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故地再現
喧鬧的挂號大廳里,到處都是病人痛苦的呻吟聲。偶然還會有一兩個護士急匆匆的跑向醫院另外一頭的急診室,不管她們的手中是否拿著藥品,總之她們的臉上無一例外的都是焦急的表情。
鄭培擠出人群,眉頭皺的死死的,彷彿是兩道眉毛在眉心中間掛上了一把鐵將軍。他的手裡拿著陳師傅的診斷書、處方和划價單,兩塊大石頭壓在他的心頭,幾乎要將他逼瘋。
陳師傅現在的情況雖然還算穩定,但這次的傷情引發了他多年的陳舊性肺炎。目前醫生的建議是,除了以藥物控制之外,更要注意病人的調養,要求病人不要有情緒上較大的波動,不然由陳舊性肺炎再引發感染或者其他併發症,尤其是像陳師傅這樣年齡較大的病人,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鄭培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已經好幾次看到陳師傅在睡夢中偷偷的流淚,甚至於他剛買回病號飯的時候,也會看到陳師傅的眼圈紅紅的。
鄭培只能竭盡全力的去寬慰陳師傅,或者找一些話題活絡一下氣氛。但你要讓陳師傅不再為徒弟的死而難過,在短時間內又哪有可能?況且陳師傅的這種古怪彆扭的性格,即使對方是再親近的人,也不會輕易的將自己的情緒和想法說出來。所以時間一長,鄭培漸漸的摸透了他的脾氣性格,便也不再那麼焦急的想和陳師傅一起抒發各自內心的情感了。
但鄭培現在仍是閑在臉上急在心裡,他不想就這麼看著陳師傅就這麼鬱鬱而終。
鄭培長嘆一口氣。也許,時間會抹平陳師傅心上的傷痕吧。
另外一個石頭就是陳師傅治療用藥的划價單。雖然那個滿頭白髮、慈祥的主治醫師也在精心的為陳師傅選擇一些性價比較高的藥物。但即使是這樣,划價單上的那個數字也讓鄭培觸目驚心。
鄭培無奈的再次拿起划價單看了一遍。他多麼希望是自己看錯了數字,或者能發生一個美好的奇迹。
但片刻之後他拿著划價單的手臂絕望的落下。划價單上的那個數字一點都沒有變。
倒是他褲兜里存摺上的數字,正在以一個奇迹般的速度驟減。
鄭培也想過一走了之,畢竟陳師傅不是他應盡的責任,更何況那存摺上的錢也有一部分是他娘最後留給他的一點心血。
但是,娘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錢沒了還能掙,命沒了可就沒處尋去了。
鄭培的心頭豁然一亮。他將褲兜里的存摺緊緊握在手中,大步流星的走向醫院街對面的儲蓄所。
十分鐘之後,鄭培又回到了醫院。他滿心盤算著陳天法的藥費和伙食費,卻沒有看到迎面走來了一個人。
「鄭培,你怎麼還在這裡啊?」來人問道。
鄭培一抬頭,看到是高應九,便回答道:「陳師傅的身體還需要再治療觀察幾天,我在這裡幫忙照顧一下。」
高應九笑著說道:「你這麼熱心的孩子還真是不多見吶。」
鄭培笑了笑,問道:「高老師您過來要辦案嗎?」
高應九搖了搖頭,說道:「今天我是專程過來看看你們爺倆兒的。」他從外套的里兜掏出一個信封,「這個是我們刑特組的一點心意,我代表我們組給你送過來了。」
鄭培猶豫的看著高應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對方的心意。那個信封鼓鼓的,這份心意可是不輕啊。
高應九笑道:「這個心意是我們組湊出來的。不僅是為了幫助陳師傅治病,也是為了讓你開學能交的上學費。」
鄭培一囧,趕緊把存摺往褲兜裡面塞了塞。但即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存摺上的那個數字是被高應九知道了。
「您給陳師傅的心意我代他謝謝您。可是我的學費怎麼能麻煩您呢.……」鄭培為難的說道。
「那你就先借著,等你掙了錢再還給我好了。」高應九呵呵一笑,將信封一把塞到了鄭培的懷中,「你這小夥子,昨天的直爽都跑哪去了?」
鄭培捏著手中厚厚的信封,臉激動的通紅,他迅速給高應九鞠了一躬,說道:「高老師,我先借著,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
高應九拍了拍鄭培的肩膀,說道:「好孩子,高叔等著你。不過你一定要答應高叔,要冷靜做事,有問題一定要來找我,不要魯莽。」說罷笑著對鄭培點了點頭,說自己還有急事,便轉身走了。
鄭培看著高應九離去的背影,又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將信封里的錢抽出來一看,全都是嶄新的大團結。
五天後,陳師傅出院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精心調養,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了正常。但因為喪徒之痛和陳舊性肺炎,陳師傅要恢復到之前那種生龍活虎的狀態,卻已經是沒有可能了。鄭培陪著他一路來到了市長途汽車站,將他送上了返程的汽車。仔細的叮囑了這個崛強而又落寞的老人一番,給他帶上了一些水果和糕點。雖然陳師傅仍舊用他那副經典的摳門兒而又刻薄的本色對待鄭培,但鄭培卻並不在意。在汽車啟動的時候,透過車窗,鄭培看到了陳師傅那雙感激而又濕潤的雙眼。
鄭培笑了笑,和陳師傅揮手道別。
鄭培長舒一口氣,此時他終於能將這些天的壓力和情緒舒緩一些。他將馬瘦子的骨灰交給了陳師傅,而馬瘦子的遺像卻需要他放回紙紮店保管。當然,他還需要打理馬瘦子的生意,起碼要處理掉他目前的存貨。不過與此同時,馬瘦子的小店和房子,也歸他暫時使用。
鄭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將蓬亂的頭髮仔細捋順。他的目標並不是用馬瘦子的小店做一輩子生意。而是要學習更多的方術來充實自己,找一份工作來償還高應九的債務,擔負起馬瘦子撫養師兄弟的任務。
甚至,他還想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寶貝來治療陳天法的陳舊性肺炎。雖然這樣不能讓他擺脫失去愛徒的痛苦,但起碼也能讓他的晚年孤單的生涯,度過的相對輕鬆一些。
所以,當他處理完紙紮店的事物之後,鄭培便急忙趕上了那趟熟悉的公交車。當他下車的時候,不遠處那個大樓熟悉的側身再一次進入他的視線。
鄭培微微一笑,程勝大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