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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至悲的落幕

  月夜樹海,毫無生機的濁氣浮在山林的上空,原本翡翠般綠綠蔥蔥的海洋,此刻彷彿備受污染,呈現枯萎之跡。


  「怎麼會.……這樣,」沙羅看著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覺得似有一盆冰冷的水從頭潑到腳,將自己這身老骨頭凍得咯咯作響,她只覺得渾身都疲下來了,「僅僅只是,離開了一會兒。」


  兩人的眼前,原本頂天的神樹矗立的地方,一顆樹影都蕩然無存,彷彿被某種力量給抹消在了這片天地的角落裡,只留下一個巨大的坑洞,下面是深邃的黑,不見底,神樹似乎是被連根拔起的,但是又有誰能將如此巨大的一棵樹給連根拔起呢?能握住神樹的樹榦,也只有巨人的手了吧。


  而神樹的周圍,無數的枯枝殘葉,腐爛敗壞的景象擴散開在四周,直到遠方的地平線,皆是帶著死相的枯樹,凋零的樹葉落在地面上,被埋在泥土裡,越是原本靠近神樹的地方,景象越是殘酷,賽特踩在一片枯黃的落葉上,只是輕輕的腳尖剛剛觸及,連聲音都沒有,葉片直接化為粉末。


  「這個地方,已經快要死了。」賽特看著這片狼藉的風景。


  「本來是靠神樹獲得超越普通生靈的生命力,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這片山林的一切都已經離不開神樹了,尤其是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甚至可以視為和神樹同化為了一體,神樹就像是這片土地的心臟,」沙羅重重的嘆息著,踱步到巨大的樹坑前,此刻這個老人真的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年邁的老人,不,比普通的老人看著似乎更加蒼老憔悴,那股本該出現在年輕人身上的活力,這個時候,也不再眷戀著這個老人了,「但這片土地的心臟,已經沒有了。」


  「依賴著這棵樹而生存的萬物都和樹同化了嗎,那麼也包括神狼嗎?」賽特問。


  「神狼.……」沙羅輕聲重複,「總感覺,有什麼人從的記憶里搶了什麼東西,原來是這個原因嗎,」沙羅說,「對已經離不開神樹生存下去的生物,沒了神樹的依存,只會走向死走亡,但對於神狼這種奇迹般的特殊物種,或許,還會有其他不得知的現象存在呢。」


  「比如.……」賽特抬頭望天。


  「存在隨著生命,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沙羅低頭看著巨坑,她蹲下拾起一把泥土,土質很糟糕,像是一堆死灰。


  「真讓人頭疼。」賽特想起了鈴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場景,還有她最後的眼神與話語,他覺得頭好亂,亂的讓他急躁與無奈。


  「即使做到這種程度嗎,這讓老太婆我,怎麼舒心的度過剩餘的時光啊,」沙羅嘆息,看著泥沙滑落出指縫,「真是一群讓人操心的,可憐孩子。」


  「你知道什麼蛛絲馬跡?」


  「天曉得呢。」沙羅只是敷衍的回答著,最後一撮泥沙在指尖輕碾,她感受著其中沾染著的,殘餘的魔力,一股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波動。


  ——————————


  從眩暈感和刺眼的白光中脫離后,博恩把寄宿著啟示錄碎片的手臂緊緊抱在懷中,身體整個落到了地面上,四周的幻境陰冷潮濕,完全被黑暗支配著,彷彿身處無光透入的地面下。


  博恩撐起已經變得虛弱的身體,一手扶住牆壁,另一隻臂膀塞進了衣服里,他依靠著牆面慢慢前行,空氣里有著和平時感受到的截然不同的魔力波動,如果說普通的大自然里,各種元素囊括,彷彿處在一個五光十色的花園裡,那麼此時,博恩覺得自己雖然身處黑暗裡,卻彷彿被站在火焰的熏烤中。


  但還好,只是外界的魔力波動,身體漸漸的可以去適應。


  「這股讓人感覺嘴中瀰漫開甜澀到發苦的味道的魔力,一不注意,鼻腔里也充斥的滿滿的,」博恩用衣袖遮住口鼻,舌唇輕舔,舌尖彈跳著的甜膩感,彷彿能夠點燃火焰一樣,給人灼燙的錯覺,「真是股讓人感到壓抑不安的魔力,像是什麼地方藏著可怕的怪獸一樣。」


  如果讓博恩來敘述他一瞬間在腦海中,到底對那所謂的怪獸有著什麼樣的印象,那畫面大概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中,鮮血流淌彷彿燃料,而火焰便在血液上跳動,舞動著四肢的黑影跨過火焰踩在血池水面上,雙眼帶著最耀眼的血光,彷彿濃縮著千萬滴的血液讓火光盡情的反射。


  可他現在,眼前依然只能看到黑暗,黑暗,還是黑暗,沒有人為他指路,本以為是和昔日的家人重逢的光景,他此刻卻覺得孤獨寂寞,彷彿那個印象中等待自己推門而入的溫馨的家的場面,終究只是個空蕩蕩的幻想。


  「空?大家都在哪裡?我回來了,這裡有誰在嗎?」博恩對著黑暗的那一頭開口呼叫,聽到自己的聲音一直回蕩到遠處,「這是哪兒?有人在附近嗎?」


  他大聲的呼叫著,希望有個熟悉的聲音能夠回應他,無論誰都好。


  「人在呢,」終於有人回應他,但卻是讓博恩感到極其陌生的聲音,「博恩·柯懷德先生,對么?」


  博恩努力的凝視著前方,但是在這黑暗裡,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瘦小佝僂的輪廓,再加上對方年邁的聲線,應該是個老人。


  「你是誰?」博恩皺眉,在未知的黑暗環境下,有一個從未接觸過的人在周圍,這讓他不禁緊張起來,「這裡是哪兒?」


  「這裡是人間界,是空先生在人間界設下的據點,關於對這個據點的認知,我會負責引導你的,」那人說,有著一副蒼老的聲音,語氣裡帶著狡黠和看不透,「在下的名字是諾華茲,是你們的幫手,空先生讓我在這裡等你的。」


  「為什麼來接應我的會是你,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博恩覺得有些可笑,他要的是家人般的重逢,而不是一個從未謀面的老頭和他搞一場神神秘秘的接待,他又不是客人,那老頭是主人家派來的管家嗎?「其他人呢,都在哪裡?快帶我去見他們。」


  「啟示錄帶來了吧。」老人並沒有照做,首先詢問起了啟示錄的下落。


  「帶來了,但也不是給你的,給我引路吧。」博恩謹慎的開口。


  「是誰的也不會輪到你來決定,」老人低沉的笑笑,笑聲詭異,帶著某種說不清的嘲笑,「這個可能要讓你失望了,空先生目前不在這裡,他還要一些事情要處理。」老人說。


  「那我們可以之後見,先帶我去見其他人,」博恩有些不耐煩了,在這個完全陌生氣氛壓抑的地方,每一刻他都想立刻看到那些縈繞在記憶的臉龐,老人奇怪的態度讓他心情很糟糕,「你還在磨蹭著什麼。」


  「你這幅看不起人的樣子也讓我感到心情不好,在不知道對方身份前,這樣真的好嗎,不過算了,你焦急的心情可以理解,只是.……」老人說,「我已經說過一次了,你會失望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能夠等你的人,除了空先生以外,已經一個都沒有了,至少在這裡。」


  博恩忽然覺得腦子一空,緊接著像是被人用石頭砸了一下,腦里嗡嗡作響,他覺得身體有些無力,四肢失去了力氣支撐,身體快要撐不住倒下了,他扶著牆壁,給自己了幾秒的冷靜時間,告訴自己只是自己想太多,都是環境給他施加的緊張感導致的。


  「我知道大家參與了侵襲靜庭的計劃,但是在我來之前,就看到計劃中說的巨陣破了,他們也該有空設下的空間轉移的法陣,他們沒一個人回來嗎?」


  「不知道,」老人不帶一點感情的說,「也有可能,已經陣亡在那邊的世界了呢,希望你最好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你!」博恩猛地抬頭,低吼一聲喊出滿腔堆積的戾氣,老人的說辭讓他怒火中燒,他一直想要見到的,那些他最想見的人們,在老人的字裡行間,那麼輕鬆和隨意的就被定義為死亡了,他不能忍受。


  可老人也絲毫不懼怕,博恩看到老人的身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像個人類,倒像個冰冷的雕塑。


  「你到底是誰?」


  「諾華茲,我的名字,我已經說過了,是你們的協助者,人間界進行的許多研究,基本都由我一手掌控的,沒我,你們的計劃也不會這麼快的進行下去。」


  諾華茲,諾華茲.……博恩心裡默念著這個讓他不悅的名字,恍惚間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在很久遠以前的記憶里。


  博恩覺得頭緒亂成了麻布糾纏在一塊,他癱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了臨分別前,達烏斯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我可不想最後,空那小子,只能自己一個人去往大家嚮往的理想之地啊……

  什麼啊,這句話,是想說,大家都無法走到最後了嗎,所以讓我代替所有人,來做空身邊最後一個陪著他的人,可即使如此,比起我,你們不是更好嗎,達烏斯,烏爾法,都比我這個傢伙好的多啊.……

  博恩恨恨的捶了下牆面。


  「為什麼會這樣,」他低聲說,「說的像是,大家都要提前離開了一樣,明明我們不是,已經快要抵達目標了不是嗎。」


  博恩覺得心有些冷,最壞最絕望的結果,等待他回來的,真的是一間空無一人的屋子,裡面沒有什麼家人,沒有什麼溫暖的燈光,沒有一點期待中的溫馨場面,除了寂寥還是寂寥。


  「走吧,計劃不能停止的不是嗎,已經到最後了。」老人自顧自的說著,留給博恩一個背影。


  博恩默默的注視著那個模糊的人影晃動,一言不發。


  ——————————


  月夜界,某個無名的地方。


  由於剛剛下過大雪的緣故,周圍的地面以及被銀白色覆蓋,空氣冷且乾燥,一個男人站在這冰天雪地的中央。


  幾個人的身體依次躺在地上,在他的面前擺開。


  「你們在那個世界看得到嗎,這個地方又下雪了,冷的像是那個時候一樣,」男人輕輕的開口,滿是溫柔和擔憂,又帶著悲傷的哭腔,「這個世界還是沒有變樣啊,從那時到現在,還會下這種讓人絕望的雪花。」


  他蹲下來,伸出手摸著第一個人的臉龐,那人的臉已經冷了,僵了,緊接著他又依次撫摸過所有人的臉頰,在最後一人的臉龐上,他的手遲遲不肯離去,眼眶溢出淚花。


  安內梅斯,維普懷特,達烏斯,戴索斯,還有烏爾法。他們都彷彿睡著了,安安靜靜,安靜的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他們的身體已經冰透了,凍得男人的手心發涼,涼到了骨子裡,冰他心臟都要凍結了,冰的他心發痛。


  「為什麼啊,為什麼你們非要死去不可啊,」男人忽然跪倒在雪地里,悲傷的趴在地上,「我已經越來越不明白了啊,明明最初大家一起約定好的,一起去往那個理想的世界的,可如果沒有你們跟著,那我一個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即使那裡真的無盡美好,孤身一人,又和在這種地獄般的地方,有什麼區別呢。」


  他像是孩子發泄情緒般,用力的捶打地面,每一次都濺起半米高的雪花,捶的手麵皮膚綻裂,血花紅了地面。


  「走……走下去啊……空.……」極其虛弱的聲音忽然響起,男人猛地抬頭,像是見到了奇迹,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激動的根本不等站起身體,在雪地上趴伏著就衝到了聲音主人的身邊。


  「達烏斯,達烏斯你還活著嗎,還活著啊,真是太好了。」男人抱起達烏斯的身體,激動的開口,喘著粗氣,眼眶都紅了。


  「已經.……不能回頭了.……你要是.……要是最後放棄了……那麼大家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達烏斯聲音微小,他已經奄奄一息了,「把我們的啟示錄碎片.……帶走……計劃就成功了……」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的啊,怎麼能讓你們白白付出這麼多,即使走到最後依然一無所有,我也不會在最後的時候放棄的,你們已經足夠成為我走到最後的理由了,」男人嗚咽著說,努力讓自己表現出一副決絕的樣子,「達烏斯你再堅持一下,我想辦法救你。」


  「我真是……到最後都……無法忍受自己的領頭.……也是個愛哭鬼啊.……」達烏斯苦笑一下,但他的臉已經僵硬,看不到明顯的表情浮動,「對了,維普,維普他們還活著吧。」


  男人愣了一下,他強行阻止自己回頭看身邊沉睡著的維普懷特和安內梅斯,對著達烏斯點了點頭。


  「是嗎.……太好了.……」達烏斯笑著說,「麻煩幫我轉告.……我可能要失約了.……沒辦法再活著和他們見面了……讓他們帶著我的那一份.……努力活下去.……」


  「嗯,我會幫你轉告的,所以你別說話了,我先帶你去找人,會想辦法就你的。」空坐不住了,他立即就要扛起達烏斯的身體。


  「別白費力氣了.……讓我……讓我休息會兒……」達烏斯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空只能把耳朵放在他的嘴邊,「最後又見到……見到那老頭子.……也不是很討厭他啊……還有……你弟弟.……他似乎一直想要.……和你好好聊聊……記得聽他講話……」


  空皺著眉頭,臉色難看,他在忍耐著極大的悲傷,用力的點頭,為了能讓達烏斯看見,他不清楚達烏斯現在是否還能看得清眼前的光景。


  「呵……對不起了……空.……」達烏斯不說話了。


  男人沉默的保持著抱著達烏斯身體的姿勢,任憑寒風吹打,雪花融成水濕了自己的褲腿,冷自己自己的肌膚。


  天地寂寞冷。


  最後像是確認了達烏斯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他把達烏斯的身體重新放在地上,視線依次掃過幾人的安寧的臉頰。


  「你們幾個,現在應該活在稍微安心的世界里吧,我會把你們的身體安放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那是只屬於我們記憶所在的地方,所以放心的睡吧,你們努力的夠多了,是該休息下了,最後的工作,就讓我去完成吧,」男人低著頭說,「再見了,我的家人們,我們在那個世界,再相見,在那個理想的世界里。」


  他忽然抬起頭來,對著天空大聲的咆哮,像是要把自己滿腔的悲痛和怒火都吼出來,化為能把天空都刺破的轟雷,憤怒和不甘像是要化為火焰把世界都點燃,悲痛和不舍像是要化為洪水把世界都淹沒。


  男人忽然又哭了起來,哭的那麼悲傷,悲傷的比這漫地的積雪都要刺骨寒心,悲傷的,彷彿連世界都黯淡了。


  (第六卷完,月夜啟示錄Ⅱ永夜國度完.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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