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教育學

  林暖暖雖然沒能完全懂喬鬆柏的暗示，但是她對於白鹿書院的想法，與目前的情況不謀而合了。


  “院長，那您認為，什麽樣的人，才算一個老師呢？”


  林暖暖看向程致遠，雙眸燦爛如星河。


  問出來的問題，卻非常之尖銳。


  怒氣衝衝的程致遠，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扶著自己花白的長須，“所謂老師，自然那就是要想至聖先師那樣。”


  “哪樣？”林暖暖追問。


  “教書育人、培養好的學生。”程致遠說到這裏的時候，倒是有些平靜下來了。


  思考，本身就會讓一個人平靜下來。


  而林暖暖卻沒有給他停下來的機會，繼續追問：“怎麽樣，算是教書育人？什麽樣的學生又算是好學生？”


  她這一問，讓程致遠徹底陷入沉默。


  不光是程致遠，整個學堂，都變得異常沉默。


  教書、識字，對於絕大多數老師來說，隻是他們僅有的、能夠拿得出手的、可以養家糊口的東西罷了。


  至聖先師，聖人孔子，千年難遇。


  他們如果真的有孔子的才華，早就名滿天下了。就算無法中舉，最少也能混成程致遠這樣的。


  確實，從來沒有人，真正想過，老師應該是什麽樣的。應該有什麽樣的目標。


  所謂的教書育人、教出好學生，又應該是如何的呢？

  林暖暖拿起喬鬆柏在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這個問題，在場的老師們願意思考，就足以證明，他們被教育得很好了。


  但是這個問題，可不是這麽簡單就能想清楚的。


  教育與教育學是兩個概念。


  教育，可以說是經驗傳授給他人。但是，表達效率有多高，能夠達成什麽樣的效果，是未知的。它受授課者與被授者雙方的水平影響。


  而教育學，就是用來提高教育效率的學問。當然，也在考察，教育內容的正確與否。


  教育這個概念，從人類有思想開始，就存在。


  但是教育學不是。它的誕生需要土壤，需要有大量的人，接受教育，從而引起人們思考，教育為何會有偏差。


  程布星對於學生、老師的歧視固然不對，但是從另外一個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了。承認了學生之間的差距。隻是他給出了反麵答案，精英化教育。


  而不是繼續去思考教育的本質，從而開創新的學科——教育學。


  精英教育之下，也自然不會有人思考這個問題。


  但現在巧合的地方在於，林暖暖需要普世教育。而程布星發現了這個問題，程致遠願意解決這個問題。


  “宿主，是巧合嗎？”小靈反問。


  林暖暖：“？”


  “不是巧合。衣食足知榮辱。物質的富足，才帶來了資本主義、才帶來了普世教育。你這是拿著階級發展的曆史規律，往上麵一個個套。自然而然的，必定會考慮教育問題。”


  林暖暖：“很顯然，你的假設是，程致遠是個真正關心教育的人。但是，售與帝王家，才是這個時代讀書人的追求。”


  正是因為程致遠、程布星，這對爺孫，不是如此醉心於功名利祿，林暖暖才能與他們合作。否則的話，隻會互相不理解罷了。


  “娘子？”喬鬆柏替林暖暖續水，他也很好奇林暖暖這個問題的答案。


  林暖暖會與喬鬆柏談天文地理、生物社會。但是卻從來沒有談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自詡自己是極為聰明的，所以才能永遠跟上林暖暖的思路。


  但是，現在，喬鬆柏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林暖暖知道教育是什麽，知道如何把書教好，所以他才能夠吸收那麽多東西。


  聽到喬鬆柏喊自己，林暖暖朝他招了招手，喬鬆柏彎腰附耳。


  “我要做個實驗。”林暖暖的話吹在喬鬆柏的耳朵裏，他覺得癢癢的。


  但是，她說的話，有些可怕。


  如果他們在討論的是教育的問題，那實驗對象就不是死的東西，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一時間，喬鬆柏腦子裏，可以竄出來的是商紂王與寵妃妲己的故事。


  傳聞，冬日大雪，商紂王與妲己在摘星樓賞雪。卻見到一對父子，膛過護城河，到朝歌城內做生意。


  其中老父親過河走路時，步伐強勁有力。而小兒子過河時，瑟瑟發抖，步伐無力。


  妲己說：“這是因為老者的腿骨比小兒子的硬，所以小兒子怕冷，而老父親不怕冷。”


  隨即，為了驗證蘇妲己的話，商紂王派人把父子腿骨砍下來，用作對比實驗。


  喬鬆柏雖然喜歡林暖暖的才華與博學，以及其中的點點聖性，甚至也很喜歡林暖暖說的理論，被實驗一一驗證。


  但是這不代表，他能接受，林暖暖以活人為實驗。


  這與商紂王、蘇妲己何異？


  “這件事還需要你幫忙。”此時，林暖暖雪上加霜地對喬鬆柏說道。


  喬鬆柏瞳孔微張，直接搖頭。


  君子有可為，有可不為。


  林暖暖的一切都很好，但是唯獨這件事，他不能幫忙。


  此時，他甚至對林暖暖所學所有，都產生了疑惑。


  她曾經說過，所有的知識，都是從實踐中產生的。那麽林暖暖知道的一切，尤其是關於人類的一切，莫不是因為像商紂王那樣，砍人腿骨、害人性命，才得到的結論。


  想到這裏，喬鬆柏越發覺得可怕。


  林暖暖看到喬鬆柏搖頭，頓時急了：“為什麽？這件事，還是很有意思的。而且我需要你幫助。”


  “娘子……”喬鬆柏看向林暖暖，覺得分外陌生。“暖暖，我不能這麽做。”


  林暖暖：“不能做什麽？我還沒給你講，我到底要做什麽實驗呢？”


  “宿主，根據我的觀察，他對你產生了恐懼。或許，在他的想象中，你要做的是人體實驗。”小靈從喬鬆柏微張的瞳孔中，確定了這點。


  林暖暖聽到這話，有些忍俊不禁。本來，她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解決林芳芳的記憶問題，同時，用實驗解釋一下，教育學可以解決的問題。


  但是喬鬆柏的發散思維，讓她忍不住想逗逗對方了。


  “相公，你覺得我會做什麽？”


  林暖暖笑著問喬鬆柏。


  喬鬆柏聽到這話，幾乎是習慣性地去思考，林暖暖提出的問題。


  想到這點，他驚訝地看向林暖暖。


  因為這是林暖暖的習慣，先拋出問題，然後討論解決方法。她確實在用某種方法教自己學習知識。


  “我……”喬鬆柏呆住了，他內心開始天人交戰了。


  如果說，之前隻是一種模糊的感受，但是現在，他確切知道，自己是這種事情的受益者。而且這種收益是非常巨大的，他開始思考，是否要順著林暖暖的想法，去犧牲某些人，讓她完成實驗，到達傳遞教育學的目的。


  “他當真了。”小靈對喬鬆柏就有些嘲諷了。說到底，還是個古人，終究還是不行的。


  林暖暖斂去臉上的笑容，認真而嚴肅地對喬鬆柏說：“我會告訴你怎麽做的，沒你想象的那麽可怕。”


  說完，林暖暖把茶杯放在一旁，站起來，對著台下的老師們說道：“在回答教育學這個問題前，我們先來了解一樣東西。”


  她才十來歲，個頭不算很高，隻有頭是高過麵前的桌子的。


  台下的老師們，對她也沒有太多的尊敬，隻是看在院長的麵子上，也跟著安安靜靜地聽林暖暖講話。


  林暖暖把抽出喬鬆柏身旁的椅子，踩了上去，在黑板上畫了一條遺忘曲線。


  “這個世界上，天才總是少數。能夠過目不忘的，終究是少數人。絕大多數人，隻能通過不斷地重複，從而達到記憶的目的。院長，你是屬於天才，還是後者？”


  林暖暖沒有從椅子上下來，此時竟然居高臨下地問程致遠。


  這讓程致遠有些許惱火。更重要的是，程致遠在等著林暖暖給出為人師表到底是什麽的時候，她竟然莫名其妙地畫出一條線，然後問了這個問題。


  “我爺爺自然是天才了。如果沒有如此才華，又如何考中科舉呢？”程布星替程致遠回答了，同時又譏諷了一頓白鹿書院的老師們。


  林暖暖把粉筆一扔，“看樣子，這個問題，隻有老師們才能理解了。”


  她指著遺忘曲線的幾個點，講解了一下遺忘的規律。


  喬鬆柏看著林暖暖畫著的曲線，大腦的思考從未停止，這是他本來就有的才能，但在是林暖暖的培訓之下，變得更加靈活，而且有邏輯性。


  因而，在林暖暖說完遺忘規律之後。他立刻就問道：“是否，可以利用這樣的遺忘規律，在快要忘掉所學的東西時，再學一遍。”


  “就是如此！”林暖暖點了點十五天這個點。“如果按照遺忘曲線去複習，隻需要花費少量的時間、精力，就可以把所學的東西記住了。”


  “這不可能！”林暖暖話音剛落，程布星反對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學堂裏麵的老師們，看著林暖暖，又看向程布星，極為迷茫糾結。他們已經理解的林暖暖的話，心中已經升起了希望。如果這是真的，他們的讀書效率會大大增強的。


  人就是這樣，一旦給了希望，就算是虛假的，也會試圖相信。


  所以，即便是由林暖暖這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說出來，也是帶著一種魔力的。


  林暖暖掃了程布星一眼，彎下腰，貼到喬鬆柏的耳邊：“這就是我跟你說，一定要做實驗的原因。”


  因為，隻有實驗，才會讓人信服。


  喬鬆柏愣愣地看向她，他已經知道了教育學的意義了。實際上，隻要相信林暖暖的話，就很容易理解了。這些話，她曾經就說過了，找到更普世的方法，讓所有人都得到知識。


  也就是，如何教好人的學問。


  此時，喬鬆柏緊繃的神經已經放下來了。他大概知道林暖暖要做什麽了。他知曉實驗設計的原理思路，所以，林暖暖所謂的做實驗，跟商紂王的那種，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是單純的，讓人用這個記憶曲線的方法去學習，以此來驗證效果。


  確實如此。


  林暖暖把實驗的想法告訴了大家，不過這次不同的是，這種實驗，是需要參照組的。也就是，需要不用這種方法的人。


  而且，兩組人，都是普通人。不是像程致遠、喬鬆柏這樣，記憶力超群的人。


  “從為科學獻身的角度來說，這個學堂裏麵是一個都沒有。”小靈看著眼前亂哄哄的場景，異常給力地吐槽道。


  眼前的情況，是林暖暖從未想到的。


  她是想趁著這個實驗，順便把林芳芳的遺忘問題，同時給解決了。


  但是目前的情況是，所有人的老師，都想要當用新方法的那組。根本就沒有對照組，這算個錘子的實驗啊？

  諸位老師的想法，是非常簡單的。


  林暖暖說的煞有介事的，院長又那麽相信她。所以，這個方法很可能是正確的。


  另外，就算是錯的，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失的。諸位老師，對自己還是有點數的，他們確實不是屬於天才那批人。


  如果是真的，那就血賺了。


  而這種方法，絕大多數人，是自己一個人捂得嚴嚴實實的。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所以，每個人都躍躍欲試。


  甚是試圖把林暖暖所謂的教學拚音，改成背三史。


  林暖暖為了解釋教育的“無私性”那麵，並沒有提前告訴老師們，這個方法，會有更具體的教學。


  因而這種哄搶，幾乎是毫無解決之道。


  最終，還是程布星站出來的，他願意做那個，不用新方法的對照組。


  他相信林暖暖，正是因為相信，所以，他願意去做那個不被選擇的人。這聽上去很好笑，但是程布星真實的想法。


  “多謝。”林暖暖是認真的。


  程布星的回答也很認真：“如果證明你這個是對的，我可以接受林芳芳沒有學好拚音。”


  拚音是一種普世，記憶學習也是一種普世。擅長思考的程布星，已然給出了聯係。


  這是他的爺爺，程致遠至今沒有想到的。


  林暖暖詫異地看向他。


  而更令她震驚的是程布星接下來那句話：“如果這個證明是真的，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