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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後山

  坦白說,有一瞬間沈月然是害怕的。


  突然被一個男子趁亂從人群中帶離,任誰都會驚慌。


  可是待她看清帶走她的人是誰時,又放下心來,不僅毫不慌張,反而主動跟上他的步伐。


  衛大人么,她還怕什麼?

  只是衛大人的速度太快了,她的手臂被拽得好痛。


  轉過一個行人較少的巷子,衛奕停下了腳步。


  沈月然這才有空喘了口氣。


  「衛大人,可、可是有案子發——」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喛——」話沒問完,衛奕攬上她的腰肢,飛上屋檐。


  突然的騰空令她心驚肉跳,一手捂住眼睛,一手緊緊抓住衛奕的前襟。


  再次落地時,她發現自己置身一座園林之中。


  枝枝蔓蔓,曲徑通幽,怪石嶙峋之中一座假山平地而起,鋪滿銀色月光的台階如同一條巨龍蜿蜒而上,神秘而靜謐。


  衛奕幾乎是把她推開的,粗魯而又倉皇,之後,他獨自沿著碎石甬路一路上行。


  沈月然被推了一個踉蹌,站穩后,打量起四周。


  這是哪裡?


  她縮了脖子,喚一聲「衛大人」,一路小跑跟了過去。


  衛奕雙手負后,步伐緩慢,拾階而上。


  沈月然亦步亦趨。


  「衛大人,是不是有案子要查?」她輕聲問道。


  除了案子,她想不到還有什麼事能夠令衛大人突然出現?


  衛奕不語。


  是,還是不是。


  她拿不準了。


  「衛大人,是不是有什麼案子?」她小心地跟著衛奕的步子踏上台階,再次問道。


  衛奕還是不吭。


  奇怪!

  從那天在府衙後巷開始,衛大人就變得奇怪了。


  是有何心事,還是遇到何種難題?


  沈月然心中不安,又不敢再問,步步緊隨,不一會兒,到達山頂,一座八角飛檐涼亭現於眼前。


  她借著月光大著膽子向下望去,亭台閣樓,四通八達。


  她只覺格局眼熟,想了一陣子,才突然想到,是汴京府!

  她之前被關入大牢,依稀對汴京府的格局有印象。


  那隱約可見的樓閣、大門,還有府衙門前的一對兒石獅子,不是汴京府是哪裡?


  衛大人居然帶她「飛」進了汴京府!

  這樣看來,就是有案子發生了。


  她既緊張又興奮。


  「衛……」她正要開口,衛奕先開了口。


  「為何要跟上來?」


  他撩袍坐在木榻上,背倚欄柱,雙手抱胸,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目光也一如既往地平靜。清冽的月光從背後映來,使他原本英挺的面容蒙上一層白涼的霜色。


  沈月然抬眼望去,卻莫名打了個冷戰。


  衛大人既沒有惱也沒有怒,可是眼底分明是滿滿的寒意,令她不寒而慄。


  「我——」她一時語塞。


  是啊,她為何要跟他上來,因為二人相識?


  呃,這的確是個理由,可似乎哪裡不對頭。她並不是一個因為相識就失去戒心的人。


  因為她以為有案子發生?


  呃,也是個理由,可又似乎哪裡不對頭。汴京府的案子與她何干?

  「只要是個男子,你都會跟上來吧。」衛奕似乎根本沒有想要她的答案,接著道。


  沈月然愕然。


  「他已有妻子,你願意做小。」衛奕再問,口氣異常地輕蔑和肯定。


  沈月然如同置身冰窖。


  衛奕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夜空中的圓月,幽幽地道,「周家么,京城第一金,雖然是個庶子,也是只瘦死的駱駝。陳氏身子不好,就算能夠殘喘幾年,於子嗣一事也是無能為力的。所以,名義上是小,一旦誕下孩兒,怕是連陳氏都得讓你幾分。過不了多久,周家三少夫人的地位非你莫屬。我沒有看錯你,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子,懂得風物長宜放眼量,懂得步步為營。


  先是以查案為名,投懷送抱,令他對你有所印象——我猜,連那腳傷,八成也是故意的。今晚又主動邀約,眾目睽睽之下公然眉目傳眼,把你與他有私情之事坐實。用不了兩日,周家就會迫於壓力上沈家提親。哈,好一招於無聲處,在下佩服。」


  說完,他轉頭看她。


  說不上來是什麼心理,他明知他不應該這樣說她,也明知他說得或許並不是事實真相,甚至還能想像得到,她聽到這些話之後從此不再理他,記恨他,可他就是想說。


  當他在茶樓再次看見她與周岸則比肩而立時,他突然明白了自己這幾日來的恍惚和氣憤是為什麼。


  他根本不是介意她因為腳傷倒在了周岸則懷裡這件事,他只是介意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為什麼不是他!


  沈日輝出了事,縱使他心裡清楚該怎麼做,可是見她在大牢里痛哭掉淚,他就生出一種責無旁貸感。


  可是這一切明明與他無關。


  他並非一個愣頭小子,他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可是——


  換來得卻是她一而再地與另外一個男子親密!

  她不能明白,當他看見她與周岸則脈脈對視時他有多氣。那種默契,那種對彼此的熟悉,那種可以不用言語就能獲知彼此的心意,瞬間把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平靜全部擊毀。


  所以,她必須要還給他。


  把他的憤怒、傷心與平靜還給他!

  誰知此時的沈月然卻不惱不怒,一聲不吭。


  「怎麼?我說得不對?」一股怒氣未下眉頭,再上心頭,他咄咄問道。


  沈月然澀然一笑,欠身道,「衛大人說得對,民女可以走了吧。」


  「你——」衛奕騰地起身,雙眼變得腥紅。


  「怎麼?」沈月然揚了揚下巴,「衛大人對民女的訓誡還沒完嗎?需要民女再聽上一刻鐘還是半個時辰?」


  「這不是訓誡。」衛奕瞪著她,彷彿要看穿她的內心。


  「那是什麼?羞辱還是讚美。」沈月然回瞪著他。


  「衛大人,在文池您曾經用過『苟且』這個詞形容民女。那時的民女的確每一天都在得過且過,每一天都在混日子。可是,苟且並不代表不會生氣,不會憤怒,苟且並不代表沒有自尊。就像民女今晚跟著大人來到這裡,並不代表大人就能肆意侮辱民女。民女是貧窮,可是並非只有依靠男人才能過上好日子。民女是無父無母又被嫂嫂嫌疑,可是並非只有嫁人才能得到內心的溫情。


  您是高高在上的衛大人,您願意怎麼說是您的事,您喜歡怎麼說民女也不會說出半個『不』字。如果大人的話說完了,那麼民女這就告退。」


  沈月然不再看他一眼,轉身下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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