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紅窗暖影
昏迷中，隱隱約約感覺有人抱起了她，小心翼翼又略帶焦急，行走間一種好聞的龍涎香的味道在她鼻尖繚繞。他的手臂很有力，他的胸膛也很溫暖，她想睜開眼來看一看，但無奈眼皮沉重，隻好似看見一尾明黃色龍紋衣角，最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三天後。杏花疏影裏，春意盎然。
昨夜剛下過雨，空氣中仍還有些濕潤，初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那個熟睡的人兒身上，一時仿佛給床榻間渡上了一層瑩粉，更襯得那人兒的臉光潔瑩麗。
那人兒卻深陷夢境中難以自拔。
夢中，慕玖走了許久，都沒能走出那片空蒙，是該慶幸不再做同樣的夢，還是該苦惱這無邊的空蒙像個無底洞？疲憊到極點，恐懼就油然而生。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總之很久很久。久到她覺得流光已經將她全然拋棄，再看不到紅了櫻桃或者綠了芭蕉。
“你為什麽還不醒來？”是誰的聲音突然傳來？像神明臨世。隻是充滿著擔憂與心疼。“你真傻。”
“希兒…”什麽希兒？……希兒？
“希兒，你等我。”湛湛江水，青楓浦上，還是那名少年。她不解。為什麽要她等？為什麽不能帶她一起走？
她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他的神色，隻記得他一根一根拝開她的手指。
一片紅葉落在他的肩上，他卻懶得拂掉，轉身的動作那麽決絕。
紅葉寂寥落地。她伸手拾起它。
這是一片有故事的葉子。
這是屬於希兒的葉子。
希兒？她叫慕玖。夢忽醒。
夢裏的你在夢裏看風景，夢外有人在夢外看你。
“你醒了。”百裏子衿眼裏忍不住滑落出驚喜。他伸手端過茶壺，倒水的動作有些急，水竟有些滿溢，他便又灑到別的杯中一些，湊到她口邊。
喝？還是不喝？她又怎麽能讓九五之尊來為她端杯送水？但她更不能拒絕聖上親自端來的水吧！略有遲疑，她一閉眼，壯士赴死般飲下這杯水。
“放心，不是毒。”他戲謔地淺笑。身後梨花盈盈盛開，白潔似雪無華，竟都成了他眼底的陪襯。
她慌忙低頭，心跳如兔。
“明天沒辦法去給太後請安了。”
“明天？是大前天沒辦法去給太後請安了。”
“啊！”，她拝拝手指頭“我昏迷了三天！”
“嗯。”他無奈撫額。
不一會兒，蓮兒端了粥來，她看了看東邊的太陽，“皇上可否用過早膳？”
“朕吃過了。”他道。示意蓮兒端上前來。
蓮兒將粥端到她床前，這回慕玖可不等皇帝伸手了，端過粥來不說是大快朵頤吧也是小口小口快速的吃，不一會粥就見了底。幸好是不燙。
這廂她低頭喝粥，百裏子衿柔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有一種願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的希冀。
粥的味道很好，絲滑可口。喝完後她還意猶未盡地咂吧了一下嘴。是她從小慣愛的味道。“說起來，臣妾從小就愛喝這種粥呢。”
“是嗎？”他輕笑，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但卻沒有注意到他眼裏絲毫不意外的光芒。
朕當然知道你愛喝，從小到大，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朕都牢牢記著。
“那黑衣人怎麽樣了？該招的都招了嗎？”慕玖一邊把碗遞給蓮兒，卻突然想起了黑衣人的事。
“咬舌自盡了。”說到此他眼神閃過一絲陰鷙。他十歲登基，十二親政，十幾年來漸漸將大炎發展成世界上國力最強的國家。但有人開始坐不住了。
“哎，早知他會咬舌，便賞他個痛快。”她斜靠在床枕上，臉色還顯些蒼白，眼睛卻是晶晶亮的，惋惜地撅了撅嘴巴。忽然想起麵前的人是皇帝，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便又訕訕：“其實我也不是那麽嗜殺之類的……”
“朕知道。”他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角。
……真讓人有上去揍一頓的衝動。
“你那個盒子裏裝那麽多葉子做什麽？”他仿佛好奇寶寶般指著她床頭那個小木篋子。
“誰讓你看我東西了？”慕玖瞪圓了眼憤怒地看著他。
這當然隻是想象。
一秒後。
她略低了頭，手拂在盒子上，觸手溫潤：“這些啊。全是細碎的故事。”
打開，一股檀木的淡淡香氣撲鼻。
“介意與朕說一說麽？”百裏子衿深邃的眼睛裏是星星點點的笑意，熠熠生輝，讓人絲毫沒有拒絕的勇氣。
她愣了一瞬，捏起一片槐葉。
“您看。這枚斷了四個邊角的槐葉，是在一次大風雨過後落下的，它很獨特呀，竟然在樹上經曆了四個角的切膚之痛才落下的，最後它就落在我的腳邊。”
然後又拿起另一枚卷成麻花的葉子，神情之間還有些嬌惱，仿佛又回到了當時，“這枚，是我小時候跟著夥伴們去湖邊戲水，小孩子一起玩，那當然是越玩越開心，越開心就越不想回家。於是就導致了到家已經深夜了。我家的門禁很嚴，爹爹本來想動家法，但娘親疼我死死攔著，礙不過娘親，爹爹便罰我麵樹思過，還罰我一個月不準吃肉！我也不敢反抗，便氣得揪下片葉子擰成麻花狀紀念這件事。”
盒子中樹葉很多，都是已經枯燥的葉子，很脆，她的動作小心翼翼，“這個，是學堂裏挨夫子的罵，具體被罵原因已經不記得了，大抵是功課作得奇怪，出笑話了，反正當時大家都笑我……”
“所以你就在這片葉子上刻了‘不許笑’？”他好笑地看著她。
“不許笑！”她拍了拍床榻，但明顯沒什麽震懾力。便也作罷。
低頭淺翻，一枚紅葉赫然映入眼簾。她緩緩捏起，忽就想到適才的夢境，想到她隱隱聽到的那句“希兒”。她略一斟酌，便又開口，
“這枚紅葉是青楓浦上的，”見他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微笑傾聽，她又不甘心，“送別故友時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