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非來不可的
“季大哥，你看見沒有，前麵那棵大樟樹，我奶奶就住在樟樹旁邊。”高勝寒指著車窗外說。
那是一棵兩三個人才馬馬虎虎環抱的了的樟樹，有幾百年的樹齡了。樟樹遠遠地看過去鬱鬱蔥蔥，像一把碩大無比的綠傘，高高的撐在村子裏。
毛毛奶奶住的老屋大門正對著樟樹。毛毛大伯的新房子緊挨著老屋。
樹蔭下，毛毛的大伯高和坐在老屋門口的小凳子上抽煙，他身邊還有一張小竹椅，椅子上有一掛已經啟封了的鞭炮，鞭炮很大，放在小椅子上頭腳都掉下來了。
毛毛高勝寒的爺爺是個睜眼瞎——文盲。高義老兄弟三個，老大出生的時候，毛毛爺爺請小學老師幫忙給孩子起名字，老師說了三個字，“仁和義”。
老師的意思是起名“仁”或者“義”都可以，毛毛爺爺想想起三個字的名字，叫“高仁和義”顯然是錯的，於是他給長子起名“仁”，第二個兒子也就是現在坐在樹蔭下的起名“和”，老三起名“義”。高仁未成年早夭了，毛毛等於說隻有一個大伯——高和。
高和昨天下午接到侄子高勝寒的電話，是很高興的。一大早就去菜地裏弄好了蔬菜，吃了早飯，特意去村裏的小賣部買了一掛最大的鞭炮。弟媳婦得了重病，他做大哥的要放鞭炮迎接迎接，幫她除除晦氣。
捧著鞭炮在手裏，高和本來是打算放在自家門口迎接的，他老婆不同意。
毛毛的嬸嬸說，“毛毛是來看他奶奶的，應該在老屋接待，鞭炮也在那邊放。”
“以前不都是在我們這邊招待他們的嗎？這樣做很難看，老屋平時沒有怎麽收拾，裏麵的光線也不好，味道很重。”高和過意不去。
“這有什麽好看難看的，毛毛小，不懂事，你這麽大的人也不懂事嗎？新春年頭，他就不應該帶一個癱子娘到別人家裏。”高和的老婆看見老公磨磨蹭蹭的，很不痛快。
高和的老婆是怕新春年頭，病人進了家門，會帶來黴運，高和不說話了。高和讀書不多，他將讀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弟弟比他會讀書。高和相信迷信，他到現在還是覺得弟弟出事，是因為沒有好好的安葬父親。
不知道侄子究竟什麽時候到，高和帶著鞭炮來到了老屋，他進去告訴了老人家，“媽，等一下你大孫子毛毛，還有殷勤來看你，我們一起到門口接一下他們吧？”
老人家顯然沒想到大孫子會來，她起來，下床，在堂前轉了一圈，莫名其妙的又回到床上去了。
老人家的病是早好了，心病好不了。從小兒子、小兒媳出了事，她不願意說話了，不願意出門了，也不願意下床了，整天窩在房間裏，吃喝拉撒都不出去了。端屎端尿是兒子高和的事，吃飯喝水是小孫子放了學的事。
高和不會勉強老人家，他搬了一張椅子到外麵，放下了鞭炮，然後將老屋的所有的燈打開，匆匆忙忙的到處收拾收拾了一下屋子。
差不多了，高和才提起一張小凳子坐在門口，邊抽煙邊等待侄子的到來。
高和先等來了大女兒高曉雨。曉雨嫁在鄰村，村與村相去一裏左右，真正的雞犬相聞。兩個村莊共一所小學，小學在高家村，小學學生一共才三十多個人。在編老師不願意呆在山村，有一點點辦法的父母也不願意讓孩子在這裏讀書。
讀了初中，沒畢業的高曉雨，在小學當代課老師。
高曉雨和毛毛感情很好，小時候，毛毛來家裏，帶毛毛四處玩的是這個大姐姐。他們一個是爺爺奶奶的長孫女，一個是長孫子。
早上弟弟端來了媽媽燉的豬蹄，高曉雨從弟弟口中聽說了毛毛上午要來，她喂飽了兒子的奶就回娘家了。
看見毛毛還沒有到，看見老爸坐在老屋門口，高曉雨不解的問老爸，“爸，你坐在這裏幹嘛？”
“你媽媽聽說，你生了病的嬸嬸也來了，她不高興放在那邊招待他們，我也沒辦法。”
“爸，毛毛他們吃飯怎麽辦？也在這邊做飯吃飯？”高曉雨忙問。看見老爸沒回答，隻是點點頭又搖搖頭。“爸，我不在這裏等，先回去了，等一下毛毛來了，你讓曉風打個電話給我，她出去玩了？那就讓高勝亮通知我一聲。”高曉雨急匆匆回去了。
大女兒走了好一會兒，毛毛終於來了。
高和遠遠的看見來了一輛“麵包車”，估計肯定是毛毛來了。他連忙將鞭炮放在地上，拉開了，手裏捏著打火機，單等毛毛和弟媳婦下車了馬上點火。
弟弟高義每次都是坐小轎車來的，侄子有麵包車送過來已經很不錯了。高和不知道這個“麵包車”是好幾輛桑塔納的價格。
看見“麵包車”在自己家門口停下來了，看見毛毛第一個下車了，高和忙大聲的叫，“毛毛，毛毛，這裏，這裏。”他揚起了手，手上有打火機。
高勝寒停車之前沒看見老屋門口的大伯，大樟樹擋住了視線，他指著大伯家三層樓的新房子，在向江南煙雨介紹村裏的變化，“那就是我大伯家，房子很漂亮吧，這個房子在縣城的話，比很多別墅的價格貴多了。”
下車聽見大伯在叫，看見地上攤開了的鞭炮，高勝寒打開後麵的車門，“我們先去我奶奶那裏拜了年，再過來。”
因為離的比較遠，高勝寒在飛哥和闊哥的幫助下，將媽媽抬下了車，大家等待鞭炮放了以後，再一起走過去。
鞭炮一響，屋前屋後左鄰右舍很多人跑出來看了。看熱鬧的以婦女和小孩子居多。小孩子是真的看熱鬧，婦女們是看看什麽情況，考慮下一步自己應該怎麽做。
“大伯，新年好，毛毛給您拜年了！”高勝寒來到大伯麵前深深的一鞠躬。
“新年好，大家新年好，歡迎歡迎，到裏麵去坐一下。”大伯看見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心裏挺高興的。在農村，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會因為家裏來的客人多，而覺得臉上有光。
高勝寒將媽媽的輪椅一下子抱起來了，他要帶媽媽去看望奶奶。趙無眠連忙伸手去幫忙了。
“奶奶，奶奶。”高勝寒進了大門就在大聲喊。“外婆，外婆。”趙無眠進了房門也在叫。
推著媽媽來到奶奶床前，奶奶沒回答，她隻是平靜的看看大孫子，看看外甥，看看兒媳婦，看看門口站著的幾個陌生的年輕人。
“奶奶，我和媽媽，還有表哥，我們一起來給您拜年了。祝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新年快快樂樂的！”高勝寒上去拉著奶奶的手，高高興興的說。
“把你媽媽推過來。”奶奶的平靜讓毛毛很意外。“殷勤，苦了你啦。”老人伸手拉住兒媳婦伸過來的手。
“媽，你，你好，嗎？”殷勤笑得很殷勤。
“我沒關係，能吃能睡，你要快一點好起來，以後要幫我帶大曾孫子。”奶奶說罷，要起來。“毛毛，你們到外麵去坐，我起來，裏麵的味道不好。”
高勝寒聞了聞，裏麵確實有說不清楚的很濃濃的混合的味道，他看了表哥一眼，意思是外婆和舅媽，你幫誰？
趙無眠把舅媽推出去了，將外婆交給了高勝寒。高勝寒扶著奶奶下床到了堂前，他想扶奶奶到外麵去，奶奶不肯，她在堂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高勝寒看了看同來的幾個人，“你們稍微等一下，我去給老娘（大媽）拜一下年，看看她今天準備的怎麽樣了，馬上過來。表哥一塊去嗎？”
高和馬上說，“不用過去，你老娘搞好了點心，就會過來的。”
“來是來，去是去，我們是小輩，是要先去拜年的。”高勝寒將媽媽的行李包，拿到奶奶房間去了，出來拉了表哥一把，表哥遲疑了一下，跟他出去了。
春節前後，在外麵打工的回來了，門外很快聚了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不少人在看這邊，也有不少人在看外麵的車子。
村裏人想看看，當年那個漂漂亮亮的高義的老婆到底成了什麽樣子，想看看高義的兒子，是不是像電視裏麵那樣矯健冷酷。
大伯的家門口也有很多人，高勝寒的大媽也在看熱鬧的人裏麵，她在自家門口看著這邊，回答著村裏人的詢問。
見侄子和外甥往家裏來，高勝寒的大媽連忙迎麵而來，她沒有等這兩個晚輩拜年，十分熱情的先開口了，“毛毛，無眠，你們不要多禮了，我在燒開水給你們大家弄點心，馬上就過去的，你們在老屋多坐一下。”
“好，舅媽新年好！”趙無眠拉了一把有點發呆的毛毛。毛毛趕緊說，“老娘新年好！”毛毛照樣深深的鞠了一躬。“那我去照看我媽媽了。”
趙無眠拉著毛毛走到老屋大門口附近，放開毛毛，小聲說，“你發現沒有？大舅舅大舅媽不希望我們到她家裏去。”
“我是剛剛才反應過來的，沒關係，你打電話，看看你媽媽到了哪裏，讓你媽媽趕快過來幫忙做飯，我們就在老屋吃，我來安排。”好強的高勝寒突然有了一些小興奮，他發現自己今天想不高調都不行了。
“飛哥，闊哥，你們先去車上，將酒菜拿進來，然後幫忙把八仙桌和板凳抬到門口去，擺起來，我們在外麵坐，外麵空氣好，景色宜人。”高勝寒來到門口，學著他老爸調度指揮的架勢，“季大哥，你辛苦跑一趟剛才的賣菜的地方，再買一些蔬菜和油鹽醬醋味精來。”
高和連忙說，“什麽菜都不用買，等你老娘在我那邊弄好了，端過來吃就可以了，蔬菜更不用買，我早上已經到地裏搞回來了。”大伯的意思是既然葷菜買了就算了，蔬菜不必買了。
“大伯，這個您不用管，您現在能不能幫個忙，去請一下村委會的高書記他們幾個，大伯，您看，我帶了一箱四特錦瓷五星的酒，一百五十多一瓶，他們應該會喜歡的。” 毛毛指了指闊哥，闊哥抱過來了一箱酒，“剛才我來的時候，已經同村幹部打了招呼，您再去一下，應該會來吧？”
“會來，一定會來，不要說以前答應了每年正月初三過來吃中飯，單憑這些好酒，他們非來不可的。”高和以前給他們喝的可都是“土八路”，照樣喝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