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破曉（上）
珠子的亮光霎的照亮了整個屋子，九歌隻覺得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呼喊著她。反而沒有因為莫大夫的出現而有絲毫的遲疑，而是神出鬼沒的用手去拿那個珠子。
那是個珍珠大小的珠子，觸摸著仿佛還有細細的紋理，而那個保存完整的壁人，在觸碰了珠子後的一瞬間化為生生白骨。
九歌的眼裏看到的卻是一個女子釋然的笑臉，那是解脫後的安樂。
“不……”莫大夫驚叫著，跌跌撞撞的一路跑來。跪在玉棺前，萬分悲痛，怒紅的雙眼看著九歌，那聲音絕望而痛恨，“抓住她！”
那些家夥扭動著脖子發出‘嘎嘎’的聲響，蜂擁而上般的向著九歌奔去。
這樣的場麵九歌不由的慌張，率先爬上來的傀儡，身上還帶著屍體的腐味，張著獠牙就向九歌撲去。
九歌敏覺的閃過，一腳踢在那傀儡的臉上。傀儡腦袋因為這強大的慣力變形似的歪了，掉到水裏‘咚’的一聲濺起數朵浪花。而那家夥卻絲毫傷痛的感覺也沒有，扭了扭脖子又從水裏爬起來了。
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九歌不覺驚恐的往後退了兩步。腳卻被地上匍匐的傀儡猛然跩進水裏，九歌不停的掙紮，秀發都散落的漂浮在水中，腳上的束縛卻越來越緊。眼前越來越多風傀儡向她撲來，她聽不到任何的聲音，隻看得那些家夥凶神惡煞的表情。胸口像是壓著個大石頭沉甸甸的，或許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我的兒……我的兒阿……”又是這樣溫和的呼叫。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九歌在心裏歇斯底裏的呼叫，她害怕那個聲音又消失了。
“娘親，我是你娘親阿！”
莫大夫漠然的看著那不停冒著水泡的地方，緩慢走去。
腳上的束縛忽然鬆開了，九歌感覺有雙手像打撈魚兒般的將她拉起，一把扔在地上。
九歌匍匐在地上，臉上身上殘留的水珠都是綠色的，胃裏一陣的難受，咳嗽著怎麽也停不下來。
莫大夫隻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個還隻有十幾歲的女孩，沒有任何的憐愛，表情陰沉可怕：“比起這樣讓你死去，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九歌全身都不停的顫抖，當不再感到恐慌，而是看著莫大夫，打顫的牙齒斷斷續續提出一大串問題：“我是誰？那段失去的記憶到底是什麽？”
“你是誰？”莫大夫像聽到了個笑話的冷笑，“慕安容，慕府的小姐，噢！”像是忽然像到什麽，“你的父親也被蘇繼明囚禁在明德。不過即使知道這些也沒什麽用了，因為你馬上就會變得和這些家夥一樣，沒有任何感情，一件任我指揮的工具。”
“慕安容！”九歌喃喃重複這個名字，忽然想起緋一說的那些話。
‘也是哪天晚上，幕府起了大火，聽說燒死的那個慕安容和我差不多大。’
九歌大腦來不及多想別的，身子像有無數的螞蟻在啃食般的難受，即使蜷縮成一團也緩解不了任何的痛楚。她再也忍受不了，歇斯底裏的痛叫起來，那痛苦的叫聲，響徹整個屋子還有餘聲回蕩。
一直緊握的珠子從手中滾落在地上，一路直到莫大夫眼前。他本要伸手去斂，珠子忽然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刺眼的讓莫大夫不得伸手遮擋。
“爹爹……爹爹……”清脆的叫喊聲像一串串的銅鈴響起。
“語彤！語彤！”莫大夫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人，即夢幻又真實的感覺。他盼了十年，就是盼著有朝一日，她這樣笑容明豔的出現在他眼前。
“爹爹放手吧！人死不能複生，這是天意！沒人能違背的！”莫語彤勸阻道。
“不……不……”莫大夫慌張的後退兩步，不想再等到任何的勸阻和否定，“可以的，我可以的，語彤你相信我，我可以救活你的。”
“這是逆天，會有報應的……爹爹，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受到任何的傷害。”莫語彤懇求道，“爹爹將語彤的最後一絲氣存留在這顆珠子裏。可是語彤好難受，看著爹爹殘害著這些無辜的人，爹爹停手了吧！放了他們！也放了你自己！”
眼前的光芒越來越微弱，“不……不……”莫大夫伸手觸摸著，卻什麽光都沒有了，就連那顆珠子也變成了粉末，周圍又沉寂在一片幽綠中。
而地上一直蜷縮著的那抹白影。
不見了……
“找……翻遍整個明德也要給我找到她。”
緋一醒來後，外麵已經黑透了，侍女正準備吹熄燈盞中的燭火：“小姐，你醒了。”
緋一看著周圍：“這是那？”
侍女卻不覺失笑：“小姐是睡昏頭了吧！小姐這是在自己的閨房阿！”
“我……我怎麽在這。”緋一捂了捂頭覺得痛的厲害，她記得自己是在莫大夫的藥廬，卻想不起是怎麽回來的。
“小姐是被藥廬的阿木送回來的。”侍女道，“香菱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卻見小姐睡的香甜很。”又像是想起什麽，“白日裏莊主還來過，可小姐不在……”
“九歌，九歌……”香菱話音未落，隻聽緋一念叨著，掀開被子就往外跑，等香菱反應過來，隻看長廊籠罩在一片黑夜中，連個身影也沒有。
支撐著早已脫支的身子，那些家夥好像對這白光有莫名的尊拜，一一抬頭看著，幽綠的眼睛也不動。九歌從旁邊溜走的時候，他們也毫無知覺。
一路上躲過那些巡邏的士兵，九歌蹲在樹後，身體像一片羽毛一樣，絲毫也提不起力氣。
看著樹叢後照出的影子，巡邏兵慢慢的用劍挑起那塊樹枝。
清冷的月光照在蒼白的臉上。那般素白的臉，霎的看去甚是嚇人，眸子泛著幽綠的光亮。
九歌還不及惶恐，巡邏兵踉蹌的後退一步，連滾帶爬的跑掉了。
顧不得那巡邏兵為何做出這樣的反應，莫大夫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她必須要找個安全的地方。
螢火蟲滿天飛舞的螢火蟲，有些還停落在她伸出的手上。九歌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了，整個身子重重的倒在草堆中，看著眼前景象中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螢，我想去……靈山衛，好像……好……想”
男子拖著傷痛的身體，不敢相信的看著那隨著光芒漸漸消失的人：“語彤！”他不可置信的叫喊，看著那個從密石中逃出的白影，他隱約覺得發生了什麽。
而他終於看見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在魔教的每一天，他都沉寂在無限的傷痛中。身體的折磨遠遠比不上心中的傷痛。
“語彤，語彤……”他踉蹌幾步跑到棺材前，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
莫大夫望著地上的男子沒有說話，帶著絕望的步伐離開。
男子看著匍匐在棺材旁，看著裏麵的森森白骨，毫無月色的嘴唇緩緩開口：“語彤，能見到你……真好。”
那日離開幽草穀後他就幻想著，幻想著有一天她會不會出現在他的麵前，抱怨著他的不辭而別。
而那一天真的來了，他在揚州奉命執行任務。剛殺了一個人，他的動作很快，一劍刺進去那人就一命嗚呼了。隨即聽到一個驚叫聲，手中的劍轉即就落在了那個渾身顫抖女子的脖頸處，雪白的脖頸冒出滲滲鮮血。
“語彤！”他震撼驚喜又無法接受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驚雲，我終於找到你了。”她看著他，髒兮兮的臉龐歡喜又盈滿淚珠。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驚雲無法想象她是怎樣從一個地方輾轉到另一個地方的。
所以他放下了一切和她離開，而魔教卻從容不得任何一個背叛者，即使他隻是一個不足一提的無名小卒。
他親眼看到莫語彤被投進煉湖，看著她收盡百般折磨被練成屍毒傀儡，而一切他都無能無力。他的身體被釘在煉湖中的柱子上，每一天都受著煉獄般的刑法，他總聽到有好多怨靈的哭聲。
屍毒傀儡煉成後，是沒有靈魂的，她們的靈魂會被鎖在這片練湖中，將教中觸犯教規的人關押在這裏。給她們食用來緩解心中的怒起，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就是靠著語彤那存下的靈魂的守護。她們不會說話，就是一團在煉湖升起薄霧中才能看到的白氣。
語彤的那股氣在她死後異常稀薄，卻依然日日守護著他。他就這樣度過了這生不得死不得的十年，直到前段時間，魔君出關，他才有機會逃出來。他一路往著幽草穀的方向，在半路遇到了莫大夫。
“我每天都在同你說好多好多的話，以後也會一直陪著你說好多好多的話。”他看著玉棺，臉上有著釋然安樂的笑意，“語彤，你還會等著我嗎？”
鮮血像一條河流般，一路留著滴落在水中。旁邊的傀儡身體碰到那鮮血，身體就像灼傷了般的迅速讓開。卻並不會向男子發出攻擊，而是安靜的站在旁邊，看著男子緩緩的閉上雙目。
緋一到藥廬就往密道的方向直闖，卻正見莫大夫從密道出來。
“九歌，你把九歌怎麽了。”緋一怒目問道，就往裏麵闖。
莫大夫伸手攔住她的去向：“今日之事，看在蘇繼明的份上我不對不追究，但你若執意鬧下去……”莫大夫道，“即使殺了你，蘇繼明也沒任何的辦法。”那樣怨毒的眼神，那樣冰冷的話，緋一驚呆的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