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山風為嵐,你可喜歡?
時光悠悠,二十個寒暮過去。
再說起大周朝的當世名將,南方的寧飛,北方的衛嵐,世人皆會道一聲南寧北衛。
衛嵐的次子衛禎此時也早已嫁妻生子,最小的孫兒衛滿兒,如今也到了要進學的年紀。
衛家二子,與當年的羅相二子一樣,都是在外為將,衛滿兒的學業,衛嵐不太關心,倒是燕兒頗費了一番腦筋,才定下了一個老師。
“他也是要為將的人,”衛嵐對於燕兒的認真,不以為意,道:“你還指望他能作學問?”
燕兒就道:“我衛家為什麽就出不了一個作學問的人?”
衛嵐隻得一揮手,說:“你看著辦吧,如果義父沒有過世,我倒是想將小滿兒送到幽燕去。”
羅知秋於六年前病逝於幽燕城,龍玄為他辦了國喪,讓這個一代賢相風光大葬,生前事死後名,羅知秋就是於史書中,也落了一個賢字。
燕兒沒順著衛嵐的話頭往下說,幽燕羅氏如今在朝中,還是權勢濤天,連太子龍霄的正妻都定下了北雲郡王羅啟的小女兒,續太皇太後羅知意之後,羅家又要再出一個皇後,這個話題,現在的人們隻要說起幽燕羅氏,都要說一次。燕兒卻不想衛嵐與羅家來往,隻是這話她從未與衛嵐說過,衛嵐一直視羅知秋為父,羅啟,羅則為兄,燕兒知道,自己如果在衛嵐的麵前說羅家的不是,那麽很可能就葬送掉了,她與衛嵐這幾十年的夫妻情分。
衛滿兒是個好動的人,讓他讀書實在是要了這小家夥的命,無奈衛府中,祖父不管事,祖母對他從來不會網開一麵。
這一天,終於燕兒去進香為家人祈福,衛滿兒可以向衛嵐交功課了,“祖父,一會兒你能帶我出去玩嗎?”沒說功課,衛滿兒一開口,就跟衛嵐說要出去玩。
衛嵐說:“出去玩沒問題,但你跟我說說,今天老師教了你什麽?”
“就是幾個字,”衛滿兒說:“一,二,三,四,五。”
“你別當我是傻子,”衛嵐看著這個小孫兒好笑道:“你上學上到現在,還在學一二三四五?”
“也不是,”衛滿兒看衛嵐不上他的當,隻得道:“還有幾個字。”
“那是什麽啊?”衛嵐問道。
“那我說,祖父你寫,”衛滿兒對衛嵐道。
衛嵐說:“那你磨墨。”
衛滿兒忙就給衛嵐磨墨,今天他得寫出一百個字來,小家夥心裏算得清楚,祖父寫得字,可以算是他寫得,這樣一來,他還能少寫上幾個字。
衛嵐提筆道:“說吧,老師今日教了你什麽字?”
“山,”衛滿兒就說道。
衛嵐在紙上寫下一個山字。
“風,”衛滿兒說。
衛嵐再寫一個風。
“嵐,”衛滿兒再說第三個字。
衛嵐問道:“是哪個南?”
“就是祖父的名字啊,”衛滿兒說:“老師說了,山風為嵐。”
衛嵐一笑,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嵐”字,心裏黙念著衛滿兒剛剛的話,山風為嵐。
衛滿兒對衛嵐道:“祖父,老師說,這個嵐字,是山中的霧氣之意。”
山風為嵐,山風為嵐,衛嵐沒有再聽到衛滿兒的話,他在重複默念著這四個字,為何對這個四字他是這樣的熟悉,好像什麽人曾經與他說過,衛嵐頭疼地想著,山風為嵐,他在哪裏聽過,一定是在哪裏聽到過的。
“祖父,我們能出去玩了嗎?”衛滿兒一心要出門去玩耍,沒有注意到他祖父的異常,拉了衛嵐一下道。
“不要鬧!”衛嵐突然就沉著臉,喝了小孫兒一聲。
從沒有被衛嵐凶過的衛滿兒被衛嵐嚇住了,當真一動也不敢動了。
衛嵐望著紙上的“嵐”字,絞盡腦汁地想著,不知為何,衛嵐就是覺得,這四個字,於他而言萬般的重要。
衛滿兒看祖父望著書桌案上的字紙發呆,試著又喊了衛嵐幾聲,見衛嵐對他的喊全無反應,小家夥躡手躡腳地偷溜了出去。出了書房的衛滿兒,如同脫了韁繩的小馬駒一樣,跑到後花園撒歡去了。
衛嵐還在書房中苦思冥想著,山風為嵐,他一遍遍念著這四個字。
山風為嵐,你可喜歡?
突然之間,就在衛嵐想的頭痛欲裂,這句話終於在他的腦海中出現。沒錯,就是這句話,山風為嵐,你可喜歡?一定有一個人跟他說過這句話,這個人又是誰?衛嵐沒有歡喜片刻,就又被這個問題難倒了,是誰跟他說過這話?衛嵐拚命地回想著,在他這幾十年的人生中,是哪一個相識之人,與他說過這話?
燕兒從寺中回來,在後花園逮到了將自己弄成了一個泥猴模樣的衛滿兒。
“祖父還在書房,”衛滿兒決定為了自己不挨罰,他要先告祖父的狀,“祖父他不理我。”
“不理你?”燕兒拉著衛滿兒去書房找衛嵐,她倒要看看這爺孫倆在給她玩哪一出。
“祖父!”衛滿兒人還沒進書房,先高喊了一聲,想給衛嵐報一個信,“我和祖母來了!”
“相公,”燕兒推開書房的門,說:“我回來了,你……”
燕兒的話沒能說完,她和衛滿兒都看到,衛嵐趴伏在書桌案上,對他們的進屋全無反應。
“祖父睡著了?”衛滿兒問燕兒道。
燕兒幾步就走到了書桌前,隨即就驚叫出聲,她看到書桌案上的字紙上,一汪殷紅的血已經在紙上渲染開,如同有人在這紙上畫上了一朵讓人心驚的紅花。
衛嵐從這日起就一病不起,一病數月,病重越來越重,不見一點好轉。
“你想見世宜大哥他們?”燕兒在聽到了衛嵐的這個要求後,惱恨了起來,對衛嵐道:“你病了找他們何用?他們是大夫嗎?!”
“山風為嵐,”衛嵐卻對燕兒說了一句。
“什麽?”燕兒一愣,說:“你說什麽?”
“山風為嵐,”衛嵐說:“當年一定有人與我說過這話,隻是我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燕兒又開始了莫名的心驚,道:“你就不能不胡思亂想嗎?山風為嵐,這話我也會說啊!”
“不是,”衛嵐說:“這話你沒有與我說過。我一直覺得我忘了一個於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山風為嵐,當年一定有人與我說過這話。”
“相公!”燕兒求衛嵐道:“我們不想這些虛無之事不行嗎?”
“去請他們來一趟吧,”衛嵐說:“我感覺我的病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