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補墨 先詩後畫
濡興茶館
書桌台上,被點上了沉香,時間靜靜的走動,香料靜靜的燃燒。
眾人仿佛隨著這嫋嫋之香而沉寂了下來,安靜的看著樓上雅間的文人墨客們作詩。
即使有門簾阻隔,可依舊阻擋不住他們獵奇高昂的心態。
很快,一柱香燒完。
有小廝取了一號雅間的詩詞出來,一邊下樓,一邊朗聲道:“《敬梧州》——粟湖東接梧州,柳堤葦岸連雲際。煙村瀟灑,人閑一哄,漁樵早市。”
“好!好詩!”
過半柱香後,又有一詩出,“《詠經年》——永晝端居,寸陰虛度,了成何事。但絲蓴玉藕,珠粳錦鯉,相留戀,又經歲。”
“好!好啊!!”
“《別舊歌》——因念浮丘舊侶,慣瑤池、羽觴沈醉。青鸞歌舞,銖衣搖曳,壺中天地。”
“好詩!!”
“《尚懷意》——飄墮人間,步虛聲斷,寒露風細。抱素琴,獨向銀蟾影裏,此懷難寄。”
“這首極妙啊!!”
還有一首,小廝甩著手中的詩文,站在樓梯間大喜,朗誦道:“《秋與》——昨夜霜風,先入梧桐。渾無處、回避傷容。問公何事,不語書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往來庭下,光陰如箭,似無言、有意傷儂。都將萬事,付與千鍾。任酒花白,眼花亂,恣意紅。”
“這首更妙啊!!”
“不愧是賞詩會的好詩!就是一首更比一首好啊!!”
“這首是誰作的?”
“是啊掌櫃,誰做的?!”
小廝迫不及待的將詩文遞給掌櫃的,麵上帶有與有榮焉的自豪,“給,掌櫃的。”
掌櫃的心裏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再一看那詩文末尾處的題名,更加高興,大聲道:“這是十二號房間官客的詩,題自——盛川渝!”
“什麽?!盛川渝?!”眾人大為震驚。
十一號房間的人方寸大亂,失手打翻了楠木方桌上的青白銀絲釉盞杯,低顫:“盛川渝……”
“小姐?!”玉蘭被嚇了一跳,急忙看她道:“怎麽了?”
“無、無事。”沈詩語輕輕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玉蘭扶起茶杯,重新給她倒了一杯茉莉清茶,道:“小姐可是失望了?畢竟,這盛公子的詩,好像更引人注目些。”
“沒有。”她隻是,隻是有些激動,有些不敢相信,他盛川渝今日真的是來赴宴會詩的。
可是為什麽呢?
此刻,他不應該在宮裏當值嗎?而且,他身上的傷……
台下
掌櫃的吩咐小廝重新點燃沉香,揚聲道:“諸位,這作詩乃是賞詩會的第一塊。說實話,作詩,不難,可要是將詩裏的畫麵表達出來,難。而且,難上加難。”
“下麵,就是我們的第二塊,從末首房間,十二號開始,一柱香時間,作畫,半柱香後,十一號房間開始,與上一輪一樣。”
“諸位,比試已經開始了。”
刹那,眾人的心都跟著緊張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什麽特殊的名場麵。
二樓各個雅間,竹簾子已經被拉上了一半,隱約可見房內每一位參賽者的身姿。
有的是窈窕淑女,低俯在岸邊,手持羊豪筆,沾上墨水,安靜的作著詩中的畫麵。
有的就是謙謙君子,身子微微前傾,或有上橫下勾的瀟灑風姿,或有下筆迅速,出筆成畫的果決之感。
再有,便是十二號雅間內的盛川渝,手握修長的紫毫筆,淡淡臨摹勾勒,不徐不慢,章法簡潔,繪畫出心中所見的梧桐秋色盛景。
一柱香燃盡。
小廝捧著手中的繪畫,難掩興奮,顫抖著展開,豎在這浩蕩天地之間,任由人觀賞,響徹雲霄道:“盛川渝所作之畫——《梧桐秋色圖》!”
“天啊!!”眾人再也忍不住的驚呼出聲,視線齊齊的黏了上來,再也不會轉動了。
沈詩語丟了手中的畫筆,跨過桌案,掀開竹簾而出,緊盯著那幅畫,雙手緊緊的撰住,眼眶微紅。
梧桐落下翩翩橫飛,樹影寬大層層茁壯,畫麵色彩用墨清淡,意境低涼蕭索,卻又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暢快,慵懶。
地下摔碎的酒盞,片片淩厲,酒液揮灑而出,竟與那秋土混合在了一起,連帶著整個深秋都嚐到了辛酒的甜美,其中色彩好似淡赭,但畫工卻遒勁有力,不失為一副上等的畫品啊!
宮中那專業的畫師,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小姐……”玉蘭跟著走了出來,抬頭一見那栩栩如生的畫,驚的忘了反應。
小廝捧著畫下了樓,展覽在大廳台子的桌案上。
人群瞬間熱情高漲了起來,大喊:“這畫,當得第一!!”
“第一、第一!!”
“當之無愧!!”
掌櫃的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抬手壓聲道:“諸位,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比賽還未結束,諸位還是再看看其他詩友們的畫吧。”
玉蘭有些啞聲:“小姐,咱們、咱們還是回去把那幅畫作完吧?”
雖說現在不用比,便已經猜到了結局,但是畢竟參了賽的,就得有始有終。
這個道理沈詩語懂,可不知為什麽,她就是不想再繼續畫下去了,而是……
她轉身看向隔壁的雅間,那兒,竹簾即使被拉開到一半的位置,也隻能看到他那郎朗清雅的身姿,卻不見他的麵容。
此刻,他正坐在桌案前,拿起一旁的珠光釉清品茗杯,自斟自酌了一杯,風度優雅,霽月清風,白皙纖長的指節,長而瘦弱,舉杯飲首的片刻,她就看不到了。
“小姐,您在看什麽?”玉蘭出聲打斷了她。
她慌亂的收回視線,低聲:“散宴之後,替我約見盛公子,我要見他。”
“這、這會不會讓別人發現?”
“不會,你去告訴掌櫃的,讓掌櫃的安排,別讓人注意到便是。”
玉蘭低身行禮,“是,奴婢這就去。”
幾柱香過後
又有幾首詩畫被擺在了台麵上,掌櫃的看了一眼就挪開了,嘖,可惜了,還沒有他們公子畫的一半好。
唯獨一副《蟾影潑墨圖》還不錯,隻是,好像那收尾不怎麽樣,水墨有些參差交雜,不怎麽明亮,所以啊,還是沒有他們公子好。
“諸位,諸位可以看到,如今十二幅畫全部在這兒了。”
“綜合一二塊,在下宣布,這詩文第一,畫作第一,乃是十二號房間的——盛川渝!盛公子!”
“諸位可有不同見解?!”
“沒有!!”眾人齊齊高呼,大喊道:“盛川渝當得第一!!”
“好!”掌櫃的哈哈一笑,又吩咐身後的人點上沉香,道:“那這最後一塊,就是我們的補墨時間了!”
“敢問,十二號雅間的盛公子,您要“補什麽墨”?”
“補墨”,並不是著墨上墨的“補墨”,而是另一種才藝的展示,就好像是在為自己一二輪的不足,再增添點不一樣的出彩地方。
以往賞詩會,會有補琴藝墨,補茶藝墨,補舞藝墨,補棋藝墨,甚至還有補劍藝墨、補繡藝墨的,各有不同,百花齊放。
誰知,樓上西麵處,傳來盛稷那節節高雅之聲:“不必了,我還有事,就不補墨了。”
“什麽?!不補墨?!”眾人驚詫不已,哪有不補墨的?這古往今來也沒有不補墨的啊!
“這、這不補墨……”掌櫃的有些急了,“您怎麽能不補墨呢?!”
這多好的機會啊!
這一輪補墨,那就是三輪頭籌啊!
從古至今第一人啊!!
怎麽能不補墨?!
盛稷可不管他們怎麽想,看著台下那沉香一段一段的燃燒,他就心急焦灼的不行。
快要……
戌時了。
離正點隻差一個時辰了。
“咚咚——”房門被輕輕敲響,小廝掀開竹簾抬步走了進來,背對著眾人,低聲道:“公子,隔壁雅間的小姐約見您。”
他急忙的站起來,“誰?”
“沈家小姐,沈詩語。”
“去,樓上三樓,我的房間!”
“是,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