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二章 大劫
幾乎籠罩了整個無回谷的震天吶喊和歡呼，已經逐漸低沉下去，修士們沉默下來，一言不發地打掃戰場，清理死者遺體，救助受傷的同伴。
這是每一次戰鬥之後，修士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在漫長的歲月中，每一次，他們的表情，都沒有太多感情波動，他們的臉上，都沒有太多的表情，他們只是沉默地，做著他們該做的事情——長達十萬年百萬年的戰鬥，他們目睹的死亡已經太多，他們神經已經變得無比堅韌，他們的情感，也許只有在面對最親近的人的時候，才會有一點點宣洩。
但現在，他們雖然還是沒有太多話語，雖然他們的表情還是那麼嚴肅，隱隱帶著一絲悲傷，但目光相接時，卻不時閃過一道道精光，顯示出他們的心情並不那麼平靜，而是有些壓抑不住的激動。
這是一場空前規模的戰鬥，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勝利。
在此前漫長的歲月中，他們經歷了無數次戰鬥，每一次，他們最多只是將那些天殺的鳥人，從無回谷趕出去。每一次，在勝利就要來臨的時候，他們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鳥人們突然在眼前消失，而無法對他們完成徹底的擊殺。甚至知道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這些該死的鳥人，究竟是一種什麼生物，他們就究竟從哪裡來，他們千萬年以來瘋狂而又無謂的一次又一次攻擊，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種感覺，讓每一個在「老窩」戰鬥了無數個念頭的修士，都感覺到無比難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發泄。他們只是本能地堅守著自己的人為，承擔著自己的使命和責任，默默守護著自己的家園，守護著身後廣袤無垠的仙界，以及萬億仙界生靈。
但這一次不同。
儘管這一次戰鬥規模空前，鳥人的數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超過十倍百倍，儘管鳥人的等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高得多，甚至出現了從來沒有見過的十四翼鳥人。但最終，修士們卻取得了一次乾淨利落的勝利，他們將那個十四翼鳥人，及其數以百億千億計的下屬，完全地、乾淨地、徹底地消滅在無盡血河，沒有一個逃得出去，讓這些鳥人爆炸的白光，變成了祭奠無數死難前輩的煙花。
對於經歷了長久戰鬥歲月的修士們來說，沒有比這個更加令人振奮和激動的了。
雷動並沒有參與修士們的行動。儘管這樣的行動，在他上一世已經參與過無數次，他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些人，那裡面，有與他相交莫逆的兄弟和朋友，有曾經與他無數次並肩戰鬥的夥伴。但是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時間，已經不等人；仙界前所未有的大劫，已經迫在眉睫了。
深深看了一眼仍在沉默著清理戰場的人們，雷動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走進敬秋陽居住的小小洞府，在那裡，敬秋陽和另外兩位無回谷的長老，以及部分高等級修士，正在等待著他。接下來，有無數具體事務要商議，要安排。
——
「什麼？真的要全部撤出去？」敬秋陽還沒有說話，「老窩」的另一位長老，玄仙中期的姬無名，已經大聲叫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雷動，雙眼變得通紅，彷彿雷動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周圍，葉墨、金山虎，霍明雪米思遠，以及絡腮鬍老六麻開山和白面無須的老七司文浩，再加上公西賀和游天華幾個人，以及另外一名無回谷長老馬君實，也都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以這幾個人的修為和在無回谷中的地位，原本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密議，但作為在年青一代中「無回谷十兄弟」中的成員，作為全新的義勇軍首領，這幾個人被敬秋陽特許參會。畢竟這幾個人和雷動的關係，是在是太密切了，而無論是敬秋陽還是姬無名，都隱隱有一種感覺，仙界未來的希望，也許就在雷動身上，在雷動親手打造出來的這支全新隊伍的身上。
雷動無奈地看著恨不得跳起來和自己拚命的姬無名，輕輕嘆了口氣。
他太理解姬無名的心情了。這位數萬年前就已經踏足玄仙之境的老牌高手，幾乎一生都是在無回谷中度過，他最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無回谷，都奉獻給了抗擊鳥人的戰鬥。在無回谷，他曾經不下五十次身受重傷，而他的所有親人，包括他的妻子以及兩個孩子，都在抗擊鳥人的大戰中犧牲。可以說，無回谷就是這位老人的命，他生存下去的最大目的，就是將那些鳥人，一個又一個地殺死，死在自己面前。
可現在，自己突然要他撤出去，這個執拗的老人怎麼肯？也就是自己，也就是自己帶來的命令其實是出自尼山老人，否則的話，這位老人家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跳起來，劈面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讓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而且，最關鍵的是，像姬無名這樣的修士，在外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在綿延近乎千萬年的戰爭中，無回谷內，有多少人曾經拋頭顱灑熱血，有多少人的親人朋友，都把一腔熱血灑在這片紅色的大地上？要他們撤離，談何容易？
更何況，還是在剛剛取得這麼一場巨大勝利的情況下？
不要說別人，就算是雷動自己，從感情上來說，又怎麼捨得這片在自己人生軌跡上，留下最深刻印記的熱土？
但是，現實的情況，留給所有人的選擇，已經不多了……
「姬長老，說實話，我也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深深吸了一口氣，雷動緩緩說道，「但是，我們已經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
姬無名眼睛一瞪，沉聲道：「什麼意思？」
「姬長老，我請問您，您在無回谷數十萬年，這期間，我們擋住了多少次鳥人的攻擊？又失去了多少並肩作戰的同伴？」
「這個……」姬無名臉色微微一凝，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已經隱隱猜到雷動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還不但是這數十萬年，自從我們發現鳥人的蹤跡，並開始和他們纏鬥開始，到現在近千萬年時間，死傷的修士，已經超過百萬！」雷動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越發低沉下去，「而現在無回谷所有修士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萬！」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隨即沉默下來。
連綿不斷，幾乎已經變成本能的戰鬥，讓無回谷很少有人注意到，在過去漫長無盡的歲月中，竟然有這麼大的損失，死亡總數，竟然要比現存的修士數量還要多！
但是所有人只要想一想也就知道，這個數字，絕對不是雷動信口胡謅的，想一想以往歲月中，倒在自己身邊的同伴，幾個人都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只覺得胸口堵的厲害。
「是，我們剛剛取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勝利，消滅了數都數不清的鳥人，可是，那不過是佔了對手完全不了解我們的新武器和心得作戰方式的便宜，」雷動看了姬無名一眼，隨即轉過身，目光在敬秋陽、公西賀、游天華、葉墨、金山虎等人臉上一一掃過，嘆口氣說道：「可關鍵在於，直到現在我們都還不清楚，這些鳥人究竟是什麼來路，不清楚他們是怎麼產生，怎麼修行，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誰敢保證，假以時日，這些鳥人不會重新糾集起更加強大的力量，不會產生更加強大的高手？到那時候，誰又敢保證，我們一定能夠戰而勝之？誰又能說清楚，究竟會有多少朋友兄弟和親人，能夠在下一場戰鬥中活下來？」
「可是……」姬無名衝口說道，但隨即就停了下來，嘴巴動了動，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要知道，這裡的每一個修士，放在仙界，都算得上一方好手，是仙界的精英，他們的修為，他們的戰鬥技巧、戰鬥經驗和戰鬥意志，更是絕大多數仙界修士無法比擬的！」雷動的聲音高起來，「難道，就任由這種情況發展蔓延下去？就任由一道又一代本該大有作為的修士，倒在這日復一日、看不見盡頭的戰鬥中？讓無回谷，甚至讓整個仙界的新生力量，在這裡消耗殆盡？那對我們守護的仙界來說，將是一場溫水煮青蛙式的災難！」
所有人都沉默著，知道其中曲折的敬秋陽，更是目光閃動，看著雷動逐漸激奮起來的臉色，若有所思。
「是時候改變這一切了！我們的撤離，不是失敗，我們的後退，不是逃跑！我們的拳頭收回來，是為了更有力地打出去，更有效地消滅敵人！」雷動作出了最後的結論，隨即有微微搖頭苦笑起來，加上最後重重的一擊，「其實……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因為就在我們和那些鳥人浴血奮戰的同時，仙界已經迎來了最大的劫難，魔族，已經大肆入侵，仙界各處，已經狼煙四起！」
「什麼？」金山虎第一個跳起來，緊跟著，是老六老七，是公西賀游天華，以及姬無名，就連對未來形勢有所預料的敬秋陽，都吃驚地看著雷動沉重的滿容，一臉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雷動苦笑著，「更可怕的是，每一支魔族大隊中間，都有為數或多或少鳥人存在，我們在這裡堅守，其實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
一片目瞪口呆中，雷動揮揮手，小小的洞府里，漸漸亮起來，很快，尼山老人的臉，出現在畫面之中。
「尼山先生。」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輕施一禮。
尼山老人的臉色很複雜，緊皺的雙眉，讓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但隱隱約約地，有似乎有一點一塊大石落地的輕鬆，甚至是解脫。他的聲音，還是那麼蒼老而深沉，卻又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激昂和興奮。
「敬長老，無名，君實，」尼山老人輕輕揮揮手，一排又一排文字，出現在畫面之中，「這是剛剛匯總過來的情況，你們，看一看吧……」
仙歷丙申年乙亥月甲午日，數百萬魔族突然襲擊南方乾坤門核心山門，剛剛經歷了一場大變的乾坤門護山大陣被毀，門下弟子死傷慘重，乾坤門門主率核心弟子向北敗退。
仙歷丙申年乙亥月乙未日，玉虛宮突然遭到魔族大規模進攻，核心山門被毀，玉虛宮主率核心弟子向西方敗退。
仙歷丙申年乙亥月丙申日，數百萬魔族弟子強攻太清門，擊潰太清門下弟子。
同日，崑崙仙山遭魔族襲擊，瑤池聖殿倖存無恙，但其控制下的地盤上，無數市鎮和村莊，都被魔族洗掠一空。
在此後兩天時間內，太虛觀，正一門，五行門，水雲谷……
凡是仙界有點名頭的地方，都出現了數量不等的大規模魔族，無數坊市，市鎮和土著們聚集的村莊，或者被血洗，或者被佔據，整個仙界，到處是冒著滾滾黑氣的魔族，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戰火！
而無一例外地，所有魔族大隊之中，都出現了等階不同、數量不等的鳥人！
一排排文字消失了，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他們無法相信，就在這短短時間之內，仙界，竟然發生了這樣的驚天巨變！
「先生……」敬秋陽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重新出現在畫面上的老人，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作為尼山老人不在時，實際主持無回谷大小事務的大長老，敬秋陽是知道尼山老人此前一系列安排的用意的，對於仙界即將到來的亂局，他多少也有些準備，但直到真正看到這一排排觸目驚心的文字時，敬秋陽才切切實實地了解到，這個亂局，究竟有多麼大，雷動說的不錯，那簡直就是仙界前所未有的大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