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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跳樑小丑

  「簡直可笑!」


  何足下將鬨笑聲穩穩蓋了下去。


  「蜀人釀酒之術,名聞四海,香溢宇內,那酸酒滋味縱是蜀國狗也不喝的,也只有你們楚國人還當它是個寶罷了。」


  書生士子啞口無言,安靜下來。


  正當他們搜腸刮肚予以反擊時,一聲清冷打破了寧靜:「不錯,難怪王爺會用藥酒來招待閣下。」


  眾人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柳如眉。她剛剛由琴案上收手,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妙極」「不錯」「正是」「正是狗都不飲才來招待你們的!」


  書生士子聽了柳如眉話后眼前一亮,紛紛出言附和,一時又耀武揚威起來。


  司徒允與慕容無忌神色無常,江陽侯李歇也只是睜眼掃了柳如眉一眼,便又閉上了眼。


  三人涵養極高,也知所為何來,犯不上與這些無名之輩逞口舌之利。


  衝鋒陷陣的何足下卻是小肚雞腸,有睚眥之怨必報的人。


  他狠狠瞪了柳如眉一眼,譏諷道:「爺曾聽聞楚國學子苦讀聖賢書,深受儒學教化,個個伶牙利嘴。不想現在卻由一低賤的青樓女子來強詞奪理找回面子,當真是丟了孔丘的臉,也可見儒家之道真是『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


  西蜀與後秦道家興盛,逍遙派聖地「稷下學宮」便位於華山之巔。


  兩地之人對儒家普遍不認同,道家聖人莊周就常與孔丘弟子打嘴仗,何足下後半句正是莊周借盜跖之口諷刺儒家孔聖人之言,卻不想今日被何足下強詞奪理的用出來嘲諷了群書生了。


  自然,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怒罵聲沸反盈天,不絕於耳。


  嘈雜聲中,樓板上突然響起一陣整齊腳步聲。


  「散開!散開!」只聽外面在擁擠推搡中,樓梯處、廊外被清理開一條寬路。


  輕甲如雪,披風如火,蘇皂白領著北府軍擠進了廳內,將群書生與何足下等人分割開來。


  群書生見王室親軍來了,頓時有了底氣,大聲呵斥著何足下,同時要求北府軍將何足下等人擒下。


  「肅靜!」蘇皂白盯著何足下,臉色森然,舉手喝止眾人,朗聲道:「朔北王到!」


  江陽侯李歇睜開眼,與停下觥籌交錯的司徒允、慕容無忌二人對視一眼,眼含笑意:終於將這廝給逼出來了!


  挑開珠簾,蘇幕遮與葉秋荻一前一後步入大廳


  葉秋荻一身白衣,因來的匆忙,沒顧上改裝易容,只戴著一頂輕紗帷帽,隱約遮住了面龐。


  她懷裡抱著獅子球,安靜的站在蘇幕遮身旁,卻格外惹人注目。


  眾人目光聚集過來,聲音漸漸小去。


  待北府軍退回到他身旁,蘇幕遮環顧四周,道:「呵,挺熱鬧的。」


  眾人不知如何回答,正要上前拜見,一直閉眼假寐的李歇陰陽怪氣道:「呦,王爺的傷好了?!當真可惜可賀!」


  蘇皂白早已命人為蘇幕遮收拾了一張桌案。蘇幕遮拉著葉秋荻走過去,隨口答道:「早好了,藥王谷醫術豈是浪得虛名。」


  江陽侯怒色堆積在臉上,沉聲道:「既已早好,王爺為何一直託病以避,遲遲不見我等!」


  蘇幕遮不搭理他,為葉秋荻拉了拉軟席,扶著她端坐下后,方一屁股坐下,笑答:「自然是怕髒了本王的眼唄。」


  「嘩~」


  誰都不曾想到蘇幕遮居然如此無忌,便是楚國人也傻眼了。


  「你!」江陽侯拍案而起,指著蘇幕遮。


  後秦太傅司徒允與中山王慕容無忌對視一眼。他們此行可是來為後秦主持公道的,豈能讓蘇幕遮如此狂妄。


  慕容無忌道:「吾等是來為二國講和的,王爺若太過無禮,背道而馳,有意惹起干戈,就莫怪我等不客氣了!」


  威脅之意不言而明。


  「你們著急作甚?」蘇幕遮詫異,指著何足下,「我只是說這等跳樑小丑罷了!」


  江陽侯氣勢一滯。


  「哦,忘了,你們是一丘之貉!」蘇幕遮又嘻嘻笑道。


  江陽侯觸不及防,怒火攻心,拍案怒罵:「混賬!」


  「混賬罵誰!」


  「罵你!」


  「哦~」


  蘇幕遮淡淡應了,讓江陽侯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不由的氣極,長袖一甩,卷著案上的酒樽向蘇幕遮襲來。


  江陽侯顯然也是練家子,酒樽在空中不偏不倚,不灑一滴,徑直向蘇幕遮飛來,只等澆他一身。


  只是當飛到侯監門身前時,一枚黑色棋子兒破空而來,打在酒樽身上。


  「砰!」的一聲,酒液由酒樽內濺射出來。


  朱姓大漢眼疾手快,拉開了侯監門。


  何足下腳底抹油功夫也了得,眼見酒液將及身,身子一扭,愣是躲了過去。


  「江陽侯息怒!拿手下出氣可不是好習慣。」蘇幕遮先發制人,氣的江陽侯無話可說。


  「好了!」德高望尊的太傅司徒允出言勸道:「正如中山王所言,我等是來講和的,不是來置氣的。朔北王莫要咄咄逼人,江陽侯也莫太過心急。」


  李歇將怒氣努力咽到肚子里去:「太傅所言極是,大局為重,侯爺我不與黃口小兒一般見識。」


  「是極,是極,王爺我也不與老匹夫一般見識。」論譏諷,蘇幕遮絕不落下風。


  「咳咳~」司徒允及時遏制住他們又要再起的衝突,道:「此時此地絕非議事極佳之地,秦淮河畔,月映波底,飲酒作樂才是正事。恰逢朔北王病初愈,我等不如擺起酒宴為王爺去去晦氣,順便聯絡下感情,好為以後議事開個好頭兒,各位以為如何?」


  「好啊。」蘇幕遮當先應承,「不過,三位使者可帶夠錢了?本王現在可是竹筒里倒豆腐,一清二……」


  他話未說完,就被葉秋荻踢了一腳。


  「呵呵,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吧!」何足下已經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了,聽蘇幕遮話說半句,迫不及待嘲笑道:「王爺書讀的少啊。」


  「呦!就你讀過幾年書是吧!就你不是東西是吧!」蘇幕遮惱羞成怒。


  「你才不是東西!」何足下又蹦起來,怒道。


  「哦?你是個什麼東西?」蘇幕遮反口一問。


  何足下一怔,不知如何回答了。


  「子獨不見狸牲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辟高下。」葉秋荻對蘇幕遮如此形容,音如泉水叮咚,笑聲繞樑三日而不絕,「他不正是莊子眼中,你口中所謂跳樑小丑的東西嚒!」


  葉秋荻前半句同樣出自莊周之口,乃《逍遙遊》中莊子描述潛伏野貓,見到獵物后東竄西跳,不避高低的句子,後人根據莊周該語,引申出了「跳樑小丑」。


  葉秋荻現在用出來,正是為了「回報」何足下先前引用莊周之言對楚國書生的譏諷。


  而且,何足下剛才迫不及待糾正蘇幕遮錯誤,坐起又蹦起來怒喝的姿態,與莊周描述如出一轍,倒也算用的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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