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張 前夜(下)
夜幕降臨。
在距離守望之城數百公里之外的一座城市之中,無數死體遊走在城市的街道里,猶如黑色的潮水般,淹沒了城市的街頭巷尾,大街小巷裡都是它們的身影。
成百上千,還是成千上萬,亦或者是上十萬,上百萬?
不計其數的死體們停下腳步,停在了城市中心的位置,它們俯下身體,跪拜在地,紋絲不動,一如信徒的朝聖者般虔誠。
只因這座城市之中,沉睡著它們的王。
城市中心的標誌建築頂層。
潘多拉立在清冷的夜風裡,伸出纖細白玉的手指,把玩著指尖飛舞的冥蝶,看著它在冷風裡翩翩起舞,搖曳不止的身形,她的心間一片出奇的平靜。
垂下眼眸,便能看見在這座城市之中那無窮無盡的死體,視線之中的一切都被黑色給填滿,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那道水平線交界的境界線上。
視線之中,不存在活物,腐朽的生命氣息蕩然無存,這份安靜和寂靜正如夜幕下的永眠。
潘多拉喜歡這份寧靜,討厭打破這份寧靜的任何事物。
她並非享受殺戮的屠夫,也異於享受戰鬥和鮮血的瘋狂者,她只是樂於去傳播死亡,在視線之中陷入一片再無聲息的決定寧靜之中,她會伸開雙手,擁抱這份絕對的靜謐。
生命從誕生開始就馬不停蹄的奔向死亡,她覺得自己只是將這個時間提前了些許,並無不可。
因為,她不是人類。
因為,她誕生於死亡。
而如今,又有一個生物要從這份靜謐且甜美的死亡之中羽化重生。
潘多拉能夠感覺到,在建築物最深處,那顆母巢之中的氣息越發鮮明,彷彿有著什麼東西即將呼之欲出。
她轉身,身體化作黑色的冥蝶,飄然而落。
「九天了,終於要孵化了么?」深紫惡魔靠在窗戶邊緣,饒有興緻道:「孵化之前看上去只是一隻沒有智慧的野獸,不知現在會變成什麼模樣的生物。」
「希望別太弱就好了,不然讓老娘足足等了九天,無聊的快死了。如果出來連我一拳頭都接不住,我發誓會親手拆了他的每一根骨頭!」查穆拉火氣膨脹,怒意十足。
作為好戰的虎人族,這九天時間的等待可是把她壓抑壞了,平日只能出城去鍛煉鍛煉身體,但沒有一個能發揮全力去廝殺的對手,差別沒被憋成個神經質……
所幸,在第九天,終於它要孵化了,不用接著等了。
查穆拉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恨不得現在跳出來一個強到爆炸的怪物出來,讓她發泄一下手癢。
這時,潘多拉也在冥蝶飛舞之中落下倩影,她望著身前那吊在半空,猶如綠色的蟲卵般的噁心母巢,旋即移開目光,大概她也無法接受母巢這種外表才會一直待在頂層透透風吧。
「來了。」她低語道。
隨聲音落下,綠色的母巢之中忽的放射出無數道璀璨華彩,一道通明的光柱破空而去,攜帶著恐怖的光芒直衝天際雲霄,整個建築物都彷彿震了三震,濃郁的烏雲被破開一道缺口,慘綠色的光華遠遠看去猶如開闢魔界的門扉,連同到另一個世界。
光柱升天的一剎那,一股股猶如潮水般擴散的精神力量猶如波紋漣漪,以此地為中心,傳達至整個城市,乃至城市之外的數百公里的土地。
那一瞬間,所有的死體都抬起頭來,它們迎著那道光芒,眼中的猩紅色映照著綠芒,染成幽靈狼群般的綠色,面容猙獰的死體們從伏地跪拜的姿勢換做仰天咆哮,尖銳的笑聲此起彼伏,猶如地獄之中,無數惡鬼幽魂跪拜參見地獄君主的場景。
在光柱即將散去之時,在璀璨綠芒里,走出一道人影。
與其說是人影,不如說是半人半龍。
它顯然不是人類,但近似人類的外貌,模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太,約莫十二三歲,皮膚為詭異的藍紫色,身後長著一對翼龍般的雙翼,膝蓋以下為恐龍般的雙足,雙手卻有五指,皮膚上沒有鱗甲覆蓋,下半身也沒有性別特徵。
作為完美的進化體,它略去了一些不必要存在的東西。
「喂……」查穆拉看著這個小男孩,對著蘭瑟道:「他不是你家親戚吧,長得這麼像。」
惡魔聳了聳肩膀:「應該不是,他沒有惡魔的氣味,而且顯然那對翅膀跟我的不是同一款,而且,他沒長角,最低等的惡魔也會有至少一隻角。」
蘭瑟摸了摸下巴,打量著眼前的光景,笑道:「話說這個場面真的挺有既視感的,跟某個蟲族裡的刀鋒女皇進化成功時候好像。」
「呵……那他叫刀鋒正太得了。」查穆拉翻個白眼。
眼前這個男孩在恍惚些許時間之後,睜開眼睛,握了握拳頭,身後龍翼舒展著,他輕輕一躍就落在了三人的身前,一雙深綠的眼眸望著三人,開口便是:「我餓了。」
蘭瑟愕然:「你不會是把我當爹了吧,一出來就要奶喝?」
男孩搖了搖頭:「血……我餓了,進化耗費了太多能量,我需要鮮血補充。」他目光灼灼的望著三人,舔了舔嘴唇,看向潘多拉:「你們的血液都很美味,特別是你的……」
「嘖……」查穆拉咋舌道:「真會找對象,隊長的鮮血自然比我們要貴重的多,只怕你要不來。」
剛剛說完,卻聽見潘多拉輕飄飄道:「可以。」
兩個隊員聞言驚了,她居然真的答應?
但緊接著聽見她又道:「不過,承受了我的血液,就代表要成為我的奴僕,你願意臣服的話,我就滿足你這小小的願望。」
「臣服?」男孩皺起眉頭,他不太理解這兩個辭彙的重量。
「臣服,即是向對象獻出一切,不論是生命,尊嚴還是靈魂,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屬於你自己。」潘多拉傲然的看著他,彷彿給予他這個機會反而是他的榮耀:「你只有這一次選擇的機會。」
男孩認真思索了片刻后,點了點頭:「我願意。」
或許是本能趨使,或許是其他緣由,他選擇臣服,並且毫無猶豫。
「很好,這是獎賞你的。」
潘多拉抬起手指,指尖輕輕擦破出一道傷口,一滴鮮紅欲滴的嫣紅血液滴落,猶如這世間最美麗的紅色寶石,隱入幾人的眼中,璀璨華美。
它滴落在男孩的舌尖,順著舌尖落入口中,深入內里。
她面對臣服於自己的對象,也只是給予了一滴鮮血,如此吝嗇。
但反觀那名男孩的表情,顯得那麼的幸福和滿足,猶如得到了絕佳的快感,興奮不已。
隨著他吞下這滴鮮血,他的生命和靈魂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眉心之中浮現出了一道黑色的印記,這是奴役的烙印——作為向神靈種臣服的證明。
即便潘多拉已經遠離了自己出生的世界,不再具有呼風喚雨的神之權能,但依舊保留了許多神族具有的能力,這種靈魂烙印便是收取眷屬和奴僕的天賦權能——只是她很吝嗇自己的血液,或者說,只是心血來潮,沒放在心上,所以給予了他一滴血液,收取作為奴僕,甚至不屑於收為眷屬。
要知道,神之下是有半神和眷族存在的,奴僕只是最低級的走狗,要多少有多少。
第四級感染體可謂這個世界的巔峰生物,輪評級絕對是四星級以上,比起黑袍、鬼朱五郎之流,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卻依舊只能做一條走狗。
由此可見,潘多拉是多麼的心高氣傲,蔑視眾生……誠然如此,這次輪迴任務里,能讓她正眼相看的,或許也只有師緣祈,和曾經靠智計給予她迎頭一擊的白知了吧。
整個儀式完成的非常快捷,潘多拉收回手指,漠然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做格林。」
男孩垂下腦袋,順從道:「是,主人。」
「現在就準備喚醒你的大軍,讓他們負責開路。」
「不等明天嗎?」查穆拉訝異道:「隊長,你不是說十天之後才殺過去?」
「兵不厭詐,說了的話未必要遵守,這就是惡魔的戲言啊。」蘭瑟反而頗為欣賞,笑著鼓掌道:「早一些打過去,也省的夜長夢多,他們怕是今夜要睡不好咯!」
潘多拉撇了二人一眼,清冷道:「我說了十天,就會給他們十天時間,現在行軍過去,只是在十公里之外圍城,圍而不攻。」
蘭瑟也不尷尬,咋舌嘆道:「嘖,成百上千萬的死體圍過去,即便不攻城,對面也是差不多要嚇尿了。」
「這樣,有必要麼,直接強攻不更好一些?」查穆拉不解。
「那樣……就太無趣了。我給了他們九天時間,也正是想看看,那個叫做白知的人類,能夠在這段時間裡,能做出些什麼事來,這最後一日便是發布最後通牒,如果他真的有足以匹敵甚至超越我的智慧,應該能明白。」潘多拉說著,唇角微微揚起:「這種棋盤上久逢敵手的感覺,可比起直接碾碎他們要來的暢快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