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內營
迎著尼山老人熱切的目光,雷動重重點頭:「是,我在凡間,學過讀唇語之法,這些鳥人說的話,正好是我們的敵對方的語言,而我在凡間見過的兩個鳥人,也正好出自敵方陣營!」
「好,好!」
尼山老人長長的眉毛顫抖著,連說兩個好字,看著雷動眼神,帶上了幾分欣慰。
雷動微笑不語。他很理解老人的激動,也很清楚老人為什麼會有這麼欣慰的表情。顯然,對鳥人巢穴的追查,因為雷動擁有了這些見識,將有機會獲得一次向前推進的可能,儘管這種推進,很可能只不過是小小的一步。雷動下界,本來是要學習凡間的戰爭手段的,卻不想竟然會有這意外的收穫,想來,老人也應該多少有些得意吧。
「我見那些鳥人湧出來的方式非常奇怪,似乎是直接從某個空間中召喚出來的,」雷動想了想,坦然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儘管他知道,這一情況早已為老人所知,「不知道後來,有沒有從這方面入手?」
尼山老人果然點了點頭,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道:「試過了,但是完全沒有結果。我們根據在懷清留下的玉簡中所見,推測在無盡血河中,可能存在著一個秘密的空間,但事情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多方探查之下,卻全然沒有發現空間波動的跡象,這中間,恐怕還另有隱情,或許尚需更多資料,才能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要不,我到那裡去一趟?」雷動沉吟著,「或許到了現場,能發現些什麼也說不定的。」
雷動的提議立刻遭到了尼山老人的否決,他緩緩卻堅定地搖搖頭道:「不,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儘快熟悉仙界的各種法訣,熟悉仙界的戰鬥方式,儘快提高你的修為,最少要提高到金仙境界才行。同時,你要在最短時間內,按照你的方式訓練出一批戰力超強的隊伍,或許,很快就用得上了……」
「用在什麼地方?」雷動一聽說很有可能派上用場,登時有些興奮起來,雙眼放光問道。
尼山老人輕輕笑了起來:「你在凡間的時候,也是這麼急躁么?上天入地一趟,你這脾氣啊,倒是一點也沒有變……」
看著老人眼裡隱隱的揶揄,雷動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他就又想起一件事,遲疑著問道:「朱碧池那裡,會不會有什麼意見?」
「有意見?」尼山老人嚴重冷芒一閃,讓雷動心裡打了個突,只聽老人接著淡淡說道:「他很快就會沒意見的——最近一段時間,你就在內門修鍊,同時將你在凡間學到的東西,傳授給篩選出來的修士們,人選你自己來定。」
「內門?」自從見到尼山老人,這位玄武院的山長,就給他帶來了一個又一個從沒聽說甚至從未想到過的秘密,卻不知道這個所謂「內門」,又是什麼意思。
尼山老人並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微微點點頭道:「這些事情,等一下會有人跟你解釋的。不過我現在更感興趣的,是你的修為究竟能提升多塊,究竟能用多長時間,能夠進階金仙。」
雷動有些發愣,自己的修為,能提升這麼快么?還有剛剛這老人說的,儘快熟悉仙界各種法訣,自己能夠做到么?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天賦毋庸置疑,五行靈根俱全,而且先天滿值,這樣的天才,在仙界似乎還從沒有出現過,」尼山老人微笑道,眼裡帶著明顯的讚賞之意,「原本封印在你體內的靈力,只能夠保證你修行到大乘期,我最初估計,你飛升的時候最多也只是真仙中期境界,但想不到,你一飛升就是天仙中期以上,混沌決,難道真的這般神奇?」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尼山老人出現了片刻失神,但雷動卻如同被人在頭頂重重打了一拳,五行靈根先天滿值?我這麼厲害?
雷動知道,五行靈根一種滿值,就已經稱得上天才,而身居兩種以上靈根,就已經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月前在玄武院山門外,當量天尺顯示他身居水火雙靈根的時候,那爆發出來的漫天驚呼,至今似乎還迴響在耳邊,可是現在尼山老人卻告訴他,他不是水火雙靈根,而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靈根俱全,而且全部滿值!
這得是什麼樣的妖孽啊,這還是自己么?雷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尼山老人的失神只持續了片刻,一轉眼就恢復正常,道:「其實,這也是你堅持要修行混沌訣的原因之一……繼續努力,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雷動收起震驚的情緒,看著尼山老人的雙眼,那裡有期待,有了解,有欣慰,還有……無限的信任。
一股溫暖的情緒,忽然湧上心頭,在全身蔓延開來,雷動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迎著老人的目光,鄭重點頭。
「好了,你剛剛說起的,很有用,」尼山老人淡然道,「現在,我要和某些人商議一些事情,你先出去吧,門外有人等你。」
「是的,夫子。」雷動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行禮。隨即眼睛一花,身體已經出現在茅屋之外,耳邊還響著老人淡淡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夫子?有意思的稱呼……」
——
「爹?」
就在雷動被莫名其妙卷進茅屋,與尼山老人長談之際,冷秀兒也見到了一個絕對沒有想到的人。
冷秀兒是被文璇紫帶過來的。對於這位那個渾身充滿妖媚的女修士,冷秀兒充滿好奇,不僅僅因為她看上去還很年輕,卻已經是金仙修為,不是因為她原本是一個妖族,更不是因為她那妖媚萬端、讓人忍不住心神蕩漾的風流體態,以及略帶幽怨,令人
看上一眼就感覺心痛、感覺「我見猶憐」的神情,而是因為,冷秀兒總覺的,這個修為不知道高了自己多少倍的金仙,在看著之際的時候,目光中總是帶著一種奇異的表情,似乎是幽怨,有似乎帶著幾分羨慕。
她在羨慕我?這樣的想法讓冷秀兒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文璇紫的目光,卻又讓冷秀兒覺得,這位女金仙心中有著許多心事,就像自己一樣……
也正因為如此,當文璇紫找到她,說要帶她見一個人的時候,冷秀兒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跟著對方來到一間小小的房舍前。直到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她還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奇怪,為自己對文璇紫幾乎毫無道理的信任感到驚訝。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房間里坐立不安的中年人。
冷秀兒頓時驚呆了。
那個人的臉是那樣的熟悉,在睡夢中,她曾經無數次見過這張臉,見到那個身影,那不堪回首的童年,瞬間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
那是噩夢一般的三年,這個人窮困潦倒,每天借酒澆愁,每天忍受同門師兄弟的侮辱和責罵,而自己,還在襁褓之中,就不得不和這個人一起,被人辱罵,被人欺凌。但也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會生出一點勇氣和力量,把自己死死護在身下,讓自己感受到那溫暖的胸膛和懷抱,感受到那無私的愛。
也同樣是他,將自己送進五行門,擺了一個極其寵愛自己的師父,讓自己從此徹底擺脫那暗無天日的日子,有了一個快樂生長的少年時代。而他自己,卻又返回神匠門,接受那本不該由他承受的苦難。
十幾年了,冷秀兒無時無刻不想見到這個人,卻又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人。
但現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身體如同被釘住一樣一動不動,嘴唇不停地顫抖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話來,眼中淚光閃爍,似乎隨時都能流下來。
但是,他臉上曾經濃濃的愁苦不見了,眉宇間無限的潦倒不見了,他的臉洗的乾乾淨淨,衣服穿的整整齊齊。這樣的形象,在冷秀兒的記憶中,早已經變成極為遙遠、幾乎已經遺忘。
那是自己的父親,承受了太多不公和苦難的父親,最疼惜自己、愛惜自己的父親……冷秀兒呆了半晌,才夢囈一般,叫出了那個在心裡無數次呼喚過的字眼。
「爹!」
冷秀兒的聲音在顫抖,冷清秋的身體,卻如同被擊中一樣,劇烈地顫抖起來,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從眼角涔涔而下,在臉上肆意流淌。
父女兩個四目相對,渾然沒有發覺,文璇紫什麼時候輕輕帶上了門,又無聲無息地離開。
「看看,秀兒,爹給你帶來了什麼?」好半晌,冷清秋才忽然醒悟過來,手忙腳亂地擦了幾把臉上的淚水,從懷裡鄭而重之地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塞進冷秀兒的手中。
冷秀兒獃獃地接過來,觸手生溫,那小小的盒子,竟然是用一塊上佳的碧玉製成,在燈光下散發著溫和的光芒。這場景,太熟悉了,就像在遙遠的記憶中,父親就算再怎麼愁苦,都會對自己露出溫和疼愛的笑容,無論他怎麼落魄,每一次得到什麼好東西,都會急忙遞到自己手中,像是個快活的孩子,展示他珍藏的寶貝。
十幾年不見造成的陌生感,就在玉盒入手的那一刻,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什麼?」冷秀兒臉上的緊張和激動,忽然間不見了,就像是小時候一樣,自然而然地問道。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看著女兒那熟悉的俏臉,自然而然地變得柔和親切,冷清秋的心忽然也平靜下來,微笑著說道,語氣中竟然帶上了一絲神秘兮兮的調侃味道。
玉盒緩緩打開,一個小巧的、從來沒見過的東西,映入冷秀兒的眼帘。
這小東西,只比巴掌大一點點,一根半尺長的管子,尾部一個握把,握把前部還有一個略呈弧形的圈,圈裡面,是一截短短的、向前微微翹起的月牙形物件,卻不知道有什麼用。
冷秀兒輕輕把這東西拿在手中,握在那個握把上,食指輕輕地、自然而然地搭在那個月牙形的物件上,竟然和她的小手十分協調,拿在手裡十分順手。這東西很小,但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和自己常用的飛劍重量差不多,只是入手有些冷冰冰地,不怎麼找人喜歡。
「這是什麼?」冷秀兒奇怪極了,這東西烏沉沉的,閃著黑中略帶藍色的暗光,外表有些醜陋,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女孩子應該用的東西。
「這個東西,叫作——」冷清秋神秘而得意地笑了,拉長了一點尾音輕聲道,「槍!」
「哦,槍……」冷秀兒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然抬起頭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槍?和雷大哥用的一樣?」
「不錯,就是那個東西!」冷清秋溫言道,隨即臉色又難看起來,「雷動這個小子好不曉事!我費盡心力給他製作出一把槍,他竟然不知道要先交給你用,簡直太不懂事了!」
不過,說了幾句,冷清秋就又得意起來:「還好我老人家有先見之明,多做了一把,嘿嘿,你先別告訴他,等我回頭見到那個傢伙,還不嚇他一跳?」
冷秀兒嗯嗯地胡亂答應著,卻完全不知道父親說了些什麼。
她的眼睛和精神早已被手中這把「槍」牢牢吸引了。
雷動手裡那支長槍,先前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不知道是什麼法寶,更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那威力卻是冷秀兒親眼目睹的,一槍就幾乎將朱少白那個天仙後期打個半死,一槍就能讓金仙中期的朱碧池動都不敢動,那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煞氣!偏偏在使用的時候,那槍上,卻始終沒有絲毫靈力波動,這種神奇的事情,就活生生發生在冷秀兒眼前,如何不讓她感到震驚?
而現在,自己也擁有了一把槍,雖然不知道比雷動手中那一支小了這麼多,威力會不會還是一樣大。但是,在冷秀兒心中,威力大小其實是無關緊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和雷大哥一樣,用上了同一種武器,這種武器,在整個仙界,很可能只有這兩件,而他們,卻偏偏都是出自自己的父親之手。
這……
冷秀兒已經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忽然間滿臉通紅,心頭一陣小鹿亂撞。
冷清秋獃獃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那嬌俏的容顏,那開朗中帶著一絲天真的神情,和小時候簡直如出一轍,而這,正是他這麼多年來,支持著自己決不放棄的唯一動力。但與此同時,冷清秋也發現,在天真和稚嫩之外,冷秀兒的臉上,還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讓她顯得那麼堅強,那麼乾脆利落,那麼英氣勃勃。
印象中還停留在幼兒時代的女兒,終於長大了……冷清秋忽然感慨萬端,一種異樣的情緒,悠然而生。
然後,冷清秋就發現,自己的寶貝女兒,臉上忽然出現一種別樣的表情,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幽怨,似乎是歡喜,又似乎有些悵惘,而這種表情,是在提起雷動這個名字之後,才慢慢出現的。
冷清秋心裡不由一緊,著嘴角動了幾次,才終於躊躇著問道:「那個雷動,他沒欺負你吧?」
「爹你說什麼呢,雷大哥,他救過女兒的命呢……」冷秀兒嬌嗔道,但臉頰卻不由自主地更加紅了。
——
「是你們?」雷動眼睛一花,身體剛剛出現在茅屋外的時候,就見到了幾條身影站在不遠處。
雷動神識微動,已經辨認出對方的身份。
金山虎,葉墨,霍明雪,米思遠,黃友,文璇紫。
這幾個曾經出現在小校賽場上的傢伙,正在不遠處,笑嘻嘻地看著雷動,金山虎、霍明雪和米思遠,甚至還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朝著雷動不斷擠眉弄眼。
而那個艷麗無匹的文璇紫,此時卻完全收起了那妖媚的氣息,遠遠地站在一邊,嬌怯怯地像個害羞的小姑娘,雙眼似乎不敢看著雷動,卻又不由自主地偷眼瞥過來。
「你們在等我?」雷動現在已經確定,尼山老人所說的,在外面等著自己,會跟自己解釋內營之類事情的,一定就是這幾個人,否則,他們不會這麼巧,恰恰出現在這裡。
「你真的不認識我們了?」說話的,還是那個一臉粗豪的霍明雪,「一點都想不起來?」
雷動呆了一呆,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當然也知道,這些人很可能是自己上一世在仙界的舊識,甚至可能是曾經在「老窩」並肩作戰的戰友。
事實上,從最初見到這幾個人的時候開始,雖然完全不認識他們,但在內心深處,雷動總覺的這幾個傢伙有些熟悉,甚至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就連在飛升第一天,就和自己打了一架的金山虎,都有這種感覺。
「很抱歉,我不大想得起來,」雷動長出一口氣,搖搖頭嘆息道,「不過我覺得,我認識你們。」
「絕對認識!」
「而且很熟。」
「相當得熟!」
雷動笑起來,想不到這幾句異常熟悉的台詞,會在這種情形下出現在自己嘴裡。他環視著對面的幾個傢伙,溫和地笑著:「雖然我不記得你們,但是我想,就算現在才開始認識,也絕對不晚。」
雷動伸出手,金山虎和葉墨等人楞了一下,忽然極有默契地把手伸過來,搭在雷動手上。
七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很久都沒有分開。好半天之後,雷動才問道:
「說來跟我說說,內營,究竟是怎麼回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