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柔腸百結

  魔都，午後，靜謐小道。


  再過兩日就是來年，在這十二月三十日的冬日裡，天空的太陽懶洋洋，涼透的北風吹過，聊起枯葉，在白知的身側擦過，顯得好生凄涼。


  「哎……一不小心就上頭了。」白知拍了拍額頭，在這條空寂的小區小道上走著，默默嘆著氣。


  人嘛，總會時不時的犯些錯誤。


  小白也不是聖人，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跑來見了白蓮姑姑一面，結果還是被當頭棒喝，讓他趕緊回家，而且絲毫不願意解釋緣由。


  這下白知哪裡受得了，他當時的表現簡直就跟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一樣。


  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出人頭地了，我已經煥然一新了，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能反抗你了，我不需要什麼都聽你了的，等等諸如此類的想法是非常的不成熟的，可白知還是沒忍住，依舊這麼倔強的表示『要叛逆』，硬是跟白蓮剛了一波正面，絲毫不肯迂迴。


  腦袋發熱，衝動之後，就玩脫了。


  小白平日里算是冷靜非常，哪怕生死搏殺都能小心翼翼、一步一個陷阱的設下圈套的請君入甕，可惜啊，即使再完美的智者有自己的破綻，白知在處理過去糾紛的時候，很難做到置身事外的冷靜旁觀。


  他也著實不明白，為什麼白蓮偏要讓他回到H市，為什麼不能讓他留守在魔都，為什麼要養了他五年後，鐵了心的將他拋棄掉。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小白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個道理。


  不過，他現在也不想太過於糾結這些事了，來魔都，本就不是單純為了見白蓮而來，他的目的更多的在於『靈武局』以及上次事件之後的延伸——百萬性擴散APP上。想必墨心蘭應該已經將這件事上報到了靈武局，不知道這個龐然大物會不會有所動作。


  主世界的糾紛在一定程度上而言，輪迴者是可以不加理會的，不過白知還沒徹底脫離的打算，方才見過白蓮發怒后，他越發肯定，主世界里強者不少，雖然不知道問鼎戰力有多強，但至少不會低於六星，既然如此，靈力體系就有學習的價值，主世界世界觀的勘探同樣有必要深入調查。


  畢竟，對於輪迴者而言，主世界本身就是巨大的資源來處。


  閑逛了片刻，白知終於將惆悵的心情丟掉，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輕靈的女聲帶著些許朝氣回道。


  聽得這聲，白知心頭輕鬆了些許，看來這些日子她過的不錯：「是我。」


  「白知？」墨心蘭慌忙的聲音響起，電話另一頭傳來了幾聲嘈雜的聲音，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


  「你，沒事吧？」白知停頓了片刻后問道。


  「沒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桌子而已，過會兒收拾就好了。」墨心蘭篤定的回道，她換上了些許小怨念的語氣：「都快一個月了，這才聯繫我啊，不知道我等你電話多久了嗎？」


  「抱歉，手頭的事情偏多，有點忙了。」白知歉意道：「我現在已經到了魔都，能見一面嗎？」


  「你已經到了啊！」墨心蘭驚訝道：「不早點告訴我，嗯，你來這個地址見面。」


  看著手機上已經顯示出來的地址，白知回道：「了解了，十分鐘后見。」


  ……


  古樸主宅內，白蓮依舊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目光低垂，眼睛半睜半閉，似是惺忪難眠，似是哀傷感嘆。


  「他走了。」一個突兀的聲音在空氣里迴響起。


  「是啊，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白蓮有氣無力的回道。


  「他會回來的，只要你還在這裡，他的心就離不開。」那個聲音寬慰著，飄忽不定：「不過，你也是時候接受這一切了……畢竟，他是白家的孩子。」


  「白家的孩子，又如何？」白蓮驀然睜開秋水般的眸子，可怕而內斂的氣勢迸發，十米之內，彷彿連空氣都變得沉重數十倍，壓迫的桌椅咯吱作響！

  「他擁有資質，我很清楚……但是，這不能成為傷害他的理由，上一次，他就失去了一雙眼睛，下次，還會失去什麼？」白蓮柔荑輕抬，拂案冷笑：「為了守護家族的榮耀，還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未來永劫？如果只是為了這些，我寧可……讓這一切，埋葬在我的手裡。」


  聲音沉默片刻，道：「可你也阻止不了他了，血統會指引著他一步步走向戰場。如果你願意放下成見，至少現在還有在他身旁守護的機會……要知道，如果讓靈界和深淵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指不定會對他做些什麼，你真的能做到視而不見么？」


  「祖訓——聖者四家不與世爭鋒……他願意去闖一闖，那就去吧，趁著現在還自由，反正剛剛一席話之後，我就已經不是他的姑姑了，他也不是我白蓮的侄兒了。」收斂了靈力波動，白蓮重新定下心神，洗鍊沉穩的氣質透著曼妙輕盈。


  少頃，她再次道：「不過，最近靈界也好，深淵也好，那些結社也好，都已經越發的不安分了起來……靈武局也開始走向了沒落了，這樣下去，必然會滋生出一些宵小之輩的禍亂，要不了多久，神州大地又要動蕩起來了啊。」


  「呵……」那個聲音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白蓮語氣不快道。


  「說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你自己外出行走尋個理由么？」吃吃一笑，它接道：「聖者四家啊聖者四家，能與靈武局較一較歷史長短的家族，可惜空有一身本領，卻被組訓的幾言幾語束縛於此，多少人碌碌一生無作為，白瞎了血統，也不想想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二十一世紀了，還堅守組訓，要我說，想出去就出去，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難不成還怕那幾個老祖宗從墳墓里蹦出來罵你不孝嗎？」


  「誠，在於心，不在於行。」白蓮搖首輕道：「修行靈力者，是欺騙不了自己的。」


  「嘁……騙不了自己，說得好聽。」那個聲音不依不饒道：「你狠著心送走他，一別就是這麼多年，苦的是誰？還不是你自己么？白蓮啊白蓮，你就不能別跟個白蓮花一樣，這麼傻好嗎？」


  「傻，也比起害了他好。」


  「你這是在逃避，五年前送走了，他現在還是一樣回來了，你怎麼就學不會教訓呢？」


  「你覺得，只要反抗就好了嗎？」


  「不然呢？鎖住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心，你心裡在想什麼沒人比我更清楚了……白蓮，你總是這麼彆扭，活在現代世界里，卻始終丟著古箏茶道的古老文化不放，思想固執不懂變通，為了保護唯一的親人，居然是選擇將他送到別處，把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送走，你可真是狠得下心啊！」那個聲音似乎說上了興頭，話語跟炮彈般源源不絕。


  「那你讓我怎麼辦？將他帶回來鎖在屋子裡，一輩子不讓他出去嗎？」白蓮語氣低沉的反問，她的心境也是亂了，三千煩惱絲斬不斷。


  「嗯……這聽上去也挺帶感的，密室監禁，正太養成，哎喲，不錯哦~~小白知的資質也不錯，如果再多幾年也的確能輕輕鬆鬆迷死女人……誒誒誒，我說著玩玩，別動刀子啊。」


  「說正經的。」白蓮臉色緋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好吧，說正經的……你自己看著辦吧……」那個聲音雙手一攤，望見了白蓮錯愕的神情后，它嬉笑兩聲，難掩快意：「打擊你的機會真是太少了，多少年才難得一見你這樣的破綻，啊哈哈哈！果然小白知就是你這輩子逃不了的軟肋啊，真是爽死老娘啦~」


  「你這，你這個……無賴之徒！」白蓮漲紅了臉，罵道。


  「嘖嘖嘖，白蓮啊，你也是時候學學怎麼罵人了，無賴之徒簡直力道不夠，你還不如說『小賤貨』『渣渣』『垃圾』『傻嗶』『二貨』之類的帶感，唉……想想我大****幾億網民水軍里，居然會有你這麼一位連罵人都不會的純潔之人吶。」


  「閉嘴！」白蓮喝到，她的表情上明白的寫著『我不高興』以及『再說我就翻臉了』。


  「好吧好吧，您慢慢思考著，本宮就先撤一步了……」沒節操的聲音說著，慢慢悠遠的飄向遠處：「不過，你也是時候思考一下了，小白知十八歲，算是個大男孩了，不可能一輩子被你瞞著，該知道的事情，他遲早會知道，與其抱著無用的負罪感繼續糾結下去，還不如直接行動，你可以選擇告訴他真相，讓他自己選擇，也可以就此將一切遺忘掉，回到你的平靜生活里，又或者……」


  聲音陡然轉為低沉，殺意澎湃：「殺了他！一了百了！」


  聽得此言，白蓮神情劇變，三分無奈，三分悵然，三分不舍，一分愧疚，她緊握著纖細白皙的手指，良久也無法放開。


  聲音帶著詭異的笑聲，飄然遠去，難聞片縷。


  「殺了他……能做到的話，我早就做了，可惜我做不到，即使做得到，殺了他，我的心也會一起死了，而忘記，比殺更難。」輕嘆一聲，白蓮柔腸百結，有口難言，訴說不出。


  牽扯到白知的事情，太過於複雜，家族的種種，前人的罪責，種種都猶如過往雲煙般消逝而去，可這一切的因果糾紛，卻落在了後人的肩頭上，這對他而言，是不公平的。


  可老天什麼時候公平過？


  即使感到不值，即使心頭痛惜，即使知道瞞不了太久，也只能忍著痛，將他送到遠方，希望他能忘卻一切，不要再回來這是非之地，也不要再牽扯這往日因果業報。


  可這一切終究躲不過啊，甚至來的比起預期更早，白蓮裊裊婷婷的起身，走向書房，留一聲輕嘆，兩杯茶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