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若縣杜邑
杜邑抬頭看了看酒肆的招牌,確定沒錯,邁步進了酒肆,直奔二樓,田大郎已經在樓梯口等候,把杜邑領到王安的雅間。進了雅間,杜邑向站著的王安行了一禮:「縣尊。」
王安回了一禮:「這裡不是當陽,你還是稱呼我叔孫吧。」然後指了指對面的位子,「請坐。」王安和杜邑落坐之後,田大郎才在他們身旁坐下,負責為二人倒酒。此刻王安是在若縣,為了避人耳目,王安以巡視的名義離開縣城,前往藍口聚,然後從藍口聚直奔若縣,而杜邑,早在王安上任前,就已經被王安派往若縣,負責情報收集。
王安和杜邑喝了幾輪。杜邑拿起酒壺,給王安和自己的酒樽斟滿酒,端起酒爵向王安道:「屬下失職,在此向郎君賠罪。」說完將酒一干而盡,尊卑有序,杜邑雖然沒有稱呼王安為縣尊,但還是用了表示尊卑的郎君一詞。
王安喝完之後,讓田大郎把酒撤下,對杜邑道:「所謂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們原來商定的計劃就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多接觸綠林賊匪,了解他們的秉性,能招安就招安,能收買就收買,最後才是剿滅。只是我也沒想到,這些綠林好漢這麼快就盯上了我的財物。」
「都怪屬下無能,未能事先得到消息,害郎君損失了大筆財物。」杜邑再次施禮向王安請罪。
「子寬不用自責,一來子寬到若縣不過兩個多月,站穩腳跟才是最重要的,打探消息乃是其次;二來也怪我,明知道附近有群狼,我還是放了一堆肉在那裡,不把狼招來才怪。」王安寬慰道,「子寬來信說若縣令與賊匪勾結之事已經有了眉目,我這才趕到若縣,不是來聽子寬說抱歉的話。我這個失主都不在意,子寬何必埋怨自己,把我交辦的事情辦好,就是最好的報答了。子寬還是先講講若縣與賊匪勾結之事吧。」
「若縣和綠林匪勾搭不是一年兩年了,從二三十年前就開始了。與賊匪勾結的並不是若縣令,而是若縣的豪門大族,若縣令只是在大族與賊匪之間做個中正。」杜邑掏出一張地圖,攤在桌子上,指給王安看:「郎君請看,若縣是離綠林山最近的一個縣,交通又便利,走陸路往南經當陽可到江陵,往北過襄陽可進入南陽,走水路南下可到江夏,商賈雲集,賊匪搶掠的財物可以迅速出手,賣掉賊贓就可以採買山上需要的東西,比如兵器,鹽和絲織品。」
王安看著地圖道:「賊匪也可以到其他地方把贓物出手啊,比如南陽的舂陵和隨縣,江夏的雲杜。」
杜邑以綠林山為中心,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圈:「到這三地交易的也不是沒有,但是一來路遠,容易出事,二來三地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因而商賈不多,交易數量不多,除非萬不得已,賊匪是不會去那裡的,三來這些地方大族實力強橫,民風好鬥,不梀那些賊匪。」
王安在地圖上點了點:「與賊匪做交易,若縣能得到什麼好處?」
「安寧,」杜邑在地圖上比劃著,「若縣距離綠林山最近,若是綠林匪時不時的騷擾一下,商賈就會逃離若縣,若縣的這些豪門大族就完了,地不敢種,又沒有其他的營生,只有慢慢等死了。於是他們派人與綠林山的好漢談判,以綠林山和若縣的中間為界,」杜邑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若縣的官兵不過此線,綠林好漢可以到若縣開設商鋪,銷售貨物和採購商品。只要這些綠林好漢不在若縣惹事生非,若縣就當他們是正經人家。只不過這些商鋪的掌柜經常換來換去,再加上這些掌柜出身草莽,不善經營,這些商鋪統統關門大吉。此後若縣大族又與綠林好漢達成默契,由一些有錢有背景的商鋪,負責與綠林山的交易。」
聽完杜邑的陳述,王安冷笑道:「這些大族倒是精明,朝廷的商稅被那些儒生打著與民爭利的幌子廢止,這些錢都進了大族的腰包,百姓和官府一個子都得不到。」
不止若縣大族在鑽這個空子,王安也在鑽這個空子,天下的豪門大族都在鑽這個空子,儒生作為他們在朝中的代言人,難怪要廢掉商稅,儒家勢力太大了,一家獨大可不是好事。感嘆了一番,王安接著問道:「若縣與綠林山的約定,知道的人多不多?」
「不多,只有本縣的五六家豪門知道。」
「子寬是如何得知這些情況的?要知道通匪的罪名可是流放,他們難道就信得過子寬。」誰願意將把柄放到一個才認識兩個多月的人手中,將來豈非任人宰割?
「這些大族誰也信不過,當初在給屬下介紹生意時,他們有意安排了一些賊匪和賊贓,把屬下拉上了賊船。」
「這是好事啊,我當初之所以選定若縣,就是因為它離綠林山近,便於我們跟綠林山的賊匪打交道。如今他們主動拉子寬上船,可謂事半功倍。」
杜邑苦笑道:「由於若縣令因為通匪的罪名被太守打入大牢,若縣的大族幾乎都牽涉其中,為了躲避風頭,他們暫時不敢收購來路不明的貨物。可是賊匪手頭有許多東西想要脫手,於是他們找到屬下,希望屬下能出手接下這批貨物。」
王安想了想:「這些人為何看中子寬?」
「這都虧了董賢送給郎君的那塊玉晶,屬下做為鎮店之寶,放在店中最顯眼的位置,一連擺了十天。若縣有頭有臉的大族和商賈都去看過了,屬下也隱晦的告訴他們,這是董都尉送給主家的禮物,他們認為屬下在長安有人;如果屬下出事,等於把主家也牽連到此案裡面,主家為了脫罪,將不得不出手救人,有陛下的寵臣董賢在這擺著,太守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這才打算拉屬下參與此事。」杜邑解釋道。
「這些人打得一手的好主意,不過此事對我們也有利,子寬儘管答應他們,如果錢不夠,可以到藍口聚那裡領。」王安一口答應,既然有人願意帶路,何必像無頭蒼蠅那樣亂闖呢。王安接著問:「藍口聚之事可有眉目?」
「已經有些頭緒,」杜邑答道,「屬下這段時間跟綠林山的一些山大王也有生意上的往來,還幫一些犯事的遊俠兒送到山上入了伙,當然其中也安插了我們的人。根據他們得到的消息,打劫郎君的,以一位姓王的山大王為首,再加上一位劉的先生鼓動,集合了一些小山寨,共出動了大概三千多人。」
「劉先生的來歷,這些人可知曉?」
杜邑搖搖頭:「不知,劉先生的來歷這些山大王一無所知,劉先生只跟姓王的匪首相熟,平常沒事就待在自己的營帳,不跟其他人打交道。」
看來關鍵事情的關鍵就在劉先生這裡了,自己可曾得罪過姓劉的人,王安在心裡想了想,好像沒有吧。
「投石機從哪裡弄來的?」王安問道。投石機只有軍隊才會配備,因為投石機需要大量的牛筋,而牛筋是朝廷控制的,賊匪從哪搞到的?不僅有投石機而且會操作,這才是關鍵。
「是那位劉先生的隨從幫助賊匪製作的,一共造了五架,撤退的時候全都燒了。」
「姓王的山大王?此人是叫王匡還是王鳳?」杜邑幾次提到姓王的匪首,王安也很關心此人。因為二十多年後綠林山上的好漢可是以王匡和王鳳為首。
「此人的名字屬下還沒打探到,」杜邑答道,其實杜邑也感到奇怪,朝廷的旨意是要王安平息當陽的匪患,可是王安卻要杜邑把重點放在綠林山上,接觸了這些綠林好漢,杜邑才發覺,綠林山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若是將來有人把這些小山寨給吞併了,後果如何真是難說。杜邑咬了一下舌頭,把這些雜念排除出去,接著道:「不過由於此次劫掠藍口聚獲得大量財物,姓王的山大王打算過幾個月慶祝生辰。」
「此事可靠嗎?」
「可靠,」杜邑毫不猶豫的答道,「此人給許多山大王發了請柬,有些較小的山寨為了籌備賀禮,打算把他們搶劫的財物出售一部分,換取黃金,打造禮物。」
「他們打算把賊贓出售給你?」王安問道。
杜邑點點頭。王安被搶的錢糧,如今還要出錢買回來,這真是一種羞辱。
「買,為何不買,只要能博得他們的信任,這些錢算什麼?」王安大笑了起來。「我正打算從南陽運貨過來補充損失,既然這些賊匪願意出售貨物,也可替我省了一筆運費,何樂而不為呢?」
王安突然停止了笑,問道:「如果子寬不接受這筆買賣,若縣是否還有其他人敢接手嗎?」
杜邑道:「沒有。若是嚴查,若縣這些商賈誰也擺脫不了通匪的罪名。現在太守府的處置還沒有下來,他們不敢頂風作案。」
「子寬可以告訴若縣大族,你可以代替他們出面跟綠林好漢交易,但是你手頭緊,需要向他們借錢,誰出錢,誰獲利,所獲收益可以分給他們。我們不吃獨食,有錢大家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