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謝壹:薑泫琳篇:泫琳花落
花謝壹:薑泫琳篇:泫琳花落
我的心緒還夾雜著那夜迢迢來此時在耳畔“咯咯噠噠”的馬車聲,我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稚嫩的眼眸明晰的驚慟。
我以為這裏會是一個鳥都不拉屎的窮鄉僻壤,盡管是皇宮又如何,怎會比得上遠在高麗開京的薑府富麗堂皇,堆金積玉,因此我並不盛裝打扮,更不穿金戴銀,隻是撿精致的戴上。
譬如說我的嵌珠珊瑚蝙蝠蝴蝶簪和八寶白玉魚指環,雖不算光豔逼人也絕不會讓人小瞧。
那夜是個月清風朗的夜晚,許是舟車勞頓又水土不服身子一陣一陣的泛著涼寒,從皮膚外層到骨髓身處都溢滿無盡冰冽。
頌鴛將一件淡粉祥雲錦緞披風披在我身上,關切道:“小姐仔細身子,受涼了可不好了”頌鴛是我最為信任的貼身侍婢,今年雖也才十五可是卻比十七的頌鴦穩重許多,都是爹爹親自挑選的能幹人兒自然是妥帖的。
我掀開簾子,望著外頭交映蘊輝的燦金疊影,就連階梯上的花石都是這般精巧,我心中一沉,不自覺的露出向往之情,而就在這時我的餘光卻敏銳的發覺了一旁喜秀殿的教引嬤嬤嘴角微翹,我撒開留戀著簾子上頭瓊花花紋的手,生怕別人閑語我沒見過世麵。
這一夜我是羞辱的,因為剛下馬車便被幾個內監帶至含羞閣寬衣解帶了,一是實在辛苦,二是我在皇帝寢宮中見到了另一個女子——林婉吟。
我是不甘心的,我堂堂虎將之後怎能與其他女子同夜侍寢!?
有一瞬的憤懣,亦有一瞬的驚慟。
我剛欲轉身離去卻被一縷深邃的聲音硬生截住:“薑泫琳,林婉吟”
那聲音叫我的名字時當真是,徐徐入耳在耳蝸周圍翩然舞動,讓我抑不住的想要轉過身去望那聲音的主人——朱瑉煜。
他是這天下的主人,是讓高麗臣服的罪魁禍首,高麗國民雖淪為屬國之民可是在心底卻對這個眼前的男子留有餘恨我也毫不例外,甚至有著比其他國民更加高漲的憤恨之情,因為是他,親手捏碎薑家五代的傲然護國史,在我的臉上烙下一筆不可磨滅的黑印,可是在我與他對上眼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世界將有新的統治者。
我行禮如儀,嫣然一笑,婉聲對他說:“皇上萬安”
這四個字是我叛國最好的證據可我卻連想都未想便脫口而出,他的眼眸與燦哥哥的不同,望著燦哥哥的眼眸就像望著太陽,明澈璀璨,時刻泛著奪目華光,幹淨的不可思議,令人看上一天也不會有半分厭惡。而他的眼眸恰似月亮,乍一看便能陷進去,將自己的思緒都在不言中盡數告知。
那一夜我放下薑泫琳的身段拾起蓉嬪的卑微,盡力為他塑一個更加誘人的自己,我開始費力捯飭,每日都穿不同顏色的衣裳,哪怕那一日他並未見我。
因為我總是想著,也許,也許在下一個轉角便能看到那抹日思夜想的明黃身影,當皇甫舞熙出現的時候我幾乎有想殺了她的衝動。她,夜夜霸占著我的阿裏郎,讓我與他不得相見癡纏。
而且她竟然還長著那樣熟稔的一張臉,我恨不能抓花她那韶秀麵龐將她推入水中,嚐嚐得罪我薑泫琳的滋味,可是我不能,因為我是景昌宮蓉嬪,屈居韓貴嬪管製下的蓉嬪,而不是薑府不可一世的薑大小姐。
我為了對付她特地擺宴,大請六宮,就在宴席的前一夜我讓頌鴦盜走韓貴嬪原本打算出席宴會穿的那條水藍色牡丹紋薄紗綺羅裙並在她的衣櫃中添了一條被我抹過零陵香粉的粉藍金銀線繡祥雲紋蜀錦百褶裙。韓貴嬪喜愛藍色,特別是粉藍色,自然會選那條,而且就算失利也無妨因為我讓宮中的小佟子扮成王屹手下小安子的模樣給了皇甫舞熙那條被我用零陵香和麝香共同浣洗過的水藍色牡丹紋薄紗綺羅裙。
小安子頗得王屹賞識因此許多事都讓他幹而那小子臉上長了許多白癬因此總是埋著頭做差事,小佟子又長的又五分酷似,身量亦差不了多少我的計劃輕而易舉便成功了。
我以為,我會步步登高。
我以為,我會更得寵愛,我甚至日日喝那苦的發麻的坐胎藥,一碗,又一碗,再一碗。
我卻怎麽也不知道我以為可靠的尹譽京會如此狠毒,在我的坐胎藥中神不知鬼不覺加了一味原本份量較輕的藥,讓我喝了那麽久非但沒有有孕還傷了肌理,自然,這是我在入住冷宮之後通過我原本的靠山皇後得知的。
我不想成為一葉孤舟踉蹌浮於波雲詭譎中,而向我第一個拋出枝幹的人便是皇後。
她是個讓人倍感親切的女子,眼眸中流露出片點暖意讓我想起從前待我最好的雪媗堂姐,不,她們長得並不相像,雪媗堂姐比皇後更加美貌,更加單純,更加善良,雪媗堂姐是唯一能容忍我小脾氣的人,不是像寒姒兮那般卑賤的一味屈從,而是在忍耐後耐心說教。
可是在愛上那個男人之後我便連雪媗堂姐都不再思念,畢竟在某個安謐而又狂躁的下午我伏在他的膝上,他一臉溫情,婉聲對我說:“你看朕的眼神很像雪媗看朕的眼神”然後我們便絮絮聊起了許多關於雪媗堂姐的事,我雖然嘴上流露出仰慕之情,可是心中卻恨不能讓薑雪媗再死一次。
我望著殘鏡中的自己,竟像是在瞧一場笑話兒一般。
我嫣然一笑,撐起因為過度磨皮而浮現的血管,我聽著外頭悠然的腳步聲,心中一定。
今日便是我的大限了。
我穿了尚衣局新送來的衣裳,打量著這間我住了許久的房間,笑意愈濃,京京嘟囔:“我堂堂將門之後,虎將獨女便要葬身於此了!”
我不會死於他人之手,因為寒姒兮卑賤的雙手不配結束我的生命!!
我順手拿過一瓶高麗特製的‘半柱倒’幾乎連猶豫都沒有猶豫。
我尋不到朝鮮八道服飾,便隻能用這父親在臨行前塞於我的東西結束我驕傲的一生,我還記得當時我有多不屑,我梗著脖子,對父親信誓旦旦的說:“這樣的東西帶在堂堂薑家女兒的行囊中豈不晦氣?”
父親蒼老的麵頰上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他對我笑笑,拈了平日裏的寵溺語氣道:“琳兒聽話,帶著吧.……“
可惜,到最後我卻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未活到……
清風徐來,卷卻瓣瓣泫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