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咿呀」一聲嘹亮的吼叫響起,隨即絲竹嗩吶合奏,這幾名老人均年過花甲,其中有男有女,各人手中或持鑼,或打鼓,或響板,很明顯這是一群老有所依的秦腔票友。站在亭中發聲的那名老人雖然未著脂粉,卻也象徵性的披了件戲衣,後背上還扎了三面旗子,他左手劍指,右手陽掌置於額頭,雖然扮相簡單,但卻韻味十足。
外地人聽起秦腔來,會感覺很是怪異,但細品之下,那聽起來似乎毫無章法的吼叫,其實很有信天游的感覺,中氣十足的悠長,自有獨屬於秦腔的讓人沉醉的韻律,秦腔更多是一種文化,便如飄在西北上空的信天游一樣,吼出來的是一種原始的淳樸和對生命的堅韌熱愛。
嗩吶伴著二胡,豪氣中透著柔情,那老人的功架倒是頗見功力,然而就在他一聲酣暢淋漓的高音即將收尾之時,他卻彷彿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聲音突然一收,臉色一青又一紅,他怔了一下,然後彷彿想在掩飾什麼一樣,拍了拍胸,揉了揉腰,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來。
「老周啊,莫非你還真的老來俏,昨天晚上和嫂子梅開二度了?」絲竹弦樂都跟著停了下來,一名年齡差不多的老頭,拿起松香在二胡的琴弦上抹了幾下,調笑了那老周一句,「收了吧,收了吧,老周是枯木逢春,不過太猛了也不好,老周,記得多讓你婆姨做羊肉泡,發啊!」
「老吳,去你個老不死的。」那老周笑罵聲中,看著眾人將各自的家什樂器收將起來,「都是你非要來這段霸王渡江,你以為我還是三十年前啊,一口氣沒上來,扭腰了。」他坐下來,揮了揮手,「你們先回,我坐一下就走。」
老周以手撫腰,幾個人大約是對他的身體狀況較為知情,關心的問候了幾句,便紛紛離去。老周搖頭輕嘆著,彷彿這個秋日的黃昏異常能觸動人的回憶,他似是有些惆悵的看著樹影里逐漸黯淡下來的光線,直到被夜色籠罩,他的眼中才突然閃過一抹光芒,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卻很凌厲。
老周站起身來,流暢無比的做了幾個動作,斜身下腰甩袖,身手之敏捷已非是矯健可以形容的,尤其是他扭腰之間,簡直便如柳枝一般的柔韌。他扭腰振臂,氣勢奪人,一派高手的風範,卻是忽然長嘆了口氣,「出來吧,明知道你的氣息是無法隱瞞住我的。既然來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的?」
「既然你聊門有所動靜,卻又怎能少了我團門呢?」一條人影閃身間便出現在了亭子中,「這許多年來,何事我團門落於聊門之後了?」
老周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對方,但見這人也是六旬左右,不過卻是臉上塗著五彩的油墨,華服在身,銀白色的梨花戲袍,也是三面戰旗插在後背上,顯然是一個剛才戲台上下來,還來不及卸妝的將軍裝扮。片刻過後,老周又嘆了口氣,「岐山周,你一個街頭賣唱的團門弟子,為何總是要與我正宗統領梨園的聊門一較高下?」
「聊門算什麼?」岐山周冷笑了一聲,「三教九流,五花八門之中,統領著梨園的,有誰來確認便是你聊門呢?又為何不能是我團門?何況老子也是姓周的呢……」
聊門與團門,對於真正意義上的傳統老江湖來說,是絕對都不陌生的。舊時的老江湖素有三教九流與五花八門之說,其中三教一般是指佛、道、儒三家,九流卻從神、佛、將相開始到舉人秀才,依著古時的尊卑地位,又分為上中下各有九流;而五花八門原意是指五行八陣,但在江湖上也是代表了不同的行業流派。
聊門便是八門中的第八門,這一門指高台唱戲之人,是梨園戲子的統稱,無論南派北派,也不管京劇、豫劇、川劇、粵劇、秦腔,俱都在聊門之中。而團門則是指街頭賣唱的零零散散的流浪藝人,除此之外還有個平門,卻是指說書評彈的曲藝一脈。這老周便是聊門的當代傳人,有名的秦腔唱將,如今年事已高,退休在家,但他的另一個身份卻是傳承了道門系統的平門傳人。
而那岐山周雖說是團門中人,但他身為岐山人氏,自幼便喜好秦腔,後來入得團門后,傳承了一身的道術,也知曉了道門中事,便只是因為秦腔的緣故,憋了一口氣,一心要與聊門的老周較個高下,兩人如此纏鬥了大半生,好在並沒有深化到道門的恩怨上來。實際說來,也該是一對老友了,只是牽扯到面子問題,那是無論如何都各不相讓的。
老周盯著岐山周後背的那三面旗子看了一眼,此刻夜幕已臨,那三面旗子一面純青色,一面卻是黑色綉著金邊,另一面則是月白色,似乎與一般戲台上所見的並無兩樣,但仔細看去,卻向外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不過同樣的光暈,也在老周背後的那三面旗子上散發著,兩個人,六面旗,在亭子中晶瑩剔透,碧光隱隱。
老周微微一笑,眉頭卻是緊皺,「怎麼,還想和我叫叫秦腔?連行頭都扮上了,也罷,我方才就閃了腰,這一次暫且就當是輸給你了。」
「你不也是將聊門壓箱底的器物都曬了出來。」岐山周笑了笑,「我一生最想的便是超過你老周。」他頓了頓,似是沒有注意到老周的面色變化,「豈止只是秦腔,今日還要在道法修行上再與你比個高下。」
沉默了良久,老周出了口氣,「北去三十里許,天地之氣忽然紊亂不堪,怕是有些兇險,岐山周,莫說我沒有點醒於你,此一去,門中的有些禁忌便是要守不住了……」
岐山周冷笑一聲,「嘿嘿,但凡你聊門老周去的,我團門老周便無不到之理。易道……你我這一宗沉寂的太久了,咱們兩門便在這中原之中,如今龍脈動蕩,還守著那老規矩,這惡人便由你我來破……」說到這裡,他忽然心生感應,與老周一起向著北方望去,但見夜空中,猶如煙花燃放一般,一點光亮從中爆開,然後分散四下里飄落。老周臉色變了變,突然騰身躍起,身形閃了閃,便不見了蹤影。岐山周隨後也是一揮水袖,箭一般的掠向了西安市三十里處的方位。(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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