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與君同心
晚些時候，慕玖也換上了便裝。是尋常家女子穿的如意雲紋衫裙。一時間倒更襯得她素雅無雙。
夕陽靜謐，安然美好，天邊一片火紅，雲卷雲舒。
將士們帶著小易去河邊洗浴，給他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再帶來慕玖身邊時，她都快要看不出來他了。
小易身板雖然依舊瘦小，但臉色已經由蒼白變得紅潤了起來，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有些孩子樣的滑嫩。長長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蓋在一雙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眸上，倒也是個粉雕玉砌的可愛男孩。
隻是，太瘦了些。慕玖拉過他，“晚飯想吃什麽？”
“隻要是姐姐做的，什麽都好。”小易大概還不知道飯是由專門的軍廚做，以為就像以前家裏一樣，爹爹下地幹活，娘親在家煮飯。
慕玖心裏有些訕訕，看著他像葡萄一樣明澈的眼睛，她還真不忍心拒絕。但……她是真的不會做飯啊。
“我不會做飯，是有廚子做的。想吃什麽我們可以吩咐他們做。”慕玖麵上裝得淡然，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模樣，其實內裏心虛得不行。
作為一個女子，她竟然不會做飯，這實在挺說不過去的。其實，她不但不會做飯，她針線活也極其蹩腳。不過她才不會說出來。
小易聽到她說不會做飯，眼睛睜得大了一些，嘴微微張著，“姐姐你不會做飯呀？這麽不賢惠！”
簾子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百裏子衿剛進來就聽見小易這稚嫩又嫌棄的話語，忍不住笑出聲來，喉嚨裏有溫暖震動。
慕玖見他進來就笑，再加上小易弄得她不好意思，一時也忘記了昨日的爭吵，忍不住嗔道，“您還笑，難道您會做飯嗎？”
“君子遠庖廚，”話尾未落就眼見慕玖眼睛裏溢上明明白白的得意，他朱唇微抿，爾後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又道，“何況，我會。”
慕玖眼睛裏由得意瞬間轉變為驚懼，然後又是濃濃的不信與懷疑。“耳聽為虛！”
“那便眼見為實罷。”他說著牽過她的手，光影在他身上流轉，有一種獨到的蠱惑魅力。他囑咐小易在屋內讀書，小易懂事點頭。
城樓外裏看是巍峨的高台樓牆，內裏卻是似江南風情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
他牽著她穿過走廊，有風徐徐吹來，他們的發絲交纏在一起，有一種心靈的顫動回旋在彼此心底。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落日繾綣盡灑，兩旁的紫藤羅串串迷人，馥鬱芬芳。
廚房內。慕玖看著百裏子衿熟練的動作，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倚在門框上，作沉思狀。他身為一國之君，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怎麽會做飯的？而且，那香氣，也太濃了些吧。她都饞了。
一盤羊皮花絲新鮮出爐。她迫不及待跑過來拿筷子嚐一嚐，像隻小饞貓一樣。他看她一眼，寵溺地掀起嘴角，她不會做飯，他就隻能學做飯了。不然百年禪位之後，他們兩個人如何過活。
在愛情中，一個人少會一樣，一個人就得多會一樣。同樣，一個人少走一步，一個人就得多走一步。沒有天生合適的愛人，隻有甘願互補的兩顆心。
所有菜色都齊全之後，百裏子衿的臉上也覆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慕玖心思微動，忍不住從衣衫裏掏出梅花紋素白手絹來為他擦拭。輕輕柔柔的動作仿佛耳旁的呢喃之語，動人心弦。
百裏子衿看著慕玖的睫毛在他眼底顫抖，他心下跳得比平時快了一些。她輕淺的呼吸掃在他脖間，他忍不住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她疑惑，眼睛微微睜大，他眸光幽深而多情，將她手心的手帕拂落，與她十指相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玖兒，與朕和好吧。你不知道，哪怕隻是離開了你一夜，朕覺得過了一年一樣。什麽朕都認了，朕隻想與你好好的。”
慕玖眼睛有些澀，萬人之上的皇帝，如今卻軟語求和，他是真心愛她，她怎麽會不答應。
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須要解釋清楚，她慕玖愛上一個人，便就是愛，斷不會做那朝秦暮楚的念想。
她不能允許他們的感情中埋著隨時可能爆發的定時炸彈，慕玖輕輕環抱住了百裏子衿：“子衿哥哥，如若不是愛你，我又怎麽肯把自己交給你。請一直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這顆心，是真真切切在你那裏的。”
“那你對他…”百裏子衿苦澀地掩掩嘴角，眸光劃過痛傷，“朕知是奢求。”
“玖兒真的隻愛您一個人。”她的聲音低低傳來。卻如一汪清泉瞬間注入他的心湖。
百裏子衿麵上似乎有些動容，眼裏是像海一般的幽深，半晌緊緊地摟住了她：“愛人之間應該有信任。是朕的錯。朕錯了。朕相信你。日後定不再相疑。”
風習嫋嫋，雨露沾衣。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
百裏子衿傳喚將士將飯菜端到屋內。那小將士還以為是慕玖親自下廚，心裏想著慕將軍真是上的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妙女子。與皇上好生相配。他若知道是百裏子衿做的這頓飯，怕是得嚇一跳。
屋內小易還在認真地讀書。他家裏貧窮，他隻上過兩年學堂就被迫輟學了。這些年一直就借以前同學書看，沒有紙筆抄錄，就生生背下來。然後緊忙還給人家。
倒是這樣造就了他過目不忘的本領。今天小易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多藏書，都是經明之理，每看一本都讓人心胸開闊，收獲頗多，像是他從未遇見過的另一個世界。
慕玖喊他吃飯，他才戀戀不舍地放下。席間慕玖告訴小易以後會為他請太傅，他開心得不得了。眼睛裏麵滿是晶晶亮的光芒。
百裏子衿想起水源的事，問他：“你們吃水都是在城外這條河嗎？近幾年它有沒有幹涸過？”
小易認真想了想，緩緩道：“最近幹涸過一次，在一周前。”
“落回”的發作期是三個月。隻有一周的話是毒量輕微的，不會造成人員傷亡。
“那河水幹涸的時候朝廷有沒有賜水下來？”百裏子衿又問，眼睛看著小易的眼睛。
“沒有。”小易搖搖頭。
再沒有別的途徑了，那梅樁國到底是如何悄無聲息下了三個月的毒？
百裏子衿的眸光漸漸變得幽深了起來，和慕玖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鄭重。
窗外枯葉片片歸根，紅楓一歎落溪邊。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地化不開。黑色的雲彩烘著月亮若隱若現，看不真切。
明日就要攻第二座城池了，不知下一座城池是怎樣的光景。
但願不要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小易吃過飯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百裏子衿與慕玖在花梨木恰花鑲石榻上躺著。簾縵微動之間，他們的發絲便揉亂在一起。慕玖突然起了玩心，趴在他胸膛上，想將他們的發尾綁在一起。百裏子衿枕著胳膊靜靜看著她，目光寵溺。
但他們的頭發都太順滑，綁了隨即就散了。來回幾次，過會兒她就覺無趣了起來。隨意鬆開，懶懶地打個哈欠，闔上了眼睛。
四周靜謐，隻有海棠花香淡淡繚繞鼻間。
百裏子衿在錦被下牽過她的手，聲音低磁略帶些笑意，“想綁同心結嗎？”
“不想。”她微微睜開惺忪睡眼，睡意朦朧著還不忘撇撇嘴。他們的頭發都那麽順滑，根本綁不到一起。
他輕笑，掀開被子一角起身，動作很小，又不忘為慕玖掖好。窗邊有風拂來，但沒有一絲灌進被裏。
時間偏隅中，慕玖身旁還殘留著他的溫暖，體貼周全著她的心。
她也全無了睡意，忍不住隨他起身。隻見百裏子衿走到紫檀木雕梨紋魚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剪刀，竟是毫不猶豫先剪了自己一綹頭發。
隨後又拉她過來，慕玖趔趄一步撲到他懷裏。他笑意更深，“不必如此心急。”
她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啊呸，誰心急了，急什麽。但心兒亦是忍不住砰砰跳。百裏子衿自顧攬著她分出她一綹發絲輕輕剪斷，手法靈活地將她的頭發與他的綁下了一個同心結。
其實很好綁，是她手太笨。
月光淡淡流瀉下來，那枚同心結仿佛有了靈性一般，在月光下散發著淺淺瑩瑩的光芒。
慕玖目光盈盈看著他。有風拂來，吹不散感動。時間一分一秒中，在月光映襯下，房間內仿佛被灑上了一層銀輝，那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又加重幾分。
百裏子衿緩緩將同心結放到她手上，又握住了她的手。
“玖兒，你是我今生，唯一願意共度餘生的人。”他目光深邃，緩緩低頭輕吻住她的唇，“結發結同心。”
結發結同心。她心頭微微一動，忽得想到兒時讀過的一句詩，“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一輩子太長，有他相伴，真好。
他又加深了這個吻，她昏頭轉向，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歲月靜好，時光安然。唯願一生一世，與君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