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圓桌會議(三)
「奇怪,博恩團長今天有些反常啊,我本以為你會是最抱有處刑萊爾·普拉斯的觀念的,但是你今天卻呈反對的觀點,你確定你是認真的嗎,」銀對博恩說,「有罪當罰不該是你的原則嗎。」
果然啊,看他那古怪的笑容就讓人無法相信他是在主動附和我的觀點,銀心裡犯嘀咕。
「是啊,我確實有著這樣的原則,但我可沒有說過我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博恩聳聳肩,看向銀。
「你說什麼?」銀皺眉,博恩的笑容讓她隱約覺得很不踏實。
「我的原則的確是有罪當罰,否則誰還會相信公平這種東西的存在呢,犯了錯的人就必當付出等價的代價,但是吶,建立在這個原則上的前提,是必須有罪啊,有罪才應該受罰,」博恩像是在為銀解答疑問般的娓娓道來,「你有充足的證據證明他私吞啟示錄的嫌疑嗎?銀團長哦。」
如同是要對著鉚勁一樣,博恩的話簡單易懂卻也暗藏殺招,這是語言上的較量,銀的觀點直截了當,博恩也不加遮掩,直戳問題缺漏的核心,如果說銀的話語像是吐出萬千飛刃,那博恩的話則是一柄長槍,攪亂了那些飛舞的刀刃。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銀的額角已經有些緊繃。
「你說我說的對嗎?萊茵團長。」博恩像是無視了銀的慍色一般,他別開視線,笑著看向坐在圓桌另一側的萊茵。
萊茵從一開始就面無表情,像是這場會議和他完全沒有關係,這其實只是他習慣性的擺出了這樣的臉而已,但是當聽到話題的矛頭突然指向了自己,縱使以往淡定沉穩如冰山的他身體也忍不住輕微的顫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似乎有些崩壞的趨勢,他只是沒來由的緊張,十幾年來,他一直都是以冷漠來偽裝自己,保護著他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甚至最後連他自己都對那份被掩蓋的脆弱麻木了,所以他對外界的一切都表示出完全毫不在意的摸樣,也同時,當他真的挪開了那冰冷的面具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原來只是一個很多東西都弄不懂的小孩,甚至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真正要去做什麼,他不斷的麻木自己,將自己變得像一個精密的機器,也同時麻木了他的對心靈的感悟。於是他又再次帶上了面具,可是摘過一次的面具還會有曾經那麼牢固嗎?所有人都以為萊茵是由外到內徹底的冰冷,但實際上他們根本不了解真實的萊茵,不了解他內心中的那份迷茫,唯一理解他的只有那個整日整夜都待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副官女孩。
所有人的視線又都集體轉移到了萊茵身上,銀的目光中帶著緊張與急切,二夜則是滿滿的都是期待的神情,銀她緊張,她緊張萊茵會做出什麼樣的答覆,她也急切,因為她內心裡是認為萊茵會和自己持著一樣的觀點的,所以她同樣急切著萊茵的答覆,在她的認知里,萊茵就是一堵不會碎裂也不會融化的冰牆,任何感情都無法影響他對任務和職責的判斷,私吞啟示錄明擺著是不可饒恕的,所以銀才認為萊茵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只要有這堵牆在,事情的走向最後還是會朝著預想中的一樣走下去的,要是連親生哥哥都表示出處刑的決心了,那還會有什麼樣的理由足夠維護萊爾呢?
二夜也在等待萊茵的答覆,他僅僅只是簡單的期待事情會以什麼樣方式發展下去,會議這種東西,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一場暗地裡的戰局,語言是武器,內心的意志是成敗的核心,二夜從一開始視線就緊跟著會議的動向不停的轉換,他並不是騎士,只是以聖堂研究院的代表為身份出席的,按理來說他其實沒有什麼發言權,即使是發言也沒什麼實際性的參考價值,但這阻擋不了他坐在這裡的決心,說實話他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參加會議,倒不如說更像是在看一場戲,其他的團長都是戲中的演員,他是唯一的觀眾。
蒼都和賽妮亞至此還未做出實質性的發言。
萊茵用細微的動作深呼吸了一口,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有面臨緊張的時刻,這或許就是命運吧,自己用冰冷來偽裝自己,但即使是偽裝了十幾年,該要面對的終究是要面對的。
伯父杰特的話再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那麼清晰。
——去嘗試一下吧,你認為的真正的做法。
我認為的真正做法嗎?或許現在已經有些明白了吧,在聽到弟弟說過那句話后……
——至少,那個世界還會有人為了我哭。
是啊,明明自己是他的哥哥,也是他最後的家人了,卻在他最需要安撫的時候,自己沒能夠站在他的身邊,而那個讓人從新燃氣內心的人,最後也不是自己。
也許,自己是不希望萊爾死的吧,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是自己最後的家人,否則,自己當初為何會選擇由自己來背負所有的擔子呢,把發泄傷心的機會讓給了弟弟,而那個冷酷的角色全部交給自己來扮演,那張冰冷的面具也是自己戴上。
這一瞬間,他有些討厭過去的自己,討厭那份偽裝自己的冰冷,因為這份冰冷,自己和弟弟之間才有了十幾年來也無法接壤的溝壑。
「我贊同博恩團長的觀點,」萊茵說出了在心中組織已久的話語,「私吞啟示錄這種事情的確很嚴重,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應該更加嚴謹的對待吧,請銀團長務必要拿出相應的證據。」
銀心中一凜,那座原來應該絕對不會碎裂的冰山,就這樣突然塌陷了,爆開的冰石轟擊著她的大腦。她早該想到的,從最開始博恩反對自己開始,就有點不正常了,若是連堅持自己原則的博恩都有可能提出與往常相反的觀點,那萊茵為何不能?果然博恩故意把發言權轉交給萊茵不是偶然,他一開始就料到這種結果了吧。
從一開始,她的步伐就被打亂了,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本以為萊茵有著身為萊爾哥哥的身份,說出的話肯定很具有說服力,但也正是因為這一層兄弟關係,萊茵才更有可能選擇袒護自己的弟弟,無論是再怎麼冷酷的人,對自己的家人,至少也會有那麼一點充滿溫度的心吧。
銀咬了咬牙,瞥了一眼博恩,博恩依舊在笑,但她感覺博恩此時的笑不再是假笑那麼簡單,還帶著一些古怪的意味。
她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原來她沒有看透的人並不止是博恩而已,作為情報部門的團長,真是失態啊,坐在這一位置上的人,本應該掌握所有人的情報,包括他們的心態。
但是,就算如此,自己也不能將主場讓到他們手裡,銀心想,私吞啟示錄這種行為,是絕對絕對不能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