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峽谷盡頭
漫山遍野的翠綠之中,唯有東南方向的深谷里,是一片桃紅。一眼看上去,幾乎以為是天上的晚霞。這樣美麗的景緻,讓人很難相信,裡頭是蘊藏著死亡的陷阱。
「再等一等,」周放鶴抬起手:「大家休息一會,要到傍晚,這桃花瘴才會退散。」
千佛寺派出來的嚮導叫石生,是個眉清目秀的淳樸青年,眾人坐下休息的時候,他一個人跑前跑后,用木桶接了滿桶的山泉,分送給大家。
「石生是個好孩子,」慧性滿臉欣慰地道:「就是人笨了點。」
「這後生好像是個普通人吧?」謝有德疑惑地道:「我看他不像是有秘法傍身的樣子,是你們千佛寺的俗家弟子嗎?」
「石生是我師兄在後山的一塊大石頭上撿來的,所以取名叫石生,」慧性道:「本來是要給他剃度,但是這孩子一讀佛經就打瞌睡,稍微長大一點,就自個兒在深山老林里捕獵,每頓無肉不歡,方丈師兄沒辦法,只好給他在後山另起了一間屋子,讓他一個人住,剃度的事情也只能作罷。」
「那倒是可惜了。」
佛門的神通,固然有著相應的修鍊儀軌,但對佛經的領悟也是必不可少。其中最為關鍵的佛門九識,想要參悟其中任何一種,都和自身禪定境界相關。石生這種情形,註定了他和佛門修行無緣。
「既然他並非修行中人,方丈何以讓他做我們的嚮導呢?」張南好奇道。
「張施主有所不知,」慧光方丈的第三個弟子智真和尚笑道:「我這位石生師弟雖然沒有神通法力傍身,但是天生一樣本事,在座怕是沒人比得了。」
「噢,是何本領?」
「石生師弟天生不懼瘴毒,出入這桃花瘴如同家常便飯。平時沒事的時候,他就一個人橫穿峽谷,直入雲霧澤中打獵玩耍,就跟走親戚一般。」
「有這等事?」眾人聞言頓時動容,卻是沒人相信。
「師弟,」智真和尚一招手,石生就一路小跑著過來。智真指著布滿桃花瘴的峽谷笑道:「你去那裡頭走一遭再回來。」
「噢,」石生也不問原因,二話不說就往峽谷里走。張南嚇了一跳:「不會出事吧?」
「施主放心,」智真道:「這條路他走慣了。」
果然石生進了峽谷就跟沒事人一樣,在裡頭轉悠了半天,直到智真喊他回來,這才施施然地走出來。
眾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一個個大惑不解。若不是這桃花瘴盛名在外,斷無弄虛作假的可能,怕是就有人要進去檢驗一番。這個時候自然再無人懷疑,一個個只是驚嘆。
「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謝有德道;「今日我等算是開了眼界。」
「瘴氣散了!」有人驚呼道。
丘哲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峽谷中的紅色在慢慢淡化,原本濃烈得隔絕內外的霧氣,漸漸變得透明。
「三位高僧怎麼還沒到?」謝有德有些焦急。周放鶴猶豫了一下,立刻做出決斷:「不管,大家先進去,時間有限。」
「阿彌陀佛,」正在匆忙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有勞諸位久候。」卻是明燈、明苦和明法三位僧人到了,看他們的氣色好整以暇,不像是剛剛激斗的樣子,慧性和尚鬆了口氣。
「三位大師,寺中情形如何?」周放鶴問道。
「不妨事,」明燈和尚永遠是一副從容不迫的神態,彷彿天塌下來也不能讓他驚慌:「彼輩不過是一時貪心,念頭一斷自然就各自散去。」
「那就好,幾位大師,時間緊迫,我們先進去再說。」
峽谷的地勢呈三十度往下,全長將近五里,前寬后窄,等到眾人從只有丈余寬的谷口走出來的時候,周圍的環境驟然一變,連同天地都似乎變換了模樣。
頭頂的天空好像蒙上了一層陰霾,連太陽都是慘白色,顯得無精打采。視線所及處,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原野。腳下的草叢有四五尺深,人走在裡面,幾乎都被草所淹沒。
遠遠地可以看到長滿樹木的丘陵,一個接一個分佈在原野地四周,就像是一個個堡壘。周圍的空氣里瀰漫著一層若隱若現的水汽,隔得遠了,視線就開始模糊,一切都像是霧裡看花。
「這就是雲霧澤?」丘哲看得有些發愣。
謝有德跟另一個叫陳三泰的傢伙站在他身邊,同樣是一臉詫異,對這裡的情形顯然也是十分陌生。「這,這好像是靈境啊,」謝有德喃喃自語:「莫非是前輩高人開闢的洞天福地?」
陳三泰是個非常悶的傢伙,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一直沉著臉像是別人欠他錢沒還一樣,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動容,看著這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景象,時不時地自言自語幾句,只是誰也聽不清他說什麼。
「兩位是第一次來吧?」張南笑道:「這雲霧澤並非福地,而是秘境,相傳是千佛寺的前輩高人用大法力,打開時空通道,將這一處秘境與蒼崖山連接起來,為後輩弟子修行之用。」
「秘境?」謝有德倒吸一口冷氣:「原來如此。」
地下世界里的秘境,用科學辭彙來說,就是異度空間,也即是與地球所在時空平行的世界。這些世界規則不同、景象各異,如恆河沙數,散落在無窮無盡的時空里。有些世界陰森恐怖,也有些世界安詳美好,有些世界熾熱如同火爐,也有些世界冰冷一片死寂。
修行到了足夠境界,就可以在不同世界來往穿梭,不過能有這等本事的,最次也是突破了天人境的元神真仙。而像是張南所說,能夠打通時空通道,將兩個世界關聯起來,這等大能的境界,就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揣摩的了。
「原來千佛寺祖上這麼厲害?」一個叫潘俊的修士奇道,這人是崆峒派的弟子,年紀也才三十齣頭:「怎麼如今——」他話說到一半,忽然住口。
眾人全當做沒有聽到,一個個顧左右而言其他。雖說千佛寺如今的確有些尷尬,說起來是傳承千年的修行宗派,卻更像是無相宗的傀儡附庸。寺中道行最高的慧光方丈,也不過領悟了佛門四識,在佛門中只能稱為上師。
而無相宗隨便派出來三個二代弟子,都是參透了五識的高僧,這其中的差距,實在不可以道里計。
「再走一會,」石生坐在邊上喝水,對眾人的議論沒有任何反應,他朝前打望了一下,和言細語地道:「這附近晚上不太平,我們到前面的山頭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