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反切法
“大道至簡,如是而已。”
林暖暖聲音緩慢而堅定,如同驚雷,一道道炸在程致遠的腦海中。讓他恨不得把林暖暖說的每一句話裱起來。
“娘子?”喬鬆柏擔憂地看向林暖暖,她說的有點太多了。這種話,對著程致遠說,難道不會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
林暖暖非常清楚,這樣的大智慧,絕對不該由自己說出來。但是她別無選擇。她在賭,賭的就是程致遠這個人。
他作為白鹿書院的院長,縱容得了隔壁山城書院的學生來搗亂,縱容得了自己的孫子到處抬杠,縱容得了程布星一直嚷嚷著解散白鹿書院。
這種人,有種說法,叫癡人。這樣的人,一生都在追求某樣東西,無比純粹。
程致遠所追求的就是道。蘊含於諸多學識之中的大道。
一個人,尤其是一個追求如此純粹的人,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林暖暖本來就是要來白鹿書院,想辦法推廣拚音的。與他真誠合作,百利無一害。
果然程致遠聽到林暖暖的話之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反問林暖暖:“難不成,所謂學習,與吃飯睡覺一樣簡單。隻是老朽還沒有找到對應的大道?”
“當然。”林暖暖點頭。
“非也非也!”程布星說話的時候,都有些跳腳了。“學習與天賦有關。普通人哪裏能夠學習?大道更是高深莫測的學問,豈是能夠示於匹夫的?”
程致遠聽到程布星的話,腦海中突然又把格物致知、間接知識、直接知識分開來了。一條線索在他腦中展開,知識是客觀存在的。吃飯睡覺,也是“知識”的一種形式。
他定定看向林暖暖:“你有辦法對吧?你有讓所有人都認字的辦法!”
因為,她很可能掌握著所謂的大道。所以,她有所謂的“物”。就算沒有,隻要她能說出一些“道”來,隻要自己就能以此反知物,研究出方法來!
程致遠一個快七旬的老頭,長須因為激動不斷顫抖。整個人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找到了人生的價值。
與書本為伴,終生所追求的東西,就在等一個答案。
——知識的正反兩麵。如果林暖暖知道他心中所想,或許會告訴他,這就是理論與實踐的關係。
林暖暖輕輕地點頭,普及教育,本來就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沒想到的是,程致遠竟然比她還瘋狂,那架勢,林暖暖隻要說出來,就恨不得立刻去做。
“文字需注音。音形結合,人人都可以認字。”
程布星聞言之後,笑了。
“我還以為是什麽高深的方法呢?這不是與讀若法一樣嗎?這東西,甚至不如反切法。”
讀若法,就是用相似的字注音。反切法,則是取兩個字前後聲韻結合,形成一個新的讀音。
兩者都是在漢語拚音沒有出現之前,采用漢字注音的方法。
實際上,反切法①已經很接近拚音了。隻是古人,沒有接觸到形聲字,就無法具體定義聲母、韻母的概念。所以就不能把這個問題細分。
“噢?”林暖暖輕快得譏諷一聲,與喬鬆柏對視一眼,隨即便往後退了一步。現在是喬鬆柏的主場了。這是已經商議好的,具體解釋由喬鬆柏來,沒辦法,誰讓她的書法水平,根本寫不出拚音來。
“問題出在,如何注音上。”喬鬆柏出言解釋。他覺得林暖暖拚音最妙的點就是在此,這確實是一個不借助外語,是絕對的不能完成的方法。“你可識外語?”
聽到外語兩個字的時候,程布星更是冷哼一聲。
“非也非也。我大周乃天朝上國,為何要學那種蠻夷之語。你這東西,一定要借助蠻夷之物,才能理解,不學也罷。”
喬鬆柏正要解釋,卻聽到程致遠突然開口:“格物致知!大道如是!蠻夷也好,本朝也罷,認字上麵,應該有所相通才是。因為它們統一於一種大道!”
程致遠拜首:“老朽學過一些番邦話,說的不太好。”
林暖暖目瞪口呆地看向程致遠。這個小老頭會說外語,還真的有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意思。
畢竟人家也是學富五車的白鹿書院院長。
但是他是個古代老人耶。怎麽感覺這麽別扭啊。
喬鬆柏倒是沒有林暖暖這麽吃驚,隻是有些佩服程致遠。像他這樣年紀的人,很少會承認自己不足。如此一來,他倒是有些懂,林暖暖為何對他實話實說了。這樣的人,倒是極好掌控的。
“不需要學外語,隻是借個殼罷了。可有紙筆?”
湖畔有一座小亭子,供學子們遊樂。今日學子們剛開學,不少人在亭子裏取樂。方才走的匆忙,恰好有少許筆墨紙硯留在其中。
眾人一同走進亭子裏,喬鬆柏略微寫了兩個聲母、兩個韻母。
“b、 p 。”
“a、an 。”
“這寫的是什麽東西啊?”程布星完全看不懂,察覺這比天書還難。“這東西,如此複雜,你該不會認為,那些蠢材,能夠學會這寫東西吧?”
喬鬆柏把聲韻讀了一遍,“‘把、半’結合起來,如是讀音。”
“那剩下的呢?”程布星聽到此處,已然有些許感覺,這東西,有些像反切法。正要追問。
喬鬆柏卻隻教他讀了“p”的發音,讓他拚湊。
隻是這一句話,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反切法,並且順利地把“爬、盤。”全部讀出來了。
饒是嘴硬如程布星,也不得不閉上嘴了。他心裏已然拜服,可是嘴上仍舊不承認。
而程致遠就極為謙虛了,恨不得喬鬆柏立刻把所有東西都教給他。
有了這些東西,學生學習,那可是方便多了。
林暖暖也看著他,等待他講解。
但是此時,喬鬆柏卻笑著問程致遠:“老先生,你說,這可是大智慧不?”
喬鬆柏與林暖暖完全不同。他更會利用人。林暖暖就是太沒有私心了。正常人在這個時候,不索求萬貫財產,都已經算好了的。
不過想來,以林暖暖所學所知,隻要她願意,財產也是手到擒來的。她缺乏的是保護這些東西的能力。
而喬鬆柏要做的,就是讓林暖暖安心地擁有這些東西。
林暖暖何等聰明人,聽到喬鬆柏這話,自然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但是,白鹿書院,說窮也不窮,說富也就那樣。畢竟這麽多年了,就出了十七個進士,還全部都沒混上了五品。
那喬鬆柏,意欲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