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返鄉人
林喜貴回來的那天,恰好是林暖暖送貨給鄭雅蘭的日子。
雖然說前些日子下了暴雨,沒辦法開工,耽誤了一些進度。但是新型紡織機與織布機的效率在那裏。
林暖暖自然還是按時完工了。
裝載著二十匹布的馬車,從村西頭走到村東頭,想要不引人注意,也是非常難的。
無論各家對紡織廠是什麽看法,但看著這麽多布匹,再加上林芳芳等人身上的工作服,眾人都是止不住的羨慕。
“真的能一下子織這麽多布嗎?”
“我聽說能呢。而且還進了紡織廠,就會發一件衣服。”
“真的有這種好事?”
任何承諾,都抵不過眼見為實。
村裏的女人們,雖然嘴上還是說著,自己家裏麵有一堆事情要忙,去紡織廠做工不正經,但是內心裏卻打起來各自的算盤來了。
林喜貴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作為村長的兒子,他向來都是接受眾人的矚目,討好他的人絡繹不絕。但是逃荒去了連州之後,處處要看人眼色行事。
這種苦日子,他本來就熬不下去了。又加上連州的暴雨,索性心一橫,回林家村,繼續做自己的土霸王。
可是這次走到村口,卻看到的是村民們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拿正眼瞧他的。
“我回來了!”林喜貴大叫一聲,倒是有幾個村民看向他了。
有些村民還是識趣的朝他打招呼,卻沒有那種從心底的畏懼與尊重,這讓林喜貴極為不滿。
也是這個時候,林暖暖家那裝著布匹的馬車,恰好從他身邊經過。
眾人議論的聲音更大了。
那是布,那是能做成衣服的。此類聲音,絡繹不絕。
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把目光放在林喜貴身上了。
“難道爹出事了?”林喜貴心裏湧起一陣害怕。除非村長出事了,自己也跟著失勢了,否則這些村民,哪個不會上來巴結、討好自己?
想到這裏,林喜貴一路狂奔回家。但是擔心的不是親爹的狀況,而是害怕自己不能在林家村說一不二了。
跑到家門口,他卻看著村長一個人在院子裏,安安靜靜地喂著毛驢呢。
“喜貴?”村長看到兒子回來了,激動得老淚縱橫。
他就這麽一個兒子,今年開春的時候,因為村子裏沒收成,林喜貴主意大,讓村長開了一個憑證,就出去逃荒了。
林喜貴想著趁著逃荒,能夠成就一番大事業。
可這大半年過去,饑荒也早已翻頁了,林喜貴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想著逃荒的大環境,村長心裏麵都默認,林喜貴是凶多吉少了。
現在這林喜貴冷不丁的一出現,可把村長給樂的啊。
可是林喜貴看著他爹喂著毛驢,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卻是:“爹,你這村長被撤了?”
林長貴的村長,是從他二叔手上“繼承”過來的。
除了折衝府,各村的村長都是這樣,前任推舉的。除非死了或者重病,否則就一直當著。
林喜貴這話,就像是在咒林長貴得重病。饒是村長,聽了也是皺眉頭。
可是林喜貴完全沒有覺得不對,他心裏最擔心的就是他爹的村長位置。如果沒有了,那他的雄心壯誌、在村民之間的威信,還能從哪裏來呢?
“爹還是村長。”
村長雖然心裏打突,有些不高興,但是不會真的跟兒子計較。畢竟這可是大半年沒有消息的兒子。
想著林暖暖家送來的布,村長當即就想要給兒子做套新衣服。
林喜貴在他爹娘給他量體裁衣的時候,也在打聽著村裏的情況。而現在談論的林家村的一切,絕對避不開的一個人,那就是林暖暖。
村長對林暖暖是讚不絕口,無論是養鴨子,還是修水渠,都是大好事。雖然他不太懂布匹,但是隱約覺得,也是個財路。心裏麵甚至比一般人都有些期盼。
可是林喜貴卻聽得心裏不是滋味。
他爹是個老實忠厚的人,一向沒有什麽大主意。林暖暖做的這些事情,更像是在刁買人心,他爹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恐怕過了不多久,林家村,都不是自己家的了。
不過,想到林暖暖隻是個女娃子。林喜貴才沒有那麽焦急,一個女人哪裏翻得起大風大浪來。
心裏頭雖然有刺,林喜貴卻對村長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爹,我想娶個媳婦。”
林喜貴今年已經二十一了,一般村裏人,在這個時候都已經是兩個娃的爹了。但是他自認為胸懷大誌,不肯受女人拖累,因而一直沒成親。
可是這一路上逃荒過來了,卻覺得還是得有個女人在身邊,用著趁手才好。
所以,他就想要娶媳婦了。
村長聽到之後,那可是大喜。自己家這兒子,總算想要安定下來了。“等過些日子,農忙過了,爹找人給你安排相親。”
“嗯。”林喜貴點頭。卻想著,如何發展在村民中的勢力,以求宏圖霸業。
然而,他這個行為,在村民中,也有一個說法,那叫,不事生產的地痞流氓。
村長家的田,那全是村長在種。村長家的吃食,除了村民送,就是林喜貴的幾個姐姐從婆家遞過來。
因而,林喜貴實際上在林家村的名聲很爛。
而這,卻給林暖暖帶來了意外之喜。
把布匹送給鄭雅蘭,收了尾款之後,林暖暖確實是個真正的有錢人了。
待她去找李長信的時候,卻從李長信那裏得到了“意外之喜”。
——兩台紡織機、兩台織布機的元部件。水曲柳做的,極為結實,比林暖暖家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林暖暖直直看著李長信,在等他的解釋。
其實,她也有心理準備了。畢竟找的木匠,都是折衝府的。而折衝府的人,又是李長信的手下,被他調出來仿製,也是很正常。
隻是李長信這麽大大方方地拿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啊?
“你不是跟子元合作了紡織廠嗎?我想著,你應該需求這些東西。”李長信靈巧一笑,滿目風情,試圖糊弄過去。
聽到李長信的話,林暖暖挑眉,隻是慢條細理地說道:“跟我說實話,對你比較有好處。”
“我需要羽絨服,一千件。”李長信這是認真的。“我真的沒有任何與你爭搶生意的心思。”
“嗯”,林暖暖點頭:“我信你。所以,為什麽呢?”
李長信錯愕片刻,他沒想到得到林暖暖的信任這麽容易。心中有一種不知名的喜悅發酵,以至於不由自主地說出來實情。
李長信從來沒有想過跟林暖暖搶生意。他甚至是想要幫扶林暖暖的。所以在繁城暴雨的時候,還特意帶著韓子元一起去了。就是為了讓韓子元與林暖暖合作,好讓她多賺一些。
“我說韓子元怎麽利潤分配那麽幹脆。”
林暖暖總算明白了,韓子元並不是什麽慈善家。她與韓子元是五五分賬的,可是韓子元出的可是極大頭的啟動資金。一般商人不會這麽分的。
如果事情到這裏,李長信與韓子元,不過是小打小鬧,照顧照顧喬鬆柏的生活罷了。
可是讓李長信起想法的,是林暖暖與韓子元說的,羽絨服。
而這東西,保暖效果如果如同林暖暖說的那樣好的話,最適合它們的地方,卻是西北駐兵。
大周朝兵權由是三部分構成。
其一,是各地方的折衝府,分屬各州王爺管轄,不受各州刺使調度,隻受皇帝調度。但是天高皇帝遠,這部分兵,實際上是屬於各州王爺的。
其二,是皇帝的私兵。數量不多,隻用於鎮守京城。
其三,是各戍邊將軍以及大將軍的精兵。這些士兵平時鎮守邊境,以禦外敵。
各州府的折衝府士兵質量參差不齊,作戰力很一般,隻是勝在數量有優勢。
真正能夠有用的,卻是皇帝與各將軍的精兵。
但是,當今皇帝是有雄心壯誌的。
原本大將軍與將軍攜府下精兵,鎮守八方,從而與地方的折衝府形成微妙對抗。而皇帝卻把這些精兵,一一收回了。
現如今,隻剩下西北、西南兩地,因為外敵虎視眈眈,無法撤兵。
而李長信,就想交好西北大將軍,胡進柴。所以,這羽絨服,便成了禮輕情意重的寶貝了。
西北多苦寒,這種東西,最是用的上了。
“我隻是想給西北將士們,送上一些保暖的衣物,以示關心罷了。”李長信這說的可都是真話了,隻是沒有說出交好胡進柴罷了。
林暖暖點頭,李長信這個解釋,很是合理。背後的彎彎道道,她也有所察覺。不過不關她的事情。
隻是林暖暖給出的點評卻是,“想法不錯,考慮欠佳。”
第一次被人如此評價,李長信臉上的笑意褪去,顯得有些冰冷了:“如何說?”
“你這件事,應該是想低調點的吧?但是織布需要大量人工,想低調都不可能。”
李長信想法不錯,有點城府,但是終究實踐不夠。
說到這裏,林暖暖卻又突然加了一句。
“不過我也有辦法,化整為零。”
李長信聽著林暖暖的話,覺得心忽上忽下,完全被她所把控。但卻沒有一懊惱,心中皆是驚喜。
最終林暖暖與李長信約定,每隔半個月,林暖暖就給李長信送一批布匹與羽絨,然後分給繁城內各大裁縫裁剪拚裝。
這樣,最終積攢下來,到今年十月份的時候,也能夠把羽絨服全部做完。
領著李長信給的那堆器械元件,回到林家村的林暖暖,實際上還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如何說服,林家村的女人們,加入紡織廠。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這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甚至她沒有做出什麽努力,這人就一個接著一個來了。
林家村的人,無論嘴上如何說著,心裏麵卻早就對紡織廠跟養殖場的事情心動了。
尤其是在他們看到,王寡婦家裏也能吃得起肉了。這心思更加活絡起來了。
終究是吃肉的誘惑,勝過了一切。
當天晚上,林暖暖坐在家門口吹風的時候,竟然有好幾波人找上門來了,目的就是為了做紡織廠的女工。
“這有點奇怪啊。”林暖暖躺在床上,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馬上農忙了,就算真的要加入紡織廠,也不該是這個時候。正常人,不都應該是在自己家忙完了,然後再想著加入嗎?”
喬鬆柏把林暖暖抱入懷中,略微一思考,有了一些眉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或許是有人逼她們這麽做,也未必不可能。”
“胡說,怎麽可能有人逼她們呢?”林暖暖皺眉,唯一能夠逼她們的,隻有李長信。但是李長信哪裏能想到林家村女人們的事情呢?
喬鬆柏不應聲,逼人的從來是權力。而不是看上去的好人。例如,兒子剛回來的村長,就有這種可能。
第二天一早,林暖暖就知道真相了。
被喬鬆柏說中了,還真的是有人逼的。
王寡婦,是村裏頭比較八卦的那批。她看到今天多出來的那幾個人,立刻就懂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跟林暖暖八卦起來了。
“咱們是不是收了好幾個沒成親的女人,跟她們的嫂子?”
林暖暖點頭,她昨天沒怎麽注意,被王寡婦這麽一點撥,發現要加入紡織廠的,竟然都是小姑子加嫂子這種組合。
難不成其中有什麽貓膩嗎?
“這話,我隻跟你一個人說。”王寡婦標準的八卦開頭。“她們實際上是躲災的。”
聽到這話,林暖暖心中咯噔一聲。急忙問道:“什麽災?”
王寡婦神秘兮兮地說:“林喜貴,想要娶媳婦了。”
林喜貴是村長的兒子,林暖暖知道,但是,他要娶媳婦,這也算災?
實際上,對林家村的適齡女子來說,這確實是災。
林喜貴這個人,著實不入流。說他是遊手好閑都已經是輕的了,整一個地痞流氓。
大概是除了穿衣吃飯,幾乎是什麽都不會。
可是這樣的人,卻心比天高,仗著他爹是村長,覺得自己是林家村的土皇帝。這娶媳婦,不但不肯送彩禮,還要別家出錢,求著他娶。
如此情況下,誰敢跟他家結親啊?
“村長沒有反對嗎?”
林暖暖對村長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很明顯的是一個明事理的老頭。這樣的人,會不願意出彩禮,還想求著別人給錢讓他兒子去媳婦嗎?
說到這,王寡婦越發神秘兮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