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被遺忘的存在
賽特將木質桌搬到地下空間,地上放著坐墊坐在上面,端起碗挑起一筷子麵條就要放在嘴裡。這段時間,基本上空餘下來的時候,他自己就將自己的活動空間限制在這個地下空間,時刻注意著那扇臨時製造出來的偽時空之門,無論是吃飯還是午睡。
耀眼的強光,彷彿上百個白熾燈同時最大功率工作,被滿滿當當的塞在一個門的框內,然後是吹起的烈風,將地上的泥土吹起化成漫天飛塵,桌子被掀飛,賽特的衣角在風中劇烈的擺動,刷刷作響起,剛剛撈起來的一口面直接打在了自己臉上。
直到第一個人影從光芒中浮現,風和光的躁動才緩下來。
「啊,還好沒有浪費掉,要不中午該餓肚子了。」賽特一把抹去黏在臉上的麵條,看了眼被自己及時護在懷裡的那碗面。
「歡迎回來,歡迎回來,讓我看看人數夠不夠。」賽特抖抖身上的塵土,捧著碗就笑臉迎了上去。
然後看到了一群人一臉凝重的表情走了出來。
「我激動的在這裡等你們好幾天,回來時就給我看這麼壓抑的氣氛,」賽特一愣,「不會是,沒能帶回來吧,不過也可以理解了,想一想,這種事情對你們幾個孩子還是太誇張了.……」大概猜出了原因,他放下碗,想辦法安慰道。
「是啊,沒能帶回來。」愷捶了下門框。
「在知道的時候,真為剛剛踏進門裡時興高采烈的自己感到羞愧和生氣啊。」霖咂嘴。
「竟然忘記了,我們還真是過分啊。」小凡捂著臉,哭腔。
鈴低著頭,一言不發。
「別太自責自己了,這其中的過錯大家一起來分擔吧,畢竟它也是來一起救我的,我卻連它的存在也都差點忘記了。」萊爾拍拍鈴的肩膀。
賽特默默的看了眼跟在最後的萊爾,心想真是久違的身影啊,銀色的頭髮加上血色的眼眸。
「喂等等,你們不是把萊爾帶回來了,也沒見缺胳膊少腿的,你們怎麼都哭喪著臉!」賽特叫道。
「你們在說什麼啊大叔,」小凡揉了揉有些紅的眼睛,「蔡斯它,不是沒有跟著我們一起回來嗎!」
賽特一愣,他只覺得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虛影,但僅僅只是虛影,沒有真實樣貌,甚至輪廓都不清晰,似乎陰影覺得這個身影曾存在過自己身邊,但他覺得很怪,這個身影似乎像是在那一瞬間,在被提到的一瞬間,塞進了自己的腦海里。
「蔡斯,他是誰?你們在那裡認識的人嗎?」賽特愣愣的問。
幾人都是一臉震驚的瞪著賽特,賽特看著幾人的眼神和表情,感覺他們看見自己像是看見鬼了一樣,弄得自己渾身上下彆扭不舒服。
「果然,你也忘記了嗎,」鈴一臉失神的樣貌,聲音虛弱的和之前的她判若兩人,「怎麼會這樣,明明最後分開時,和它在一起的就是我,但是我那麼專註於怎麼救萊爾,卻把蔡斯給忘記了。」
「這一點,大家都一樣啊。」萊爾低沉著臉。
賽特覺得不對勁,她把若銘拉到了一邊,壓低聲音小聲的詢問著。
「到底怎麼一回事?他們口中的那個蔡斯?」
「我也完全不知道,」若銘說,「我的腦海里基本沒有這個名字主人的印象,就在回來前的幾個小時,聽到了鈴忽然發瘋一樣想要衝進總騎士長隊舍里找老頭子的消息,到那裡好不容易讓她冷靜下來。」
「她似乎是在睡夢中時忽然驚醒的,說是聽到有誰在夢中呼喚她,然後就說埋怨自己說自己竟然一直忘記了那個叫蔡斯的存在,她說偷偷潛入靜庭時,那個蔡斯為讓她離開,自己一個人留在原地吸引了所有的騎士,於是我就拜託騎士團找來關於那位蔡斯的消息。」
「忘記了?聽你的敘述,那個叫蔡斯的為了你妹妹甘願犧牲自己,依你妹妹的性格,應該不會說忘記就忘記這樣一個人,」賽特一手托住下巴,作出思考狀,他現在需要線索來思考這個忽然降臨的特殊情況,還有他剛剛腦內忽然浮現出的虛影,好像自己也曾和那個蔡斯有過接觸,「然後呢,既然那個蔡斯和騎士團發生了衝突,那麼肯定會有它最後大致去向的情報吧。」
「真遺憾,」若銘說,「很奇怪,明明大部分的騎士都記得曾和一個巨大的怪物戰鬥過,但卻好像被人奪走了記憶一樣,忘記了那怪物的到底什麼樣子,只記得他們的團長,一個叫博恩·柯懷德的男人擊倒了怪物,之後下落不明,似乎被那個男人帶走了,但那個男人,現在是月夜界的叛徒,同樣去向不明。」
「等等等等,信息量有點大,讓我理理思路,」賽特揉了揉太陽穴,「先不說最後叛變的事情,你說怪物,那個蔡斯,他不是人類嗎?」
「別太驚訝,似乎只有鈴能夠想起來模糊的片段,蔡斯,似乎是一隻狼,神狼。」若銘說。
賽特一愣。
「她那時瘋一樣的到處詢問著蔡斯的下落,只會露出頭疼欲裂的樣子昏倒,再醒來后,似乎又忘記了一切,直到剛剛走過空間走廊一半路途的時候,她又像是被灌輸了記憶一樣,忽然想起來,然後哭哭叫叫,」若銘皺眉,「我覺得這太奇怪了,好像我們所有人的記憶都被玩弄了一樣。」
「那除了鈴,其他幾人呢?他們都什麼表現?」賽特又問。
「更加奇怪,他們似乎也對那個蔡斯一無所知的樣子,彷彿從未遇見過一樣,卻唯獨鈴對他們提起時,他們才漸漸似乎想起了什麼,」若銘說,「就像是失憶症一樣。」
「失憶,神狼,失憶,神狼,失憶,神狼……」賽特默默的思索著。
「你想到什麼了嗎?」
「失憶,神狼……」賽特瞪大了眼,然後瞳孔又漸漸收縮,「除非一個可能,你還記得神狼和神樹間的聯繫嗎?」
「怎麼?」若銘皺眉,「你是想說是神樹的身上出了什麼問題?」
「或許是了,詳細的情況,等我再調查一下,他們幾個這段時間我想足夠辛苦,該讓他們好好的休息了,」賽特說,「你帶他們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那你,打算怎麼給他們一個交代。」
「看他們這麼傷心的樣子,該是那隻神狼,對他們來說如同朋友吧,」賽特苦笑,「這樣子,我可說不出實話啊。」
痛苦的尖叫,忽然從後面響起,若銘首先沖了過去,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妹妹。
鈴抱住自己的頭,一臉痛苦的跪倒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嘩嘩滴落,彷彿有蟲子鑽進了她的頭內,啃食著,要把大腦給撕碎。
「怎麼了鈴,振作點!」萊爾和若銘幾乎同時蹲下詢問道,兩張臉上都帶著焦急的神情,其餘三人也同樣面露擔憂和緊張,在一旁呼喚著,只是被這兩人過大的聲音掩蓋了。
「頭,頭好疼,好像有誰,在拉扯我的腦袋一樣,」鈴吞吞吐吐的說,「記憶,記憶在消失,不要,不要,蔡斯的,它的樣子在從我眼前消失,我不要,我不要忘記蔡斯它啊,別這樣,別奪走我的記憶啊!」
女孩的哀嚎化為悲痛的長嘶,回蕩在整個地下空間。
「怎麼回事?」若銘急的眼角發紅,不止是哭腫了還是太過生氣,亦或兩者皆有,她猛地回頭看著走過來的賽特,厲聲的詢問。
「大概,是你們魔靈體這個體質的影響吧,有時候精神力太強,也未必是好事啊,你感受到的悲傷或許將會比起別人多出許多倍不止,」賽特輕輕的聲線裡帶著同情和無奈,他伸出手,溫柔的放在鈴的頭上,慢慢的撫摸。
「忘記了吧,那個叫蔡斯的,」賽特說,「它是不存在的。」
「我不要————!」鈴撕扯著嗓音喊道,她在和那股奪走自己記憶的未知力量進行著抗爭。
「喂,你在說什麼啊大叔,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你這不是添油加醋嗎!」萊爾瞪了賽特一眼,但是賽特也不在意,依舊凝視著痛苦中掙扎的鈴。
「我們都還記得蔡斯它啊,它是曾和我們一起走過的夥伴啊,你怎麼能說它不存在?」霖也厲聲反駁。
「那真的是你們的記憶嗎?」賽特忽然低沉著聲音大喊出來,震的所有人都是一驚,「我不知道那份記憶在你們腦海中有多麼清晰,如果清晰到你們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在一起吃的是什麼飯都記得一清二楚,那我沒什麼好說,但你們確實,那不過是你們腦海中忽然浮現的畫面嗎,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塞進去一樣,如果你們確實有和它一起走過的記憶,那為什麼你們一路上都徹底遺忘了蔡斯這個存在呢!」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了,因為他們對自己也開始產生了懷疑,賽特說的沒錯,他們一直都沒有想起來有關這個叫蔡斯的狼的一切,只有在鈴忽然發瘋般喊叫起來時,他們幾個如同產生了共鳴,忽然間有了這份記憶。
「難道,這真的都是假的?」小凡有些不敢相信。
「不,我不相信,那些記憶,那些記憶一定是真的,你們騙我。」鈴依舊不依不饒的甩著頭,拒絕著賽特訴說的可能。
其實在賽特看來,這樣的說辭只是一場賭罷了,因為他口中說的情況,正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他聯想到自己和鈴幾人,曾或許真的有和那個叫蔡斯的神狼,有過一段真實的記憶,但是現在,那些記憶和神狼蔡斯本身的存在,正因為某個原因,開始消失在她們腦海里,而鈴因為自己的體質,比起旁人,遺忘的更慢些而已。
但賽特明白,真相只會更讓人難以接受,所以他只能用另一種手段,一種名為矇騙的手段,來化解眾人的心結。
「你們之前遇到的敵人里,是不是曾有過一個會用幻術的人?」
「有過!但又如何。」霖愣了一下,他一瞬間就想到了安內梅斯,那個讓他既恨卻最後又恨不起來的女人。
「難道就沒可能,是那個人給你們身上下的幻術嗎?」賽特循循誘導。
「這種事.……」霖本想說怎麼可能,但他又想起安內梅斯施展幻術的實力,忽然就說不出話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我這粗神經什麼都想不通啊。」愷有些急躁的生氣。
「什麼事情都沒有,真的,相信大叔我吧,」賽特說,「不用去想通什麼,因為什麼都不存在,從一開始就一切都沒存在過,那些只是你們腦子的臆想罷了。」
「鈴,你太累了,這一趟旅程,太難為了你,你現在應該休息,休息一下,就什麼都沒有了。」若銘也抱住鈴,在她的耳邊輕語。
鈴漸漸的安靜下來,卻慢慢的抬起頭,雙眼對上了賽特的瞳孔。
賽特心中一凜,他看到鈴盯著自己,臉上雖然滿是痛苦,眼中卻充滿了堅決,似乎在對他的說辭進行著強烈的否定和不認同,像是個倔強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和殘酷的世界進行著抵抗。這樣的眼神,讓賽特看的愣住了。
「我不會認可的,這種隨便的觀點,就算全世界都忘記掉,我也絕不會把和朋友的記憶看作一場幻覺,」鈴咬著牙說,不知是痛苦所然,還是強烈的意志在趨勢,「說出都是臆想這種話,真是太差勁了。」
她像是拼上了最後的力氣說出這句話,然後頭疼的暈在了若銘的懷中。
賽特抿嘴,伸出的手尷尬的收回來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沒資格去安慰這個女孩。
「我要帶鈴回家休息,你們幾個也跟著我吧,我帶你們回去,」若銘立即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抱住了鈴的上身,緊緊的把鈴抱在懷中向出口走去,「聽好了賽特,我要你之後一定把一切都給我說清楚。」走過賽特的背後,她留下這樣一句話。
「這次事情的原因嗎?」賽特反問。
「不,全部,包括我過去都一直想知道卻從未被告知的。」
「真是個難伺候的大小姐啊。」賽特苦笑一下扶住額頭,直到聽見腳步聲走遠,他才撤去手,嘴裡輕輕喃喃。
然後是眾人依次跟著離去的腳步聲,唯有最後一個腳步聲,賽特聽到它在自己的背後就停下了。
「你也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賽特背對著那人問。
「我也相信蔡斯是真正存在著的,不會是幻影。」萊爾說。
「這麼說,你對自己的記憶很自信了。」
「不,我只是相信鈴,相信她所說的話。」萊爾說完,便離開了。
最後這個地方,只剩下賽特一個人。
「本來還想著來個歸家的聚會慶祝呢,結果該冷清還是冷清嗎,」賽特抬頭仰望,但這裡是地下,他也只能看到頭頂懸著的,那顆人造的月亮,「這算是我應得的報應嗎。我果然是個很差勁的人吧,你們都願聽取我的意見,我卻把一切都瞞著不告訴你們,現在還編了一個這樣沒技術含量的慌。」
「那個女孩也不相信我的話了啊,」賽特撓撓頭,他看著眼前的偽時空之門,「但我也只能按照自己定下的劇本走下去了,我也只是個想要從命運上躲開的逃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