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橫來客棧(下)
樓下的打鬥吵的樓上都不得安寧,女子卸了包袱整理床鋪。仿若未曾聽見,久坐在桌前忐忑不安的男子驀地從椅上站起,開門向外走去。
“你去哪?”女子反身問道。
“我去看看還又沒有房間。”男子道,隻是低著頭不敢看女子。
“方才進來的時候小二已經說了沒有多餘的房間了,就算是馬廄估計也沒有多餘的空地可以擠出來了。”女子說到此處神色略有暗淡,“況且,等武林大會結束後我們就要成婚了。共處一室……也無妨。”
男子聽言緩緩的將門關上,他那麽的期盼著一天,而如今卻未感到任何的喜悅:“倌靈,對不起。”他輕輕道,滿心的內疚。
女子臥在榻上反身背著男子並沒有出聲,眼淚卻默默留了下來。
樓下的人大多都回屋裏休息了,最後一縷燭光也被吹熄了。整個酒樓沉寂在黑夜中,好像隨時都會被雪飛吞沒般。
“師哥,我好餓!”窩在草堆麵色煞白的女孩,瘦小的臉龐裹在灰衣袍中,拉著旁邊男子的衣服無力道。
男子身體雖冷的哆嗦,伸手緊了緊女孩身上的灰袍子:“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找吃的。”男子轉手的時候,衣服被一把小手緊緊的拉著,女孩張著發白的唇:“我等你回來。”
“好……”男子鄭重的點頭,走出馬廄,一個快步就翻到了屋簷上。
灰袍男子躺在床上擺個大大的大字,霸占了整張床,不肖一會就鼾聲如雷。風箏本是靠在門邊閉目休息的,而那鼾聲從始至終都未消停過。無奈隻得到外麵去找尋個清淨處。
走廊很安靜空無一人,掛著的幾個紅燈籠,勉勉強強可以照亮,紅燈籠麵上沾了不少的灰塵,有的壞了的亮不起來,但似乎並沒有人管理。風箏斜坐在走廊的柵欄上,頭靠著木柱子,這樣的側顏在淡淡燭光的勾勒下,顯的沉鬱的清冷。
“穆兮。”他聽到有人在叫喚,時刻警惕的他,即使是這樣一聲細細軟軟,夢幻中傳來的聲音,猛的睜開雙眼。那是一個紅衣女子,她有著絕世的容顏,不可方物,美若那靜夜中盛開的花般,眼睛閃閃泛著淚花看著他,不可置信又是極度歡喜,“穆兮。”
在風箏起身後,她像是跑他跑走似的,一把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袖。
風箏不大愛與人接觸,即使是這樣一個絕美的女子,掙紮了一下,隻是女子拉的太緊,並沒有掙紮開。他略顯不樂的皺眉 伸手扶去女子的手,提步離開。
“穆兮,我在等你阿!”身後的那個人帶著極其淒厲的呼喊,讓他不由的停下腳步。“整整十年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守著這裏,”她抬頭望著四周冰冰冷冷的建築,所有的陳設所有的東西都還是十年前的模樣。“我遇到了好多像你般的人,可他們都不是你。”風箏沒有說話,還是離開了。
灰袍男子本是打算起夜去的,不想著看到了這樣的一幕,還想著是怎麽回事,風箏已經慢慢在往這邊來了。灰袍男子趕緊跑上榻上,不覺得眯眼看著風箏,他隻是坐在椅上閉目休息。
女子頹然的看著那離開的身影,手扶著木柱,險些摔倒在地:“穆兮……你怎麽可以忘記我呢!怎麽可以!”
男子手中的饅頭忽然掉在地上,一路滾到了女子腳步,那聲音落在木板上,在這安靜的空氣中顯的極度清晰。
女子看到腳步的饅頭,再看著驚慌的男子。伸手將那冰冰冷冷的饅頭斂起。
男子看著女子以及她手中的饅頭,這是他找遍整個廚房唯一發現的。而蔣文還在等著他回去。
隻聽外麵傳來馬兒的嘶吼 ,男子顧不得眼前的人向外衝去。外麵的雪飛很大,迷著了眼睛,他看到有個壯漢,抱起像麵條般無力的女孩。
“你幹什麽,你放開她!”男子衝到壯漢麵前大吼道,伸手去與那壯漢過招,壯漢幾下就把他甩到了雪飛中,麵部正鋪在雪裏,滿口都是冰冰冷冷的雪沫子。連身上的疼痛也顧不得,連滾帶爬的往酒樓裏跑去。
玉珂看著抱著女孩進來的壯漢,再看著手中比石頭還硬的饅頭
那女孩整個身子都裹在衣袍中,手垂落在外麵,緊閉的雙眼,睫毛上還沾著雪沫子。
“在馬廄中發現的,不過……”壯漢看著懷裏的女孩,已經冰冰冷冷毫無隻覺。
“師妹……”男子衝進來,猛力的向壯漢撞過去,壯漢毫無抵抗著強大的衝擊,懷裏的女孩也被甩了出去,男子順勢一把抱住,“師妹……師妹……”他不停的喊著都沒有回應。
“她死了……”玉珂緩緩道,“她中了散毒,知道自己活不下去,所以不想連累你。”她一樣就看在插在女孩致命穴位的銀針,女孩該是懂醫術的,方位不偏不斜,“她走的時候沒有痛苦。”
“不……”男子大叫道,看著玉珂,“你胡說,你胡說……”向外麵衝去。
“她隻是希望你活著。”玉珂道,不再阻住男子,卻更是殘忍道,“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值得。”
“師妹,我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名揚天下的大英雄,等到那一天我就娶你。”
“那我就等著師哥名揚天下的那一天。”
“名揚天下……名揚天下……”男子重複著這幾個字,眼淚也順著留下來了。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跑出來闖蕩,那麽也不會遇到魔教的人了,她的師妹也不會因為替自己擋那一掌而中散毒了。
樓下的驚呼把二樓的豪客們都吵醒了,大家都睡眼惺忪的站在走廊的柵欄旁,看著樓下瘦弱的少年,以及他懷裏的女孩。互相並沒有作聲,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生死對於這些在刀劍上遊走的人,都是看透了的東西。
“她是個很孤僻的女孩,沒有任何親人,但她喜歡跟在我身後,喜歡與我說話。”
“她是我和師傅在雪夜裏發現的,瘦瘦小小的臥在雪地裏。”
“她說她最喜歡看雪,但每次下雪的時候她卻隻能窩在屋裏和藥爐一起……”
那夜男子斷斷續續的說了許多話,玉珂先還聽著,但他說的沒頭沒腦的,讓她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我可以留在這裏嗎?”男子忽然看著她道,“外麵的路太遠了,我不想再走了。”
“你叫什麽名字?”玉珂開口問道。
“我……”男子想了會,看著懷裏的女孩,“不記得了。”
“酒樓後麵有一座山,站在上麵看上去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玉珂說道便上樓去了。
第二日風雪依然未消,樓下坐了不少的人,喝著熱茶吃著麵餅,一邊嘴巴也不空閑的敘說的。
人們的熱鬧永遠也不會因為某個人的不幸而停止,她們或許會在他出現的一刻,用哀傷的眼光看他一眼,過後就不痛不癢,有說有笑。
說書人走到那都能擺出說書的架子,百說不厭的講著同一件事,而那些人也總能百聽不厭的聽著同一件事。
“話說那場大火之後阿!慕府上下的人都失蹤似的,誰也找不到……而就在前不久,就連幕府的那片血姬也被燒毀了……”
大家聽著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好是熱鬧。
灰袍男子不知在那找了包瓜子,磕了半天,便瞅著風箏:“那個……昨天我好像看到了些什麽……”他故意停住,看著風箏的表情卻並無變化,頓時無趣,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樣,好像……好這酒樓的老板娘挺熟的。”
風箏剔了眼他,男子滿意歡喜的以為他要說些什麽,他隻是張嘴咬著手裏的饅頭。
小二並不待見男子,因為他來了,自己的工錢不僅少了一半,而且再也享受不了獨霸一張床的滋味了。男子隻是自己無聲的坐在一腳並不出聲,偶爾撇眼看著窗外飄飛的白雪。那樣的眼神總讓他不禁的打著冷戰。
玉珂喜歡喝酒,待在自己的小屋裏到處都是酒瓶子。常常在冰冷的天氣裏,因喝醉而趴在地上,直到小二送飯菜進來時才發現。雖然玉珂長的好看,但喝醉後就像個沉重的大石頭,攙扶著實在是件吃力的事,但男子來後,這份苦差事就自然而言落在他身上。
看著躺在榻上風女子,男子坐在地上,用手中的木棍敲打著那些歪歪斜斜的酒瓶,那是一首極其哀傷的樂曲。
風箏抬頭看著上方,但卻一點焦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