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惹下情債
一夜繾綣情深，抵死纏綿。
次日拂曉，陽光細如金絲透過窗欞灑進來。百裏子衿輕手輕腳掀開被子下了床，從架上摘下了明黃色繡龍紋衣袍，又緩緩穿好。
彼時慕玖還甜甜睡著，他寵溺一笑，在她眉心輕輕印下一吻，便緩緩走了出去。
一應洗漱流程均在偏殿進行，百裏子衿用熱毛巾擦著手，餘秋生向前雙手遞上一封書信，他瞥一眼信封上的正楷字跡：師兄親啟，念弟敬上。
百裏子衿緩緩將毛巾搭到雕木欄架上，手下接過了那封信。躑躅半晌都沒有勇氣打開。
如果，還是救不了她，怎麽辦？
窗外涼風習習吹進來，夾著難以抑製的寒意，珠簾輕輕隨風擺動，隱隱約約露出慕玖似嬰兒般安恬熟睡的臉。
一定會有辦法救她的，他的玖兒，不該受這樣多苦。
百裏子衿斟酌片刻，緩緩拆開了那封信。抽出內裏那一箋還帶著墨香的信紙，飄逸飛舞的字跡映入眼簾，他眸中霎時綻出驚喜。
晨曦淡淡灑落，溫暖如初。雲煙散漫中，百裏子衿將信紙疊起塞回信封裏，又將信封妥帖收藏。邁步走去了金鑾殿上早朝。
金鑾殿前，爐、鼎、龜、鶴，吐出縷縷香煙。金鍾、玉磬，琤琤琮琮，清脆悅耳。
殿前有一名執鞭校尉，在金鑾殿庭院內鳴“靜鞭”三響，揮鞭自如，聲響威武。
宗親百官肅靜而立，恭候吾皇。百裏子衿緩緩從金鑾殿後走上前來，在龍椅上坐下。
餘秋生站定在金鑾殿上龍椅側旁，甩動手上的拂塵，尖著聲音高喊：“皇上駕到――”
早朝便在群臣的款款跪拜中拉開了帷幕。
“恭賀吾皇得勝歸來，皇上威武。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百裏子衿緩緩抬手，眉宇間蘊著一股浩然正氣，更襯得他的麵容清貴無雙。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餘秋生輕甩手中的拂塵，揚聲道。
“臣有本啟奏。”慕津執執象牙笏板站出行列，彎腰行禮道。
百裏子衿驟然看到自家老丈人出列向他行禮，內心還有些難以言喻，他沒有保護好他的女兒，著實是對不住他。
他緩緩道，“慕將軍請奏。”
“啟稟皇上，千萊國望見您歸國，已撤退出境。但其之前的漁翁小人行為實在可恥。臣請出戰千萊國，揚我大炎國威，願吾皇一統天下。”他說得慷慨激昂，落地有聲。眾武官紛紛應和。
“臣不同意大將軍的意見，”一文官執版出列，向百裏子衿行禮，“千萊既已撤退，我們何必如此沒有胸襟？漁翁之想是人之常情，千萊隻是我大炎的附屬國，不必要興師動眾。大炎剛經曆了一場戰爭，正是國庫空虛時，更是不能再挑事端。”
眾文官亦是紛紛應和。
文武之爭自古都不得消停。若偏幫哪一方都不可。百裏子衿淡淡撫眉，目光看向簡卿年，“簡愛卿，你怎麽看？”
簡卿年緩緩出列，眉目如畫，一身官袍穿得風采卓然出眾：“稟皇上，臣以為，應當先以經濟攻略為主，用軟實力瓦解千萊。一來緩解我國剛經曆一場戰爭的軍力敗力疲憊，二來也讓他們有所懈怠。待合適時機，再一舉拿下。”
既不否定武官觀點，也不追捧文官觀點，折中處理，又不失權宜，的確是個好法子。
“就依簡卿所言，”百裏子衿眸光裏閃過讚許與認同，緩緩道，“眾位可還有什麽異議？”
“吾皇英明。”殿上所有人款款跪下。百裏子衿淡淡看著慕老將軍好似微微有些不甘，心下淺笑。
其實他本也是想攻打千萊的。但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知不覺便想起念師弟信上的內容：“九片千萊國雪山深處的千年雪蓮花瓣，一塊萬年難遇的七彩藥石，再加一滴深愛她之人的心頭之血，可解三蟲三草毒。”
現在隻缺九片千年雪蓮花瓣了。百裏子衿的眸裏緩緩流淌著溫柔，似禦花園裏的那泓澈淨清泉。
隻要有了那雪蓮，玖兒便有救了。他的心裏激動非常。
卻不知，就是這棵雪蓮，差點害他喪了命。
“無事退朝吧。”百裏子衿道。
“退朝――”餘秋生高唱，隨百裏子衿從金鑾殿後方走了出去。眾位大臣跪下高呼：“恭送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餘音嫋嫋在金鑾殿上房飄蕩。
散了朝，百裏子衿去偏殿換上了常服。暖暖斜陽投下來，給他的側臉投下一層柔和光影。他淡淡吩咐道：“給朕備車，去趙將軍府。”
他說那個府字的時候神情怔怔的，思緒仿佛浸於久遠的往事中。趙子龍是忠心耿耿的好將軍，是為了他和大炎而犧牲了的英雄。總歸是他的一己之私害了他。
百裏子衿淡淡凝眉間，已經到了趙將軍府。府前一片白色淒涼，依稀還可聽到府裏嗚嗚咽咽的哭聲。
他心下更加沉重。緩緩邁著步子走了進去。下人們和趙子龍生前穿麻的戰友們見他來了忙俯首跪地參拜。中間隻有一個女子在低頭抽泣。
似乎很是傷心，外界的任何都沒能打擾到她。
能在中間跪著哭喪的是死者的親人，是可以為死者送終的人。
他環顧四周，難道，趙將軍就隻有一個親人？
那趙將軍死了，對這女子是多大殘忍！百裏子衿心下仿佛壓了塊大石頭般愈加沉重。趙將軍是為國捐軀的，是為了他的江山，而給自己的家庭帶來噩夢。
百裏子衿忍不住走近了那中間抽泣的女子，就聽見她悲痛欲絕痛不欲生的泣聲，“哥，哥，你走了，妹妹怎麽辦，讓妹妹怎麽辦！妹妹我，隻有你一個親人啊哥哥。哥哥，求你了也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竟讓她有了輕生的念頭！百裏子衿更感自己罪孽深重，這是一個家庭的滅亡啊！哥哥妹妹相依為命這麽些年，卻突然隻剩了一個弱女子孑然一身。
“姑娘。”他拍上了她的肩，她回頭，淚水大朵大朵滾滾而下，待看清他的麵容後忙不住磕頭，“皇上萬歲，民女有罪，民女沒有看到您，民女有罪。”
“無礙，朕知你為兄長傷心，”百裏子衿眸中流轉著悲憫與感同身受，“無論如何生命很寶貴，你哥哥也想看見你開心地活著。”
“所以，不要輕生。”他目光溫潤，眸底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卻如神明臨世，如突然抓到了生命危難時的救命稻草！
“好。”她閉眼，眼淚汩汩而下，瘦弱的肩頭一抽一抽的，我見猶憐的模樣。百裏子衿不願再看，望著趙子龍的畫像，他更感心底的愧疚深重。
“趙將軍，你放心，你的妹妹朕會封她為郡主，不會讓她孤苦無依。”百裏子衿眸光幽深，緩緩承諾道。
倏然又如歎息般道：“梅樁國我們打下來了，你的骨灰，從來沒在異鄉停留。”
“現在回家了，你安心地睡吧。”最後的話尾似在空氣中揚起的一沙煙霧，飄渺雲煙。
趙月蓉眸裏閃爍著淚光看向身旁的帝王，一身淡紫色貢品衣緞衣袍，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輝。即使靜靜站在那裏，也是豐神奇秀，給人一種高貴清華之感。
但他眼底深黯的悲痛卻讓她覺得他也是可以接近的。那一刻，趙月蓉聽到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哪怕，哪怕隻是做他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女，她也覺得滿足。他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啊！後宮三千佳麗，他該是不在乎多一個女人的對吧？
她從小與哥哥相依為命，受盡白眼，也懂得很多人情世故。她知道自己有優勢，皇上一想起哥哥就會心疼她，沒有愛也好，男人的愛總是最不可靠，心疼才能長久！
而如果能成為皇上的女人，便永遠，都不用再受欺淩了。
哥哥死了，隻有皇上，能最好地保護她。
趙月蓉掙紮著站了起來，身姿薄弱，目光梨花帶雨地摟住了百裏子衿的腰，“皇上，民女如今無依無靠，民女每到陰天下雨打雷就害怕，以前有哥哥，可是現在沒有了……”
她的聲音妖媚溫柔地仿佛能掐出水來。百裏子衿心頭一怔，倏爾了然，作為皇帝，投懷送抱的女人總是很多。
百裏子衿麵上閃過淡淡的不喜與無奈，推開了她：“朕說過會給你郡主的封位，也可以為你許一個好人家。”
趙月蓉是趙子龍將軍的妹妹，他會妥帖安置她，不讓她受奔波勞碌之苦。
可是，她想要的好像不知於此。
“皇上您還是嫌棄民女，民女知道自己很沒用……”趙月蓉好似經曆了莫大的悲傷般肩膀抖動地厲害，孱弱的身姿更顯我見猶憐，聲音裏帶著哭腔。那模樣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無法抵抗。
“皇上，趙小姐真的很可憐啊。”有將士忍不住出口道，然後就是眾人的應和。百裏子衿冷眸緩緩掃過，四周便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