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當時怕不怕
鄭總的話一出口，大家瞬間靜默下來了。靜默的時間，盡管隻有短短的十幾秒，在場的幾個人都意識到了，鄭總的話，在大家的心路上走得很緩慢，很沉重。
“鄭總，詩仙李白留下來近千首詩歌，真正廣為流傳的代表作有《靜夜思》、《望廬山瀑布》、《行路難》、《蜀道難》、《將進酒》、《梁甫吟》、《早發白帝城》等十幾首，是不是說，其它的都是垃圾？”
高勝寒說這樣的話，倒不是有意頂撞鄭總，但年輕氣盛的他，絕對是有心維護師傅的尊嚴。
高勝寒是驚詫萬分，要知道，寫作對於師傅，有著異乎尋常的意義！
高勝寒萬萬沒想到，一直看過去很善解人意的鄭總，怎麽會說出如此有殺傷力的話？
讀了師傅的兩篇日誌，除了被師傅的文采和情懷，深深的打動外，高勝寒也明白了：中藥是師傅的痛，隻有文學，是師傅精神領域唯一可以大放光彩的舞台。
“小高，你，你不要亂說。”江進平師傅連忙阻止高勝寒往下麵說。
“大哥，大哥，這真的不是小弟的觀點。”——哎，不是你的觀點，你說出來幹嘛？
鄭總邊說邊敬江進平的酒。他清楚，自己再怎麽胡說八道，春風得意的老同學是不會見外的，他哥哥人生坎坷，會很敏感。
酒是好東西，也是壞東西。一杯酒下肚，可以在短時間裏，快速拉近兩個平常人之間的感情距離；酒後一句話，也可能分分鍾鍾破壞了兩個人親密的關係。
最懊悔的當然是鄭總。他的本意是說，自己以前嘔心瀝血寫的作品，正如別人所說的，現在也成了無人問津的垃圾，很無語，很無奈。
而自己剛才的話，無異於是對作者的否定和輕視。嚴重一點，說他老鄭是鄙視大哥，也不為過。
很多人認為喝了酒的人，反應遲鈍，其實是大錯特錯。喝了酒的人反應特別快，酒駕的人開車快，刹車更快。在高速行駛的過程中，快速急刹車，後果可想而知。
“沒關係。”社會上，寫書的不如賣書的受人尊重，是司空見慣的，江進平早已經見怪不怪。“鄭總，在一切向錢看的今天，有這種想法的大有人在，不奇怪。”
“不，不，不，你不能說不奇怪，如果是沒文化的人這樣說，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說這樣的話的，往往是有文化的，而且他們也曾經是文學愛好者。”鄭總自己是過來人。
“也正常，寫作和創作是兩回事。”八十年代，同江進平一道愛好寫作的人，如過江之鯽，現在還有幾個人？“創作，你不說突破別人，最起碼要能夠不斷突破自己吧？”
“大哥說得對，像江處，他每天生產的都是地地道道的垃圾，可是他卻名利雙收，沒有天理。”鄭總在轉移方向了。
“嗬嗬，我寫的還真的不能叫垃圾，你見過有收藏垃圾的嗎？我寫的文章，雖然談不上是創作，但是，幾乎每一篇都會存檔，多少年以後都可以查得到，你老鄭以前寫的東西，現在還找得到嗎？”江進齊自信滿滿的。
“是不是垃圾，關鍵是針對什麽人來說。你就是放進了博物館，沒人看，和垃圾有什麽兩樣？”許珍是說公道話，也是向著老大說。
“對對對，對於沒有文化的人來說，詩仙、詩聖寫的詩歌，他們也不會看，和垃圾沒什麽兩樣，至於領導幹部的報告做完了，你們發下去的文件，有幾個人會看？還不是像垃圾一樣，被大家扔掉了？”鄭總的附和明擺著在貶低江進齊，從而抬高他老大的價值。
“小高，鄭總不是否定你師傅，老大，鄭總是對當今的一些社會現象不滿，他寫作確實比我有天賦，當年的他說文采飛揚，是絲毫不為過的，可是，他靠寫作隻會越寫越窮，所以，是我鼓勵他下海經商的，他現在可以說是大老板了，但他對文學還是心有千千結的。”
江進齊也不希望，他們師徒兩個誤會老同學。
“鄭總說的是實情，小高也沒有說錯。生產精神食糧的遠遠比生產糧食的更苦更難，生產的垃圾的更多。”
徒弟對鄭總的話，和耿耿於懷，江進平不會，他淡然處之，否則他怎麽可能會堅持下來。
桌子上有一盤素炒青毛豆，江進平夾起一根來，——
“大部分人的作品，就如同這青毛豆一樣，不成熟的、自己不滿意的，等於是豆莢，會被當成垃圾直接扔掉，而發表了的，被別人欣賞的，等於是裏麵的毛豆。
盤裏麵的毛豆我們不吃了，它是垃圾，哪怕是吃下去的，最後還是會成為垃圾。
唯一不同的是，吃下去了的毛豆，或多或少會給吃的人，提供一點養分。
當然，消化不良的人，需要吃點藥幫助消化而已。”
“哈哈，老大還是三句不離本行，說說就說到藥上去了。”江進齊打趣道。
“江進齊，你老大真的很有見地，一個原本好複雜的問題，他用毛豆一比喻，一下子便一目了然了。我們人類不正是吸收了，大量有價值的精神的和物質的‘毛豆’，才得以發展壯大的嗎？來，老大，走一個，小高一起來。”
都說高手在民間，鄭總對江進平確實是刮目相看了。
“垃圾和垃圾不一樣，價值和價值有時候也不一樣。
酒店從商販手裏，買回來的豆莢和毛豆，價值是一樣的，酒店炒一炒，價格翻了兩倍，端到我們麵前來，豆莢和毛豆的價值還是一樣的。
我們五個人都吃了毛豆，這時候，毛豆和毛豆的價值依舊是一樣的，隻有到了肚子裏麵，各人的消化功能有差異，毛豆的價值才會不一樣。”
“掌聲在哪裏？”高勝寒帶頭為師傅鼓掌，大家的掌聲響得很熱烈。
看著師傅不好意思了，高勝寒也是暗暗感歎。
師傅的價值觀，繞來繞去，喝了酒，他不是聽得很清楚，但是，他看得很清楚的是：愛奉承是人類的通病，不然師傅哪裏會說那麽多。
“小高，你這個師傅是不是很牛？你有機會跟我老大學徒，是幸運的，他不但在醫藥上值得你好好學，在文學、曆史，為人處世，還有武功，都值得你好好學。”江進齊說。
鄭總拍拍高勝寒的肩膀，“小高，看得出來，這個小夥子很尊敬大哥，剛才我無意說了句垃圾，你們看看他，差一點要跟我急眼了，如果我再說下去，小夥子會不會跟我打架？”
“鄭總開玩笑了。”高勝寒難為情了。
“不過，小高是挺夠意思的。前幾天發生的一件事情，我說給大家聽一聽。”江進平放下筷子。
“什麽事情？”高勝寒搞不清楚師傅要說什麽。
“你忘記了？前兩天，有一對夫妻，他們不是同收銀員小杜糾纏不休嗎？”
“記得，記得，師傅，你說那兩個人是不是閑得無聊？”
“上海是有些剛剛退休的人，他們一下子不能適應整天無所事事的生活，沒事就逛商店，你說他們逛逛也就算了，他們不，他們會沒事找事，專門找茬，然後跟你沒完沒了。”
“師傅，那天，他們說的也有一定道理。”
“不是有沒有道理，而是他們根本不體諒人家收銀的小姑娘。”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許珍聽不懂他們師徒兩個，在說什麽。
“是這樣的，那夫妻兩個來抓藥，中藥單味的價格，現在還是保留了分的，一付藥的價格，假如說是十五塊三毛五，電腦會自動生成十五塊四，那麽，七付藥，五七三十五，顧客後吃虧三毛五，上海人特別精明，那個女的一直在看著小姑娘算，她發現了問題，然後就不依不饒了。”
江進平解釋的夠清楚的。
“這樣說，顧客是有道理的，我們做生意的肯定不能占顧客便宜。”鄭總肯定的說。
“問題是，這個問題不是收銀員可以解決的，收銀員要按照電腦統計的金額存款，我們總不能讓她去賠錢吧？”江進平說。
“顧客可以去找店長反映哪？”鄭總說。
“問題是他們不去找店長，店長也沒法解決，他們就一直在那裏同小姑娘理論。他們理論了一個多小時，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過去說，‘三四毛錢的小事，你們認為吃虧了，可以退貨。’你猜他們怎麽說？”
“退貨可以呀。”許珍說。
“那個女的可不是這樣認為的，她說，這是退貨的事嗎？我是在維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你們一個人坑三四毛，一天要坑多少人？一年要坑多少人？你這個老法師怎麽這樣說話呢？我想一想，理是這麽個理，就不說了，想離開，不管了，本來也不是我管的事。喝酒，還有兩瓶，喝了大家吃飯。”
江進平提議。
“後來呢？對方算了？”許珍問。
“算了我還說什麽說，他們將矛頭對著我來了。
那個男的看過去比我年輕，個頭比小高還高，他氣勢洶洶的指責我，‘你這麽大年紀，有沒有道德？有沒有良心？’
我解釋說，‘我們都是打工的，做不了主，你認為吃虧了，不買不可以嗎？’
他們夫妻就說不可以，而那個男的，可能是要在老婆麵前表現表現，所以特別凶。”
“老大，你不會跟他們打架吧？”江進齊擔心了。
“我怎麽會跟他們一般見識，不過，當時我也火了。
我指著那個男的說，‘我們出去說。’然後，我就先出去了。
我是怕在店裏吵，影響不好。沒想到那個男的，以為我要打他，他出來很緊張的看著我，我在抽煙，不理他。
這時候，小高衝過去了，他生怕我吃了虧。小夥子有膽量，他幾乎是指著對方的鼻子，將對方逼走了。”
“不是，是映山紅跑到裏麵告訴我，說別人要打你師傅，我才跑過去的，那個人挺魁梧的，但是，我估計他怕你打他。”高勝寒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因為對方被老婆拉走了，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小高，你當時怕不怕？”鄭總好奇的問。
“怕什麽？不怕，我們兩個人怎麽可能怕他一個人？”高勝寒記得保持低調。
“小高，你考慮好了嗎？我希望你到我那裏去，最好是繼續去讀書，沒關係，如果你覺得會虧欠我，你畢業以後，到我公司來工作幾年就是了，這樣是不是兩不虧欠？”
鄭總在說的時候，師傅他們三個人皆在點頭。
“謝謝叔叔，我考慮一下再答複，好嗎？師傅，公司的蓮姐有事情，她發了短信給我，我們喝了啤酒就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