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失去了知覺
“媽,告訴我,受賄二萬四是怎麽回事?我們家再窮,缺這一點錢嗎?”高勝寒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去年你爺爺去世的時候,欠了醫院的錢,帝豪大酒店的陳老板送過來的,他是你爸的老戰友,怕你爸不會收下,裝在白紙包裏麵的。”母親說的有氣無力。
“為什麽不還給他呢?”高勝寒清楚老爸的為人,做事情幹淨利落的,不至於拖幾年呀。
“銀城的風俗習慣,紅包是可以退回去不收的,白包是不能退的,隻能在別人辦白喜事的時候還人情的。”
“那屬於人情往來呀?”誰沒有人情往來呢?高勝寒問。
“人情往來是不錯,但是,別人會問,一般的人情往來都是一兩百塊,最多一兩千吧,怎麽會送這麽多呢?他們不知道當時家裏一時沒那麽多現金。陳老板也是省的我去把整存整取提前拿出來。關鍵還是陳老板在送禮的賬單上記了賬,跟其他的人記在一起了,這一來,他說不清楚了,你爸也說不清楚了。他們怎麽說,別人相信嗎?”
高勝寒總算是搞清楚了一點,“因為我爸收了二萬四,就說他是黑社會的保護傘?”
“開庭我去了兩次,大概是帝豪大酒店前兩年發生打架鬥毆,對方有一個人受了重傷,說你爸貪贓枉法故意網開一麵,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今天那個打你的人,也判了刑,他就是當年那個將別人打成重傷的。”
高勝寒想想,“不對呀,如果故意網開一麵的話,別人為什麽要報複我呢?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他將疑問告訴了母親。
母親歎了一口氣,“我怎麽搞得清楚這些事情,你爸的工作比別人特殊,以前有些時候,我問他一些事情,他會在回答還是不回答什麽為難,以後有了你,我幹脆什麽都不問了,慢慢的,他工作上的事情,我是越來越陌生了。你安心讀書吧,既然你爸放棄了上訴,我們等他吧。六年很快的,我跟你爸到銀城來,轉眼間整整十八年了。你不要讓他失望就可以了。吃了飯,早點去上晚自習,放了學早點回家,別讓我擔心,好嗎?”
“今天不去上晚自習,我在家裏陪你。”高勝寒想起了徐行叔叔交代的話。看來他早就知道了。
“我不要你陪,從你爸走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有了心理準備,早想開了,不用擔心我。放心吧,跟你爸結婚到今天,以前我是天天提心吊膽的,現在拿到判決書了,我算是徹底放心了,監獄長老萬,是你爸的老戰友,他在裏麵沒人會欺負你爸爸的。現在你爸也可以休息一下了,他也不用整天去尋找對手了。星期天我們一起去看看他,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見你考上公安大學,希望你圓他的大學夢。懂嗎?”
初中畢業的高義,在家務了幾年農,不滿十八歲入伍,是七五年的兵。帝豪的陳總是高義新兵連的戰友,離開新兵連,當年的小陳下了連隊,投彈、打靶、越野都是尖子的高義去了師部偵察連。
高義在偵察連風生水起,一年新兵,二年班長,三年副排長,正好趕上了從士兵中提拔軍官的最後一班車。
高義離開偵察連的時候是連長,沒有文憑的他轉業到地方,從泉州當地帶了一個愛慕英雄、對他死心塌地的姑娘回來,托首長打招呼,選擇分配到了公安局。偵察兵出身的高義,他依然喜歡搞偵察。
到了刑警大隊,高義又從頭開始,從一名普通的偵查員慢慢的,一步一步由副大隊長、大隊長,走到了分管刑偵的副局長的崗位。
高義在年輕的幹警麵前經常說,“我是大老粗,羨慕你們哪。”
有時候,高義也會當著他們的麵,跟兒子開玩笑說,“毛毛,清華北大考的上也別去,就給我讀公安大學,幫老子扳扳本,省的這些天之驕子在我麵前牛逼哄哄的。”
高勝寒當然懂老爸。老爸是希望兒子子承父業,比自己幹的更輝煌。
但是此時此刻,母親的輕聲細語,以及異常的平靜,令高勝寒反而心裏發慌了,他仔細一觀察,心不由得一陣陣的痛,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一頭烏黑秀發的母親,轉眼間有白發星星點點的散布在其中了。
“須發皆白”——“莫須有”,高勝寒突然問母親,“我爸被判刑,裏麵是不是有陰謀?”
神情黯然的母親,眼睛裏麵像夜空有流星劃過,瞬間又暗淡了。
“你爸是個剛強的人,哪怕有一線希望,他是不會放棄的。他放棄了上訴,肯定是知道上訴沒有意義了。他前幾天托人帶了一句話給我,讓你永遠不要去過問他的事情。記住了嗎?”
高勝寒點點頭,“放心,我記住了。”
聽媽媽的話,高勝寒上學去了。
高勝寒記住了老爸的交代,但是,他沒有打算聽老爸的話,因為他從老爸的話裏麵聽出了弦外之音。
——為什麽不讓我過問他的事情?而且加上了一個期限,“永遠”!說明了什麽?說明了他知道我太渺小了,如果我去過問,去追究,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撞得頭破血流。
知識改變命運,讓自己變得強大的唯一途徑是讀書,讀書,讀書!高勝寒相信有一天,他會搞清楚這一切的。
下了晚自習,高勝寒出了樓道口,意外的沒有見到楊柳。
高勝寒沒有心情等待,低著頭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緩慢地走出了校門口。
校門口人很多,高挑的高勝寒還是一眼看見了楊柳迎麵而來。
高勝寒停下了,他在等待。
“走吧。”楊柳來到高勝寒麵前笑著說,笑容有點幹巴巴的。
高勝寒沒有動,他還在等待。
“怎麽不走了,走吧,我們一起走。”楊柳意識到了高勝寒不動的原因。
高勝寒不動,是在等待楊柳走前麵,這是他們的約定。
高勝寒默默無語的陪同楊柳離開了主街道,拐進巷口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後麵有異常。
當高勝寒回頭一望,心裏頭一下子感覺堵得慌。
在他身後不到十米的地方,默默同行的還有張博飛、楚天闊、馮景異,還有方叢、吳芳草、馬遲遲、施青紅,最後麵的是張博飛的兩個跟班。
霎那間,高勝寒明白了,這些好同學不是來陪楊柳的,是特地來陪自己的-——
在一中學校食堂的一號包廂裏,坐著朱校長、徐行、張主任、劉科長,還有一個徐行的隨行幹警。他們在推杯換盞。
朱校長問徐行,“徐大,高局長的事情怎麽樣了?”
徐行搖搖頭,“今天判了,六年。”
“多少錢?才六萬?”朱校長知道,貪汙受賄大致上是一萬判一年,金額大了另當別論。
“兩萬四。”徐行抬頭衝著天花板長長的吐了一口煙。
“就這麽一點錢?是不是還有其它的事情?”朱校長想不出來高義還會有什麽其它的問題。
“其它的事情還可以說得清楚,涉及到金錢那是經濟問題,貪汙腐化,誰也沒法開口。”徐行端起酒杯,一仰頭,半杯酒下去了。“領導,說一句我不該說的,他高義要別人送錢的話,二十四萬是事嗎,兩百四十萬都不是事,他幹嘛要兩萬四!喝酒,不說那些沒用的事。”
星期天一大早,徐行借了一輛別克轎車來到了毛毛家裏,他想去第三監獄看看師傅,順便送他們母子去探監。
上了車,跑了一段路,高勝寒的母親歉意地說,“徐行,難為你了。”
“嫂子見外了,沒關係的,你們不去我也要去的,正好有伴。”
“徐行,以後少過來,別人看見了可能會不高興的,對你影響不好。”
“嫂子,我來不來都一樣,別人隻要看見我,心裏就不舒服的。我也無所謂了,一朝君子一朝臣,遲早是要靠邊站的,怕個鳥。”徐行滿不在乎地說。
“叔叔,那個別人是誰?”高勝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著徐大。
“管他是誰,大不了讓我陪你爸聊天去。”徐行不屑地說。
“叔叔,你相信我爸爸嗎?”高勝寒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好低級的問題。
“你相信他嗎?”徐行反問道。
“當然。”
“我今天告訴你,千萬不要相信他說的。哼哼,我這一輩子被他害慘了。”
“不會吧?他會害你嗎?”高勝寒大惑不解。
“誰相信他,他害誰,我以前特別相信他,結果被他害的最慘。我剛分配到銀城的時候,一直想調走,他說就跟我幹吧,你看嫂子怎麽樣,泉州第一美女,跟我幹,明天幫你介紹銀城的第一美女。我老婆,你那個嬸嬸,你看見過吧,是銀城第一美女嗎?地地道道的銀城第一悍婦,就是你爸幹的好事。”
“徐行,你在背後說她的壞話,不怕跪床腳嗎?”高勝寒的母親笑他。
“我現在不怕了,她想告狀找不到這裏了。毛毛,他叫你不要讀清華北大,真的不要再聽他的,你沒看見嗎?他今天抓這個,明天抓那個,一年到頭三百六十五天,他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結果怎麽樣,到頭來把自己抓進去了。”
“叔叔,你相信我爸爸是罪犯嗎?”
“毛毛,你爸爸當然是罪犯,他不是罪犯,這個世界上罪犯就不多了。”徐行看一眼毛毛,“他是罪犯的眼中釘肉中刺,罪犯的罪犯。等一下見到你老爸,隻管聽他說就是了,不要問這些問題。你越簡單他越放心。”
第三監獄離銀城有將近一百華裏,高勝寒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因為是星期天,來探監的人很多。跟高勝寒母子一樣,不知道探監有規定時間的也很多。如果不是徐行來了,他們根本見不到人。
監獄長,高勝寒的母親認識他,可是她沒法聯係得到。
徐行跟高義來過幾次,他打了電話給監獄長。監獄長馬上通知下麵安排了他們見麵。
探視區裏麵有二十多米,像銀行儲蓄所差不多,玻璃牆將裏麵的犯人與探監的人分開了,裏麵一個座位麵前一台電話,外麵兩三個座位前麵一台電話。
裏麵有十個座位,也就是一次性可以讓十個犯人,同時與探監的人見麵。見麵的人中,裏麵、外麵,有哭的也有笑的。
高勝寒扶著母親來到了最裏麵的座位上,等待老爸的出現。
高義雖然也剃了光頭,臉色蒼白了許多,不過精神不錯,走過來,坐下,會讓你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軍人出身的幹部。
高勝寒把電話遞給了母親,母親將話筒靠近耳朵,看著老爸一句話沒說,隻是默默的看著對方。
老爸高義連話筒都沒有拿起來,他像小學生坐在老師麵前,像新戰士坐在首長麵前一樣,中規中矩嚴肅認真。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對方。
五六分鍾後,母親把話筒遞到了兒子的麵前,高勝寒急忙接過來,他看見老爸的手摸到了話筒,話題還沒有拿起來,老爸的人驟然站起來了,眼睛可怕的睜大了。
高勝寒扭頭一看,母親正在慢慢的慢慢的往邊上倒下去。“媽——”高勝寒扔掉話筒,迅速抱住母親,母親牙關緊閉已經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