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往事如煙
春至，東風夜放花千樹。
慕玖最近總是做同一場夢。
夢裏夢到過什麽她也記不清，就算是在夢裏很努力地想要記住，也會在醒來的那一刻忘得精光。
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同一場夢。她一定是丟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但會是什麽呢？
流華宮院裏的梨花片片撲了一地，春風蕩漾中，她拾階而上，竟在溫潤芬芳裏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夢到了小時候，很清晰，也是在一顆梨樹下，但並非亭台樓閣之間，而是破廟口上，一名小小少年執拗而堅定地把什麽塞到她手上：“這個給你。”
他給了她什麽？沒待她看清，有座山卻忽地隔在她眼前，霎時間場景轉換，她正站在湖邊。“希兒，你穿這身真好看。像一朵蓮花初綻的樣子。”
夢醒。有梨花落在臉上，很香。希兒，她叫慕玖。
少年的麵容竟是出奇地熟悉。
一夜春風，梨花紛紛揚揚，給原本肅穆的宮殿添上了一層霜白素裳，與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展翅欲飛的鳳凰相得益彰，在陽光下閃耀著聖潔耀眼的光芒。
流華宮內亦是春意盎然。殿裏有一絕代佳人，三千青絲用蝴蝶流蘇淺淺綰起，蛾眉淡掃，麵上不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
“皇上他，”隻見那佳人朱唇輕啟，麵上有一絲茫然，纖細的手拈住窗口花瓶裏的梨花瓣，蔻丹流連得稍有遲疑，“現在大抵在何處？”
“回娘娘，這個時辰，皇上應在養心殿批閱奏折呢。”蓮兒想了想道。
“那作為嬪妃，應該做些什麽？”她麵上是更深的茫然。就算是她進宮時便已經決定了要壓製自己的性格，一言一行恪守宮規，安守嬪妃本分，但她從來沒想過接觸他，一時間也是有些茫然。
“娘娘您可以為皇上送些膳食呀。”蓮兒俏聲聲的聲音，夾雜著些許欣喜，娘娘她終於肯對皇上上心了！這些日子，娘娘不著急，她都為她著急了。
想上個月，這位新封的娘娘一來便入住流華宮，皇帝親賞了無數的金鑼首飾，一時風光無限。而且入宮當天皇上就翻了娘娘的牌子，更是羨煞後宮三千人。
但不知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自那以後皇上卻再沒踏足過流華宮，也是惹人唏噓……
那佳人就是慕玖。她見蓮兒出神，不禁想，這丫頭又在尋思什麽。
“蓮兒。”慕玖輕喚。
“啊？哎！”蓮兒突然回神。
慕玖斜覷她一眼， “想什麽呢，跟我去小廚房吧。”
“是。”蓮兒笑著應聲。
小廚房內
慕玖熟練地將紅豆與薏仁洗淨熬在一起，加上糯米紅棗丁等，稠稠乎乎的一小鍋粥便冒起了淡淡的香氣。蓮兒不覺驚乎，現在會做飯的大家小姐可是不多了。
她才不知道，慕玖其實並不會做飯，她隻會這一樣粥，還是那年，那個人教的。
那時，那個人還不是她的什麽人。他大她兩歲，便像哥哥一樣。他說：“玖玖，我教你一樣粥吧，以後做給玖玖的夫君吃。”
“那一定要有紅豆，此物最相思呀。”她眼睛清清又亮亮。
“好。”他寵溺一笑，低頭準備食材，“玖玖你看好，如果想要熬出粥的香氣和濃稠，做粥的水也是關鍵……”
“羽哥哥，”她仰頭看他，甜甜笑，“學好以後做給羽哥哥吃好嗎？”
他看她，眼睛裏卻是複雜一瞬，半晌溫柔掀唇，“玖玖，”然而啞然失笑。
春風十裏不及他，在慕玖心中，他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但是，他並不是她的男兒。同年四月十七日，他和姐姐喜結連理。她關自己在屋子裏痛哭流涕。但是別人也就罷了，她的姐姐自小便待她不好，在外更是有許多綠顏知己，她覺得她配不上那樣好的羽哥哥。
當她糾結許久，終於還是找到他。他說什麽？
“玖玖，我原以為你是善良的女子。”
“玖玖，你還小。”
他的眼睛冰雪細碎溢出，她忽然覺得有些冷。
永遠不要在你喜歡的男子麵前說他喜歡的女子不好，他不會因此不愛她，他隻會討厭你。
粥香把她拉回現實，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那個夢中的小小少年，分明有一雙讓人見之難忘的眼睛。
養心殿內
禦前太監餘秋生引慕玖上殿來。以前慕玖做臣子時也曾多次跟隨父親等同僚將領來殿議事。想來像是昨日之事。
“皇上萬福。”慕玖照常想拂袖行禮，卻忽然想起如今和以前身份不同了。然而慌亂之間更是心神紊亂，竟忘了前陣子死記住的宮規，隻能繼續以君臣之禮完成。
嘴裏喊著萬福卻行了跪拜大禮。
“嗬，”百裏子衿看到明顯被她逗樂，嘴角不自覺上揚著，沒想到批奏折還能看到這麽有趣的事情，他放下剛批好的折子，“福身即可。”
“是。”慕玖被他的笑羞得臉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但麵上依舊偽作淡然，心情因這次鬧劇奇跡般地平靜了些許，她緩緩行禮，“皇上萬福。”
“起吧。”百裏子衿此時心情大好，透過氤氳的龍涎香霧靄看過去，竟一時怔住，幾秒挪不開眼睛，此時蓮兒已將粥遞到他麵前，他低頭淺嚐一口，又忍不住抬頭看她，“你果然穿宮裙更好看一些。”
是麽？她不置可否，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她偏覺得一身利索才是真正的耀人風采。她淺淺笑著轉換話題：“皇上覺得這粥可還合胃口嗎？”
“明天記得去給太後問安。”他看向她，竟是與她同時出聲。
窗台上大朵鬱金香盛開著，絢爛奪目。
“……是。”她微微頷首，手指搓撚一下衣角。
“好。”他笑逐顏開。
出了殿門慕玖仍在想，“好”大概說是粥合胃口的吧！哎，明明學了那麽久宮規，進殿來卻連請安都不會……以前皇上在殿上總覺遙遠，是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但如今，莫名她竟然有一種故人重逢之感。
但其實，也不過是個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娘娘，”蓮兒本還在與養心殿的宮女閑聊，見她出來忙迎上前來，輕咬著下唇，那小模樣似糾結許久：“奴婢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沒事，你盡管問。”慕玖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