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大凶之卦

  衛嵐當天下午,就離開上都前往了東南羅則的軍中。


  而羅維,不管心中怎樣期待時間可以過得慢一點,但他離開上都的一天還是到了。


  “維兒,”興武帝在羅維出宮的最後一刻,叫住了羅維。


  “陛下還有何吩咐?”羅維躬身問道。


  “維兒,”興武帝摸一下羅維的衣領,似乎是想看看羅維這衣穿得暖不暖,“你在北燕要多忍耐,父皇一定盡早接你歸來。”


  “臣謝陛下宏恩。”


  “你,你叫朕一聲父皇吧,”興武帝道。


  羅維這才抬頭看向興武帝,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如今卻目帶乞求地看著他。羅維心下有些不忍,張開了口,這一聲父皇卻怎麽也喊不出口。


  “走吧,”興武帝等不來羅維這一聲父皇,沒有怪羅維,但心下更是難過,扭過頭去,不再看羅維,隻是對羅維揮一揮手,道:“你自己保重吧,父皇定會讓你早日歸來的。”


  羅維跪下,恭恭敬敬地給興武帝磕了三個頭,剛想起身,就聽見旁邊的人群裏傳來了婦人壓抑著的哭聲。羅維尋聲望去,卻是站在羅知秋身後的傅華,她身旁站著的許月妙也是淚流了滿麵。羅維也不起身,在地上跪著轉過方向,竟是衝著羅知秋和傅華也磕了三個頭。


  “維兒!”傅華見羅維如此,終於不再管這是在興武帝的聖駕前,哭喊出聲,如果不是羅知秋及時拉住了她,傅華就能衝到羅維的麵前來。


  “母親在家好生過活,”羅維站起身來,衝傅華笑道:“孩兒此次又出遠門,母親可莫讓孩兒擔心。”


  傅華哭得說不出話來,隻是不停點頭。她素不喜羅維,羅維幼時,她覺得這孩子長相、性子都不討喜,隻道羅維是隨了他那個強要了小妹的賊父,對羅維不曾苛待,但也厭棄。等羅維懂事了,人也瘦了,漂亮了,傅華對羅維,也隻是在羅維病中時,能多加照顧,忽視的太久,她已經不習慣對羅維關愛有加。如今羅維的身世大白天下,傅華才發現是羅維屈尊在了他們羅家,她那時對羅維的鄙夷全無道理。想著羅維要去冰天雪地的北燕當質子,北燕的皇帝與羅維還有殺父之仇,就算傅華是個婦人,也知道羅維在北燕日子不會好過。成了皇子,卻又被皇家這樣對待,傅華對羅維又有了疼惜,這時她想起了羅維的好來。傅華在家中與羅知秋哭鬧了這些天,她想求羅知秋好歹看在這十幾年父子的情份上,幫一幫羅維,可是羅知秋不為所動,她一個婦人,依附丈夫而生,她是真的沒有辦法為羅維做些什麽。


  羅維又笑著看了許月妙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看向了羅知秋。


  羅知秋衝羅維點了一下頭,縱有千言萬語,此時此刻也是無法說出了。


  “羅維,”這時又有人喊羅維。


  眾人一起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龍翔看眾人一起看向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又喊了羅維一聲:“六弟,”說著就邁步走到了羅維的麵前,“你,”龍翔上下看看羅維。


  “怎麽了?”羅維看龍翔站在他麵前,半天也不說話,便開口問道。


  “拿著,”龍翔飛快地拿起羅維的手,旁人看著,他隻是與羅維握了一下手,但就在龍翔這一拉一放之間,羅維的袖中已經多了一個物件。“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習武是要保家衛國,”龍翔對羅維道:“現在我武習成了,可還是要你去受罪。”


  “以後會有上陣殺敵的機會的,”羅維說。


  “那袖劍能斷金削玉,”龍翔小聲對羅維道:“你用來防身。”


  “不恨我了?”羅維也小聲問龍翔道。


  龍翔咬著唇,想搖頭,又覺得不甘心。


  羅維沒有再逼龍翔,這是龍玄的同母弟弟,能這樣待他已是難得。馬車這時到了羅維的身旁,羅維這才看到,來帶他去北燕的使臣,竟是孫離。


  孫離看羅維望著他,木著一張臉,但還是衝羅維行了一禮。


  羅維轉身要上車,就在這一轉身之間,他的目光從龍玄的身上掃過,知道龍玄此刻正看著自己,但羅維的目光沒有停留,踩著踏凳,便上了這馬車。


  “起程,”孫離在車外大喊了一聲。


  龍玄看著載著羅維的馬車開始前行,突如失了魂魄一樣,邁步就想出了皇子的隊列。龍玄突然有了一種預感,他這樣看著羅維走,日後一定會後悔。


  “二弟?”就站在龍玄身前的龍玉卻發覺到了龍玄的舉動,拉了龍玄一把。


  龍玄看到了龍玉,突然就又夢醒了一般,“沒什麽,”他低一下頭,抬起頭來時,臉上已是掛上了不舍的神情,說:“隻是看六弟這樣走,心裏不是滋味。”


  龍玉看著越行越遠的馬車,神情晦暗不明。周寧文讓他不要管羅維的事,身邊的謀士們也都說,羅維不能留,太子妃也哭求,最後羅知秋也來說,羅維必去北燕不可。龍玉不用周家父女與他說,早就看出,他的父皇看重羅維勝過自己,羅維再在上都,說不定他的太子之位就失了。其實龍玉很想對身邊的這些人說,他並不在乎這個太子之位,他的誌向不在天下,所以這個江山由羅維來坐也沒什麽不好。


  “回吧,”興武帝一直看著羅維的馬車消失在他的眼界裏,才對諸皇子和諸臣說了一句。


  龍玉跟在了興武帝的身後,他的身後是他的皇弟們,再後麵才是朝臣們。龍玉隻能在心裏對羅維說一聲對不起,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在乎這個太子之位,實在是,他的身邊有太多的人,一生的榮辱都係於他一身,他無法抽身而去。龍玉看看走在他前麵的興武帝,皇帝是孤家寡人,那他這個太子就隻是孤臣一個罷了。


  羅維坐在車中,車子走過上都的街道,他撩開車窗簾往外望去。


  街上的行人看到這輛馬車,都知道這車上坐著的,就是要去北燕為質子的錦王維,都不約而同地避到了道路的兩旁,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看著羅維的馬車從眼前經過,都麵帶惋惜。想著這錦王維少年封侯時,打馬從這上都的街頭走過,那是怎樣的風華無雙。如今認祖歸宗,貴為了帝子,卻又一朝淪落為質子,要受製於他人之手。


  “所以說人有旦夕禍福,命這個東西,不好說啊,”一個老者對身邊的年輕人們發出了感歎。


  護國禪寺裏,拂衣大師望著茶案上的五枚銅錢,歎息連連。


  “師父,”一個小沙彌跑了進來說:“錦王爺已經離開宮門了。”


  拂衣大師抹亂了銅錢的排序。


  小沙彌卻極為聰慧,隻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卦象。不知道他的師父在為什麽卜卦,竟是大凶之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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