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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鋪子

  善變的雨季,天空又開始放晴。


  薑魚和林西鶴最終來到了一處斷牆前,這裏正在搞新城市規劃工作,拆除部分舊的牆體,搞綠化建設。


  十多年前,這裏曾畫了一棵很大的桃樹。


  短頭發的年輕女孩站在斷牆前,胳膊上滿是紋身,腳上還蹬著一雙“太空鞋”。這是機械外骨骼裝備的一種,有著炫酷的造型,行走無重力,彈跳好幫手,街頭潮人最愛。尤其是麻倉,這裏到處是空中走廊和台階,買它比買車方便得多。


  她回憶道:“那桃樹畫得很好看,超大一棵,占據了整麵牆,不過很快就被蓋掉了,好像是因為沒上報街道辦審批來著。我覺得挺可惜的,就拍了張照片保留,沒想到現在連這麵牆都要拆掉了啊。”


  這是薑魚輾轉找到的一個街頭塗鴉愛好者,就住在附近。她拍下照片後就把它設置成了社交網絡的頭像,老賬號了,一直用到現在,所以薑魚一打聽就得到了消息。


  不過她也隻是拍了那張照片而已,其他的卻是不了解。


  照片上,桃花開得爛漫,筆觸細膩生動。不知是不是顏料裏加了珠光的關係,還是拍照那天陽光很好,每一片花瓣都洋溢著春天的氣息,溫暖而明亮。


  “很好看吧?”短發女孩叉著腰,仰頭看著斷牆,卻仿佛透過斷牆看到了當初的那棵桃花,“是不是特別有春天的感覺?這才是代表春城的畫嘛,街管委那幫人真是不識貨,一群老古董,天天就知道瞎管。”


  薑魚:“你也不知道是誰畫的?”


  “誰知道呢,麻倉嘛,流浪藝術家心中的勝地,來這兒搞藝術的多著呢。”女孩衝薑魚眨眨眼,末了又拋了一個飛吻,“我得走啦,代我向D問好,謝謝他上個禮拜給我報信,助我逃脫老劉頭的魔爪!”


  女孩踩著太空鞋遠去,像隻活蹦亂跳的兔子。


  老劉頭就是街管委的劉主任,他常年與這些街頭潮人作鬥爭,從他們的穿著打扮管到行為藝術,彼此都將對方視為自己的眼中釘。


  薑魚遂又跟劉主任打聽,如果那棵桃樹是被街管委的人取締的,那街管委那邊或許會有人記得。一轉頭,她發現林西鶴還盯著那張照片在看。


  “看出什麽了嗎?”她問。


  “這很像是陸生畫的。”


  “這麽溫暖的畫風?”


  “人都很複雜。”林西鶴喝著養生茶,道:“他幫忙拋屍,未必覺得自己不溫暖,說不定還想借此評上感動春城十大人物。而且,看見美好就有所期盼,這是人的本能。”


  薑魚:“那他這畫,是給蘇棗棗畫的?因為蘇棗棗對花粉過敏,沒辦法靠近真正的花,所以就送了她一整麵牆的春天?”


  作為一個小說家,薑魚擅長浪漫的想象。


  林西鶴:“也許。”


  多說無益。既然這畫有可能是陸生畫的,那線索就多了一條,雖然時間隔得確實久遠,但就像剛才那個短發女孩一樣,仔細找總能找到。而這時,林西鶴收到了孟祥父母入院的消息。


  薑魚詫異過後,問:“又是局裏的線人告訴你的?”


  林西鶴搖頭,“我在每個拋屍點都留了微型攝像頭。”


  很小的一隻“蒼蠅”,可吸附在任何地方,神不知鬼不覺。


  薑魚昨天一直跟他在一塊兒,竟也沒有發覺,而且就算是安了監控,也得有人看著吧,林西鶴一直站在這兒,哪有時間看監控?


  誰在替他看?局裏的線人?還是別的幫手?薑魚這麽想了,也這麽問了。


  林西鶴坦然:“我前同事。”


  薑魚:“哦?”


  林西鶴:“以前我是個送快遞的,城際快遞。我同事的話,現在大概在霧城。”


  薑魚:“是嗎,我剛從那兒回來呢。”


  林西鶴依舊坦然,因為他確實也不算說謊,“下次報我的名,讓他給你代購,不用出代購費。”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言語的交鋒點到為止,兩人都很有默契地切換至正題。薑魚作為一個異能者,還是異能學院培養出的精英,很快就將陸生的精神係異能和孟祥父母的暈倒聯係起來。


  “他們是第一個拋屍點對應的人。”她道。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就像之前的六次拋屍一樣。這些人身上全部檢測出了異能殘留。


  這個道理,特調局的人哪怕不知道檢測出的異能其實是罕見的精神係,也會有所猜測。審訊室裏,當陳苟得知孟祥的父母暈倒後,臉色微變。


  寸頭趁熱打鐵,將四角酒吧的老板已經放棄他的煙霧彈放出來,成功讓陳苟炸毛。


  “你們有什麽憑證說我也會像那倆老不死一樣暈倒?啊?你們這是恐嚇!別以為我會上你們的當,老子不是嚇大的!”


  陳苟額頭上青筋暴起,長時間的審訊再加上缺水,他連口水都快噴不出了。可對麵坐著的那個寸頭,早前還一副正經探員的樣子,此刻終於露出點本性來,摘下帽子扯開領口,挑起眉梢,居高臨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也讓你知道,這裏是特調局,不是警局。你在這裏跟誰老子呢?你以為你進了這裏,還有人能保你?”


  寸頭雙手撐在桌上,湊近了盯著他的眼睛,“進了特調局,是龍也得給我盤著,更何況你不過是酒吧街的一條狗。”


  陳苟臉色鐵青。


  寸頭又放鬆地靠回椅背,用比陳苟更像混混的姿態說著輕佻的話,“我要是你老板,現在就希望你能守口如瓶,等到你像孟祥的父母那樣暈倒,他們能不能醒我不知道,但我保證你永遠也不會有機會醒過來。以後你就不叫陳苟了,改個名兒,叫死狗。”


  “咳。”同事在旁邊咳嗽,讓寸頭收斂些。


  寸頭才不理他呢,甚至把腳翹到了桌上,大不了他再寫一份檢討。他看著陳苟,繼續說:“你也知道自己沒什麽價值吧?你甚至連個異能者都不是,哈。”


  “老子艸你——”


  “誰?你想說誰?老子全家都在警備係統任職。好啊,你想襲警,你罪加一等。”


  寸頭站起來就要一腳將陳苟踹飛,這叫“正當防衛”,審訊室裏禁止使用異能,他連異能都還沒用呢。一點不過分。


  不過最後他還是被同事攔住了。


  陳苟被他氣得麵目猙獰,脫口就是一段髒話。


  他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看著寸頭的目光像在噴火,但他不得不承認寸頭說的是事實。這可是該死的特調局裏一群該死的永遠高高在上的異能者,根本沒有人會把他當人看,包括他老板。


  如果他真的像孟祥的父母那樣……


  “你們得保護我。”陳苟咬牙。


  “憑什麽?”寸頭挑眉,跟同事暗地裏交換了一個眼神。


  “憑什麽?”陳苟重複著他們的話,語含譏諷,甚至是輕蔑,“就憑我知道跟四角酒吧在背後真正做交易的人是誰。但我不能現在就告訴你,除非你們真的能保護我的安全。”


  很快,柯航得到了消息,但出乎寸頭意料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尤為平靜,好似一點也不意外。“你告訴陳苟,我對這個消息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他在S106之前,還犯過哪些案子。”


  寸頭:“唔……了解了。”


  柯航隨即掛了電話,腦子裏卻在思索關於酒吧街的事情。酒吧街不止一家酒吧,但四角酒吧是規模最大也是實力最雄厚的。


  跟四角酒吧在背後做交易,還敢插足能源市場的,要麽是更大的勢力,要麽——是三大能源公司本身。這涉及到同行內鬥問題。


  林西鶴一個舉報電話,簡直是把事情捅到了明麵上。


  柯航原本打算直接去見林西鶴的,他需要確認一些事情。不過他現在不急了,他想,會有人比他更希望盡快找到這根“攪屎棍”。


  飛行車改道,柯航的目的地變成了——春城大學。


  他要去查一查蘇棗棗的父母。


  此時天空已徹底放晴。


  薑魚和林西鶴依舊在麻倉走訪,他們沒能從劉主任那兒得到滿意的答複,因為劉主任十多年前還沒有成為主任,而他處理過的街頭塗鴉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了,哪記得住那麽多。


  街管委這條路走不通,那就隻能依托於房東和導遊的雙重人脈網,找出陸生有可能住過的地方、見過的人。


  這一找,就直接找到了D放學。


  D一邊跑還一邊踩水玩,此等幼稚行徑,讓他在薑魚麵前鬧了個大紅臉。他想解釋自己平時不這樣,但好像沒什麽說服力。


  他機智反問:“事件還沒解決嗎?”


  林西鶴聳聳肩,D便立刻投去“你不行”的眼神。小魚姐姐都做你的幫手了,你竟然還這麽不爭氣,果然不是個一流偵探。


  薑魚揶揄道:“那D大偵探有什麽高見?”


  D卡殼了,隨即露出幽怨眼神。你們都不把整件事情告訴我,竟然還問我有什麽高見,就是欺負我年紀小。


  最後薑魚請他去吃豆花,也請林西鶴。


  豆花鋪子也是需要走訪的一家,這家店開了幾十年了,且從沒挪動過位置,距離撫恤院也不遠,是院裏的孩子經常光顧的一家。


  店主老奶奶有些耳背,眼睛也不大好了,總是會認錯人,但她認得D標誌性的小皮帽,知道他喜歡吃甜的,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甜豆花。


  D終於得到了重視,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露出漏風的牙齒。薑魚忍著笑,正想叫他少吃點甜的,那廂老奶奶就給林西鶴盛了一碗更大的。


  “阿輝啊,來。”老奶奶看著他的眼神格外慈祥,也不知把他錯認成了誰。


  林西鶴也將錯就錯,端著碗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老奶奶在圍裙上擦著手,慈愛地站在一旁看他吃,嘴裏還念叨著他怎麽好久沒來了。


  D覺得他不厚道,瞎占便宜。


  薑魚作為一個鹹黨,跟這倆甜黨都不怎麽合得來,端著碗看起了牆上貼著的便簽紙以及舊相片。這些東西都有些年頭了,但真正追溯到十年以上的,也幾乎沒有。


  不一會兒有其他的孩子放學過來了,店裏熱鬧起來。林西鶴成了門口的吉祥物,走過路過的孩子都要看他一眼,疑惑他的碗怎麽那麽大。


  老奶奶一邊做生意,一邊還在跟林西鶴嘮家常。林西鶴也不是不會套話,麵對老奶奶,他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耐心。


  薑魚正好接到《都市報》的記者司徒趙打來的電話,便走到外麵去聽。


  關於麻倉的撫恤院,早年也有過新聞報道,在2135年,也就是蘇棗棗來到撫恤院後的第二年,負責人之一正是司徒趙。這也是他這次又被派來麻倉報道“金光落羽”的原因之一,領導說,反正他對這兒熟。


  昨晚薑魚就聯係了司徒趙,問他當年的詳情。作為負責人,他很有可能知道些沒有被報道出來的細節。作為交換,她可以透露一些S106的消息給他。


  司徒趙興奮了一夜,不過十多年前做那篇報道的時候他也才剛入行。主負責人其實是他師父,他不過是一個跑腿打雜的,現在他師父已經退休了,想要把以前的東西翻出來,頗費了番功夫。


  這會兒他也剛從師父家裏出來呢,馬上就給薑魚打電話了。


  “我翻遍了所有跟麻倉有關的采訪資料,你猜我發現了什麽?那個仿生機器人!”司徒趙也是見到他師父的時候,靈光乍現。


  對於攝影愛好者來說,很少有人會錯過“金光落羽”。想起這四個字,司徒趙仿佛醍醐灌頂,在搜尋采訪資料的同時,問他師父要了這些年在麻倉拍過的所有的照片。


  這些照片有些在網上發布過,有些沒有。司徒趙翻得眼睛都要花了,終於在裏麵看到了一個熟麵孔。


  那個仿生機器人,雖然戴上了黑框眼鏡和很有藝術氣息的帽子,打扮得像個藝術家,但司徒趙不會認錯的。他站在一個高處的露台上,倚著欄杆,正在遙望最後一絲金光的落下。


  司徒趙一邊說一邊將照片發送給薑魚,薑魚見了,眸光微亮。這個角度、這個露台她有印象,剛剛她和林西鶴四處走訪的時候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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