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他的絕望
“玖玖，”沈羽靜靜看了慕玖半晌，才歎息一聲道，“我給慕老將軍的夥食都是最好的，三菜一葷一湯，他是你的父親，我又怎麽會虧待於他。”
“不是說羽哥哥你虧待，隻是父親在這樣的環境裏用膳，我去酒樓客棧也是心有愧意。”慕玖緩緩道，眸色真誠。
沈羽看著慕玖，終是捱不過她的想法，決定留在這裏用膳。
“盛上這裏最上乘的飯食，若虧待了朕的玖玖，有你們好看。”沈羽聲音如竹一般低清，溫潤，卻夾雜著淡淡的寒意威嚴。
慕玖心神微挑，竟生出一絲突兀感來。在她的記憶裏，羽哥哥一直是溫潤如玉的，公子世無雙。
如今這樣的他，讓她感到陌生。
落座後，沒過多久，飯食便盛了上來。琳琅滿目，也算佳肴。可慕玖心裏有事，食得不算多，沒動幾筷子便飽了。
她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見到百裏子衿呢？
至少她得見他一麵，了解一下大概情況，才能想辦法救他。
“玖玖心裏有事嗎？”沈羽眸色關懷，緩緩問道。
慕玖驀然反應了過來，抬眸看向沈羽的眼睛，神色複雜。
“羽哥哥，我聽到了旁邊有鞭子抽打犯人的聲音，莫名有些食不下咽。”她神色誠摯，目光裏有微微的晶瑩。
“那邊關押的是篡位皇囚，”沈羽眸色變了變，眉宇之間添了一抹淡淡的懷疑，“玖玖還是忘不了他？”
如果不是忘不了，怎麽會聽到鞭子抽打的聲音，便心神不寧？
就像得知她“逝世”的前幾天，他也是屢屢吐血，咳嗽不止。
“是他？”慕玖眼眸中突然添了一抹恨意，“他那樣負我，活該的。”
“他後來救過你。”沈羽的手拂過了杯盞邊沿，低眸看著那雕花輪廓，神色淡淡。
“他病了之後，我去尋過他。可是他竟然想讓我和別人共同侍候他。那一刻，我便明白了，他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也是我遇人不淑，”慕玖緩緩道，聲音清越，神色有些微微的激動和哽咽，“總是在來不及的時候，才知道誰是真的待我好。”
“沒有來不及，玖玖，”沈羽的眸色開始回暖，“餘生我們一起走。”
慕玖神情略有些呆愣，看了沈羽半晌，才點了點頭，緩緩答了聲：“嗯。”
她很明白，作為男人在外偷.歡的“小妾”，她第一應該做到的便是聽話。不與正室爭名分，明知道是男人的花言巧語，也要奉為圭臬。
如果不愛，這樣的事情，其實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沈羽看著慕玖竟是什麽都不問，就這樣點了點頭，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心疼她。
時間竟然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麽？
“玖玖，你果真那樣恨百裏子衿嗎？”沈羽有些不確定地道，他是知道他們的感情的，也明白，玖玖對那人的戀戀不舍。
“羽哥哥，如若有人那樣待你，你不恨麽？”慕玖的眼睛裏晃過了一絲恍然。
沈羽看著這樣的她，心下更是心疼，不由自主地上前牽過了她的手：“玖玖，我帶你去個地方。”
慕玖疑惑地看向他，沈羽笑而不語，隻帶著她往前走，慕玖心下了然，卻也不由得緊張。
沒曾想過，再見到他，是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姿態。
衿，對不起。
我想要救你，必須要走這一步。
雖然我知道，這對於自尊心極強的你，定然是極大的傷害。
這裏到那裏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隻是踏著腳下的路，時間卻是過得無比漫長，好像這些距離，走完已窮極了她的一生。
鞭打聲越來越近，她的心也顫得越來越厲害。
沈羽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慕玖察覺到他的目光，便抬眸，衝他莞爾一笑。
他也笑了，接著牽著她往前走。
牢獄裏很昏暗，越往那邊走，便越黑暗，潮濕。因為慕玖的內力已經恢複了，還不算太近的距離，她已經能聽見，獄卒爽快的咒罵聲了。
慕玖被沈羽牽著的手很放鬆，另一隻手的指甲卻嵌到了肉裏。
又往前走直到盡頭，轉角之間，便是更黑暗的世界。
驟然相見，物是人非。
她想將眼裏那一霎那間便盈出的熱淚忍回去，但是怎樣都是徒勞，淚珠不聽使喚地大珠大珠地往下掉。
在這一刻，她好想殺了沈羽。
他把她深愛之人，折磨成了什麽樣子！
可是，她不能，不能！她要忍著，衿的命現在在沈羽手上，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置他於萬劫不複……
“謝謝你，”慕玖突然回身擁住了沈羽，將頭埋在了他的懷裏，“你給了我個禮物。”
“咳咳。”她突然聽到了那個人仿佛突然被噎到般，難以抑製的劇烈的咳嗽聲，一聲一聲，痛徹心扉。
“喜歡就好，”沈羽撫過她的後背，眸色溫柔，“傷害過你的人，都該死。”
那你也該死。
慕玖心頭突然湧出了這樣一句話，幸好沒有從唇邊迸出來，她強自忍下。
“羽哥哥，玖玖知道，你待我最好了。”慕玖唇邊綻出了一抹盎然的笑意，宛如初時那般明媚動人。
“傻丫頭，我不待你好，誰待你好。”沈羽恍若無人地捏了捏她嬌嫩柔滑的臉蛋，眸色寵溺中夾雜著一絲微微的試探。
慕玖隻是笑著，眉目純切。
她微微轉頭，看向那個人，眸色平靜。
“求你了，玖兒，離開這裏，好嗎？”一道低沉中夾雜著頹然祈求的聲音驟然傳入她的耳朵，讓她身子不由微微一顫。
百裏子衿，原來也會傳音入密。
這樣高深的，現世中已失傳了的上古功力，得武功達到一定境界，才能練就的。
“羽哥哥，他使眼色給我，說讓我離開。我才不要離開，我要親自折磨他，報複他！”慕玖眉眼一揚，聲音清越裏有一絲撒嬌和蠻橫，看向沈羽。
時間裏，幾米遠的距離，慕玖似乎都能感覺到，百裏子衿霎得湧出的絕望。
“好，都依你，”沈羽唇邊浮出一抹寵溺，自然是對她百依百順，眸色深處卻隱了一抹複雜，“來人，端箱子來。”
“玖玖，以前你小的時候，最愛玩的東西，還記得是什麽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誘導。
慕玖身子微顫，想到一個可能，聲音有些不定：“羽哥哥，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我是淑女，才不要沾那些汙穢之物。”
“行，那你執鞭，讓別人來。”沈羽緩緩一笑，看著兩個獄卒將箱子抬了進來，一個似乎是頭兒的獄卒將箱子搬到了那人……
鎖著那人的籠子前。
那是怎樣的一種情形，慕玖無法形容。百裏子衿的四肢都被鎖著，銀白色的發絲沾滿了絲絲縷縷的血跡，俊朗的麵容上已有斑斑鞭痕，還有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除了眼睛，依舊幽深的眼眸，似乎藏著這世間最深邃的海。
他看向她的時候，目光滿是絕望。
“娘娘，給您鞭子。”獄卒有些諂媚地把鞭子遞給了慕玖，口中喚的是，“娘娘”。
果然，沈羽的麵容上透出了一絲滿意，這個獄卒，很有腦子。
慕玖握緊了手中的鞭子，緩緩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腳步仿佛都踏在了她自己的心弦上。
揉碎了萬滴心淚。
她最愛的人，今天就要她親手帶給他傷痕。
可能永遠都無法彌補的傷痕。
“玖兒，你真的那樣恨朕麽？”他的聲音裏添了一抹頹然和敗落感。慕玖卻不能回答，要她怎樣回答！
獄卒從箱子裏拿出了一條花蛇，扔到了百裏子衿的脖子上，慕玖突然很勇敢，伸手捉住了那條蛇的七寸。
她的手觸到了他頸間的肌膚，不可避免地，給他的身子帶來一陣戰栗。
“玖兒，求你了，你走吧。以前是朕不對，朕和你道歉……”百裏子衿眉宇間更是焦急，唇邊竟是不由自主地沁出血液來。
在他心愛的人麵前，他這樣狼狽不堪，他真的想去死。
“你是這裏的管事獄卒？”慕玖眸色平靜，看向有些呆滯的獄卒。
那孫姓獄卒其實很是不明白，這娘娘，怎麽會捉住了拋向皇囚的蛇呢？
“回娘娘，是奴才。”孫獄卒哈腰道。
沈羽此時也走到了慕玖身旁，他輕攬過了她的肩，眸色複雜：“你舍不得了？”
“不是的，我想要這條蛇，別讓人玷汙了才是。”慕玖笑容燦爛看向沈羽，眸色清澈。
沈羽想起她兒時曾經有一段時間癡迷收集各種花蛇，有一次還差點把自己毒到，便也未想太多。
“既然這裏你管事，這條蛇借我玩幾天怎麽樣？”慕玖看向了那獄卒。
“是那蛇的榮幸，送給娘娘也是可以的。”那獄卒心下捏了一把汗，娘娘的癖好，真是特殊啊。
慕玖微微一笑，看向那個獄卒，卻是記下了他的麵容。
“好了，逗你玩的，我要了這蛇，也是沒有地方養。”她神色有些惋惜，看著手中的蛇，一副不舍得放手的模樣。
“那您以後，可以常來看看它……”孫獄卒緩緩道，聲音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