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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君且醉 (上)

  「嘩啦」一聲輕響,一隻魚兒躍出了水面,隨即一隻兩隻三隻,水面上條條的魚兒紛紛上下起伏,天際邊也陰沉起來,路邊的草叢搖晃著,要下雨了。


  隨風擺動的草叢中,一棵野草忽然落入了陳楓的眼帘,這棵草看上去與其他的草似乎並無不同之處,但顏色卻是漆黑的,彷彿是在墨汁中浸過一般,此刻在草叢裡顯得很是惹眼。


  陳楓順手將這棵草扯了下來,他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現在他腦海里全是那種不安的感覺,在有著一條龍脈的風水格局中,不但出現了陰靈附體,還有著因果之病,以及一個詭異萬分的「胡大仙」,偏偏這一切又通過目睹他和衛飛救助那個產婦的楊得利,使他們卷了進來,這不得不讓陳楓想的更遠一些。


  一邊思索著,陳楓一邊聞了聞那棵黑色的草,居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飄進了鼻端,他頓時覺得心神一盪,這股清香雖然淡淡的,但卻沁人心脾,更有種穩馨與惆悵的奇異感覺,悄悄的在心田中蔓延,彷彿是與千思百念的愛人,被時光所隔,而終於一見后,卻還最終要是一別。


  「是君且醉!」陳楓驀地一驚,抖手就想將那棵草扔掉,但為時已晚,一種懶洋洋什麼都不想理會的感覺,升起的同時,陳楓發現,他失去了基本的行動能力。他只能無奈的苦笑著,軟綿綿的一頭栽倒在地。


  大雨也在此時落了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陳楓的臉上,隱隱生疼,可是他除了能輕微的動一下手腳,根本無法象一個正常人那樣,站立行走,而且他還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且醉今宵酒,勿忘此生情!」這棵草就叫做君且醉,在與六丁六甲鬥法前,衛飛曾纏著蠱神門的庄聖,討教葯功之理,當時庄聖就說過君且醉,這種藥草可以使人在一聞之下,暫時在數日內失去語言和行動的能力,體內氣血的運行停滯。「君且醉」便是古時痴情的女子,為了多留情郎片刻而釀的酒。


  躺在雨水泥濘之中,陳楓的心卻安定下來,這一棵君且醉恐怕絕對不是偶然的,自己心中一直焦慮不安的地方,應該開始出現了吧?果然隨著他的心念轉動,身邊的雨滴忽然有些傾斜開來,陳楓雖然已經如此,但神光靈識都還在,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扭頭看去,只見一道蒙蒙的青光現身於前方,蒙蒙中看不出個究竟來,但陳楓卻從中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他心中一動,「是你?」


  腦海中突的閃出一個聲音來,陰沉沙啞,低沉的讓人分辨不出男女,「我知道你還是能發現我的。」陳楓勉強擠出一絲苦笑,「原來是你,你借體修行是為了增長功德,而且已經可以提升境界,不必要再依附在人身上了,我出手救治那幾人,也是功德之舉,似乎還不至於讓你暗算於我吧?」他當然是發不出聲音的,此時是在腦海之中與那青影進行交流。


  青光中的影子忽然發出一聲冷笑,「看來,我是有些高估你了。」青色的影子在雨中盤旋了一下,圍著陳楓的身體轉了一圈,然後慢慢的觸及到了陳楓后腰命門之處,似是想由此進入到陳楓的體內,卻又在顧忌著什麼。


  陳楓的頭無法轉動,但內視與神光都可以在腦海中看到那青色影子的舉動,他吃了一驚,雖然不太懂藥理之道,但想來君且醉也只是麻痹人的神經系統,這青色影子想趁此機會依附在自己身上不成?以自己現在的處境,那青色影子想奪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正想默念一個口訣,護住自己,忽然命門處猛的一麻,隨即這種麻酥酥的感覺瞬間傳遍了全身,腦中又響起那陰沉沙啞的聲音,「原來你的經脈氣血全都不在運行,幸虧有一道奇異的真氣還能在其中保留了絲縫隙,否則你動也不能動一下的。」這個聲音再次冷笑一聲,「我看你頭頂之上神光閃爍,已有五彩之色,卻沒想到也不過如此而已,尤其是你真氣之弱,嘿嘿……」


  陳楓苦笑,他無話可說,他知道自己的弱點,也知道會有危險,只是以往每次總能轉危為安,便使得他的性子更加懶散,沉默了一會兒,陳楓問道:「你的原形是什麼?」一般依附在人身上積聚功德的陰靈,都是那些功行還不足以幻化成人形的非人類,在楊家村中,衛飛似乎看出了這青色影子的來歷,只可惜沒有來得及告訴他。


  「你的神光修為全都很是奇特。」那青色青紫又重新聚在了陳楓的眼前,大雨如柱,對他自是毫無影響的,「可是你在力量上就不如你那位同伴了,至少他看出了我的來歷。」


  陳楓忍不住又想苦笑,單論通靈的能力,這個世上陳楓不相信還有人能強過衛飛的。忽然腦海中猛的一閃,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個三十所歲的大漢的樣子。陳楓頓時大怔,如果他能動,一定是張大了嘴巴。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依附在人身上的「胡大仙」,竟然會是一個人,不,應該是叫做鬼魂的。


  陳楓腦中的驚奇過後,便恢復了清醒,略一思索,便找到了關鍵所在,「你既是魂魄,但身上並無怨氣,可以常留在世而沒有輪迴,那麼生前該當不是橫死的,而且魂魄是可以自行修鍊的,不必依附在人身之上,如此看來,你生前是修行之人吧?」


  腦海中那大漢顯得豪邁無比,身上透露出一種血腥的殺氣來,絲毫不見修行人的氣息,但是陳楓知道,這人的樣子是他生前記憶中最為深刻之時,因此成為魂魄后,仍在有意無意之間還保留著那時的形象。


  「果然還是有些門道的。」顯出了大漢的真身後,他的聲音居然還是那樣的陰柔沙啞,只見他由一個三十歲大漢的模樣,逐漸的轉化起來,慢慢的由三十到四十再到五十,隨即突然之間化為無有。


  想起在大漢發出的那讓人人不出性別的中性聲音來,陳楓心中不禁一陣的彆扭,他明明是一個粗壯的大漢,怎麼卻要發出那樣的聲音。「那是因為……」那大漢的聲音再度響起,「那是因為我體內還有一人的……」


  「雙魂一體!」陳楓立刻便想明白了,「看來我剛才的推斷要改一改了,陰陽同體,你們之間還真是有緣啊!」他自己都已經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了,居然還不忘不陰不陽的損了那大漢一句。


  過了一會兒,那大漢才發出聲音來,這次卻不再陰柔,而是粗豪曠達,想來是壓制住了那陰柔的聲音,他哼了一聲,「你我之間彼此彼此,你自己這副樣子,卻也不用笑話於我。」


  「有此果,便有前因,此時不過是在還債罷了。」陳楓居然一笑,「若是還夠了,自然便見轉機,如果不能那也是報應而來。」


  顯然是沒有想到陳楓領悟的如此之深,那道青光突的一震,「因果,又是因果!」然後他哈哈大笑起來,「如此看來,我也許能從此解脫出來,方才你所言我大致還是不差,不過其中還有幾處關鍵……」


  便在此時,雨水驀得停了下來,緊接著陽光竟然也透出,物影西斜,眼看著那日頭便要落到西山之後。趴在地上的陳楓,忽然聽到「啪啪」的皮鞋踏地的聲響,他眼角餘光一掃,就看見一個少女提著傘,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她可以幫你一把的。」陳楓腦中最後響起那大漢的聲音后,便再也沒有了他的聲息。但隨即陳楓只覺得被封鎖住的經脈之中,一股涼意鑽了進去,手腳之間恢復了些須的力量,他知道這是那青色影子進入到體內的原因。


  這時,那少女也發現了躺在地上的陳楓,她「咦」了一聲,「氣血停滯……」她蹲在了陳楓的身邊,輕輕在陳楓的額頭上點了點,「你還是個修道中人?」


  同時,陳楓已經知道這少女也是修道中人,她也已經看出了自己體內的異常情況。既然同為修道之人,遇到了這種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且不管這少女是否能將自己醫治好,但至少知道自己不是個殘疾人,能把自己帶到山城之中,她單手一提,將陳楓毫不費力的提了起來,腳步輕盈的離開楊家村,來到了鎮上的公路邊,深手攔了輛開往山城的中巴便上了車。


  雨水已經將陳楓身上的泥濘洗去了不少,但車上的乘客仍然怕他碰到自己,紛紛的避讓開來,都擠到了前面,那少女提著陳楓大模大樣的,在後面獨自佔了一排座位。


  車子啟動起來,在雨後慢慢的向著山城駛去。車窗外的景色也慢慢的暗淡模糊下來,司機打開車燈,這一輛中巴是最後一班發往山城的車了。車廂內的乘客剛開始還在小聲的議論著那少女和陳楓,但隨著車子的顛簸,漸漸的全都昏昏欲睡。


  那少女也是閉目養神,將陳楓扔在了一邊。但此時她卻忽然睜開眼睛,左手掐了一個手決,右手伸出食中二指並成劍指,點在了陳楓的眉心之上。一股溫熱的力道鑽進了陳楓的印堂之中,登時便引的陳楓腦中泥丸的神光本能的迎了上去。


  那少女的指尖傳來一陣麻癢,她的手指抖了一下,口中輕輕的念了一句:「萬法歸宗,集召吾身,莫不號令,疾!」


  由於四肢一動都不能動,陳楓一直沒有看到這少女的衣著面貌,當然也看不到那少女身體另一側的左手,掐了一個什麼手決。但這少女口中所念的口訣一入耳中,他便立刻知道了她的師門來歷,是萬法歸宗!與龍虎、茅山、六丁六甲等一樣,同屬於律令之道的符咒,不過卻是將前幾家的精華融為一體,自成一派,從出身上講顯然還不是符咒的正宗血統,倒是有點類似陳楓的旗門,雜學甚多,但卻沒有自己獨特的心法支持。


  陳楓收斂心神,放鬆下來,任由那少女發出的溫熱之力鑽入自己體內,說不定她就能找出破解君且醉的方法呢?而且就算破解不了,以庄聖所說,幾天後自己也會恢復正常的。


  耳中只聽得那少女又再咦了一聲,「你的修為卻也是很不弱呢。可是怎麼會氣血都不流通了呢?」她想了一會兒,手指一翻,纖細的指間便夾了一張符紙出來,忽然又搖了搖頭,「在這車上實在是不便施法,不過你放心好了,同為修道中人,我既然遇到了此事,定會全力解救於你的。」


  畢竟是別克車,司機老馬的技術又好,衛飛等人在午時剛過的未時初分,便回到了山城之中。剛進城裡張占文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蘇上遠打來的,他似乎更加的焦急,讓老馬把車直接從中醫院門口繞過,停在通往後山上的一條巷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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