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無所牽掛之人
第二天一早,衛嵐出了上都城,頭也沒回就往北去了,羅維還在北燕等著他,隻要一想到這個,衛嵐就恨不得肋下生出雙翼,飛到北燕去。
北燕,賀方城的皇宮中。
老王太監擦著凝露殿的窗架。原本被磚砌死的窗戶,現在又被重新打開建起,不單是窗戶,就是這原本破敗的宮室都重新建了一遍,華貴富麗猶勝帝王的寢宮。老王太監對這宮室的變化沒什麽大的驚喜,他旁觀自家萬歲與羅維的相處已有一年,就老王太監看來,自家萬歲就是把這宮室弄成天上的月宮一般,羅維也不會喜歡。討不得正主喜歡的事情,做了也是白做。
羅維的命沒有因為這次的斷腿送掉,但司馬清沙卻見識到了羅維的烈性,他這才知道,原來羅維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
羅維看一眼司馬清沙送到他嘴邊的水,冷笑道:“你一個皇帝整天沒事幹了嗎?這種端茶遞水的事,你也能幹得起勁?”
“你說什麽都好,”司馬清沙耐著性子道:“一天不喝水,你就不渴?”
“你可以讓人再來灌我啊,”羅維道:“不用在我麵前裝好人。”
“雲起。”
“我現在腿斷了,”羅維對司馬清沙的示好視而不見,冷道:“你想讓我現在陪你睡,我怕你也不能盡性,還是再忍一下吧。”
“我說過不會再逼你。”
“我想你死,你死嗎?”
司馬清沙想發火,可是現在的羅維就是一個瓷人,一碰就碎,他不敢再碰他一下了。羅維不肯進食,往他嘴裏硬灌,也都隻是太醫動手,生怕再傷著他哪裏。司馬清沙無奈地將手中的水杯放下,說:“這裏你住著還滿意嗎?”
“無所謂,”羅維道:“你弄個狗窩來,我也能住。”
“雲起,你還要跟我嘔氣到什麽時候?”司馬清沙問羅維。
“我隻想你死,你聽不懂我的話嗎?”羅維真想大叫,隻是他現在的力氣能讓他說出話來,已經是最大的體力,“你害死我大哥,你還跟我說愛?你還有腦子嗎?”
楚太醫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說:“陛下,王爺該換藥了。”
司馬清沙從床榻邊上站起身來,羅維每次換藥就好似去一趟鬼門關,偏這人還不老實,隻想尋死,非得幾個太醫按著他,這藥才能換上。
“你們都是在白費力氣,”羅維果然還是不肯老實讓太醫換藥,昨晚發了一夜的熱後,今天掙紮亂動的力氣是沒有了,但嘴上還是不饒人,“我這樣治好了又能有什麽用?!再被你們的主子斷一次?!”
司馬清沙看羅維這樣,隻得轉身先避出去,他在這裏,羅維隻會更暴燥。
“王爺,”楚太醫按著羅維的手道:“我求你了,你就好好將養吧,你能活為何不活呢?”
“滾!”羅維大喊出聲,這一聲喊,將他身上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人也癱軟了下去。
早就等在一旁的一個太醫,連忙趁機施針,這幾針是要護住羅維的心脈,一點也不能偏了位置,隻有在羅維老實不動的時候,太醫們才敢下針。
司馬清沙靠在滴水簷下的欄柱上,雙手捂住了臉。他真的沒有想到,他讓羅維無家可回,無牽無掛之後,自己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羅維。原來世上還真有羅維這樣,不怕死,卻怕活著的人,好像無所牽掛之後,這人就不知道要為何而活了,每日除了病弱昏迷,還能消停一點外,竟是時時刻刻折磨他自己,也讓旁人不得安生。
老王太監躲到了一邊,這個時候讓自家萬歲看到,難保不被遷怒,羅維是碰不得了,所以這宮裏,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倒了黴,沒一個能得到自家萬歲的好臉。躲在窗口,看著太醫們將染著血跡的白布扔在了地上的銅盆裏,老王太監看了幾眼之後,就不敢看了。這羅維的腿能不能保住,太醫們到今天也沒個說法,看這成天的一堆血布,老王太監覺得羅維是要瘸了。那張臉禍國殃民,這腿要是壞了,是不是這份禍害的架式要小一點了?老王太監胡思亂想著。
太醫們看著羅維的傷處,都是愁眉苦臉。別人斷了骨,接上用了藥後,就能自己生長,直到長好,可這羅維,竟是到了今日,這斷骨處還是不見大長,腫血還是不淨,這樣下去,這隻腿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楚太醫淨了手後,出來見司馬清沙。
“他怎麽樣?”司馬清沙一見楚太醫出來就問道。
“還是不好,”楚太醫此時不會為了邀功說羅維的傷勢好轉,萬一到了最後這腿保不住,他們這些太醫還想求一個活命。
“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司馬清沙道:“就沒有辦法讓他不再尋死,不再恨朕嗎?”
楚太醫覺得自家萬歲再這樣下去,在羅維把他自己折騰瘋了之前,自家的這個萬歲爺會先瘋了。楚太醫隻能假裝自己沒有聽到司馬清沙的話,要想這樣,隻有讓時光倒流,回到羅維來北燕的第一天,讓所有的事情都不曾發生。
“你行醫這麽多年,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司馬清沙追問道,好像此刻他所有的希望都在楚太醫身上一樣。
楚太醫搖頭,說:“臣無能。”
司馬清沙踢了欄柱一腳,“朕今日就發榜出去,邀天下名醫,朕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可以為朕解憂的人。”
“錦王爺容貌是好,”楚太醫試著勸司馬清沙道:“隻是這性子並不好,陛下,您對他再好,他怕是也不會感激。”
“這個朕早就知道,所以朕才,”司馬清沙的話沒能說得下去。
“這世上有一味藥,叫忘川,”楚太醫道:“相傳可以讓與地府中的忘川河水一般,讓人忘掉前塵往事。”
司馬清沙的心中升起了希望,如果羅維什麽都不記得了,不是就可以與他相守了嗎?“這藥現在何處?”
“我北燕沒有此藥,”楚太醫道:“臣想這世上也不會再有此藥了。”
“你這話何意?”
“此藥出自大周的棲源柳氏。”
這個名字司馬清沙聽著熟悉,說:“朕好像聽過這個柳氏。”
“棲源柳氏是周朝二皇子龍玄的母族,已經全族被斬了。”
司馬清沙說:“你是說龍玄的手中有這藥?”
楚太醫搖頭,“柳氏一族以治藥起家,最後為官從政,早幾代人之前就不曾操過舊業,這忘川,臣想早已失傳百年了。況且這藥服下後,人有巨痛,王爺一定熬不住的,”楚太醫這話說完,突然又感慨起來,如果這柳氏一族安守本業,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滅族之難了?由棲源柳氏再想到自己,楚太醫萬分後悔自己入宮當了太醫,如果他還是在市井之中行醫,或許會更好。
司馬清沙失望之下,複又靠在了欄柱上,他該拿羅維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