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少年人的覺悟
紅葉市,赤色的小樓,黑日貿易昔日的事務所,如今人去樓空。
愷從昏睡中驚醒,腦後還殘留著一絲淺淡的痛意,他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黑色的真皮沙發上,或者說這間屋子的招待椅。
他用了大約十秒鐘清晰了自己的大腦,想起來這裡是自己爺爺一直使用的招待室,雖然從今天起這裡就已經不再屬於他和他旗下了。
「下手真狠啊,」愷沒好氣的抱怨出聲,記起來自己在昏厥前,是在和爺爺爭吵,隨後那個老人走近自己,後頸處一疼,眼前就黑了,「那個混蛋老頭,還真把人當棋子和齒輪啊,不按照他的想法行動,就一把扔在地上。」
昏迷中,他也沒能從那讓人感到寒冷的現實里逃出來,他在夢裡依然站在這屋子的中央,一片黯淡,那個老人坐在前面像是坐在陰影里,開口說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刺向心臟的冰錐,讓人又心痛又冷的直哆嗦。
而現在醒了,他又要面對更加真實的現實了,想到這裡,他就覺得肚子里又燃氣了火,憋在那裡不知道怎麼發泄,與之相反的,則是隱隱作痛的心,他捂住胸口,覺得裡面塞了塊化不開的冰。
「爺爺呢?」愷看到屋內空無一人,分明是設備雜物全部搬走的日子,唯獨這個招待室一成不變,來的時候這裡有什麼,現在也一樣都不少。
像是在刻意不去打擾昏睡中自己,讓自己就這樣意志睡下去。
「糟糕。」愷忽然反應過來,額頭流出冷汗。
他明白了,這裡不僅是為了他的睡眠刻意留下的舒適空間,爺爺不讓人動這個房間,是不想讓自己被吵醒,把自己拖延在這裡。
愷想到了爺爺從衣兜里掏出的那一沓照片,顯而易見,朋友們早已是被盯上的目標,自己昏迷的時間內,爺爺有足夠的功夫去對大家做些什麼。
他從沙漠上彈起,什麼都沒想,直接沖向了門口。他雙臂抓著門把手用出最大的力氣扭動,但是門把像是被固定了形狀,絲毫沒有晃動的跡象。他被鎖死在這個屋裡了!
「你,是你醒了嗎?」外面有人在說話,似乎注意到裡面有了動靜。
「開門,讓我出去,快讓我出去,」愷大聲的喊叫,同時用手錘砸著門,「我沒時間繼續耗在這裡,誰都好,快點把我放出去!」
「你先冷靜下,門鎖著,我也沒有鑰匙,這個門鎖住,內外都打不開,」劉在門外說,他聽得出愷語氣里的焦急和不悅,「我沒辦法幫你開門的。」
「你是負責留下來看住我的吧,如果這個屋子我走不出去,還會留人在這裡監管我嗎,」愷沒好氣的說,情緒激動起來的時候,他的思考力也有所下降,此時腦子裡想到的只是趕快離開這裡,而不是如何離開,「我不管你是誰,總之我現在十萬火急,我最重要的朋友們正面臨著他們不知道的危險,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必須去找他們,所以多一秒都不能耗費在這裡,如果你知道什麼手段,務必讓我離開這裡!」
「小夥子你先冷靜,冷靜下來什麼都好說,就算我真的有什麼辦法,你這麼急躁真的能聽進去話嗎,」劉說,「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但我只能說很抱歉,你爺爺臨走前並沒有給我鑰匙什麼的,只是讓我留在這裡看著,現在想想更多的可能是,萬一有人過來看房子了,關於這間屋子為什麼被請空,還需要我來交流。」
「然而我真希望會有人過來,然後你們所謂的交流破裂,他們立刻找人來撬開這麼門,這樣我就能離開了,」愷說,他忽然握住拳頭,「或者說,由我在內部,直接把這門破壞掉也可以。」
「都說你需要冷靜.……」劉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聽到了一聲巨大的響動。
愷一拳下去,門紋絲不動,只有他的手產生了疼痛,可這些算不得什麼,如果自己的朋友因為爺爺而遇到了危險,他的心會更疼吧,那樣的疼痛才讓人受不了。
他的拳頭被鋼鐵的光澤覆蓋,人類的拳頭砸不開,那就換上鐵塊來砸,愷再次握緊拳,對著門全力而下。
第二次,劉聽到了更大的響動,他有種整棟樓都顫抖了一下的錯覺。
「你在做什麼?想把房子拆了嗎?」劉大聲的朝屋內說,「這房子現在是別人的,你給毀了還要賠錢的。」
「真結實,這什麼門。」愷驚訝又無奈的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這扇門,覺得肚子里憋得火更旺盛了。
「應該是特別製造的,聽說十架機槍也打不出一點痕迹,」劉說,「總之你先冷靜點,我也不是那種不變通的人,雖然老闆說讓我看住你別離開這個屋,但我的簽約合同,在十分鐘前,就徹底的結束了,」他看了眼手錶,「也就是說,我現在可以不繼續這項任務。」
愷做起深呼吸,漸漸的讓心情平靜下來,他也終於明白是自己太激動了,現在就這樣控制不住情緒,到時候見到了爺爺讓大家陷入危險的場面,自己豈不是更失態,失去冷靜的自己未必能幫到大家,說不定還會增加負擔。
「你,你的聲音我聽過,你是劉,對嗎?」愷現在才分散了注意力,察覺門外的人,「你是帶我來的那個人。」
「對,一路上就是我擔當的司機,」劉說,心想看來對方真的冷靜下來了,甚至從聲音辨別出我的身份了,「雖然不知道你和你爺爺間發生了什麼,但如果你所說都是真的,真的十萬火急,我也不是不能幫你,雖然不值得你期待就是了。」
「我該怎麼出去這裡?」
「你可以在屋裡到處找找,看看有什麼可以值得利用,我知道你力氣很大了,但別破壞房子啊,處理後事很麻煩的,」劉說,「說不定有落下的備用鑰匙什麼的,雖然我不覺得老闆那個人會有這麼粗心的失誤。」
「是的,我想我的確該在這屋子裡搜索一下,」愷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達到均勻,這樣不會讓自己因為清晰而錯過什麼關鍵的東西,「既然他沒讓人把這裡都撤空,我想這裡的東西大部分都還在,我覺得應該在他的辦公桌里找找。」
屋裡很暗,愷打開了燈,然後走到喬納的辦公桌前,桌面上很整潔,放置的東西也不多,他翻閱著零零散散的紙張和書籍,但是都沒有利用的價值。於是他繞到了桌子后,同時開始想象,想象那個男人一直坐在這個桌子后,一通電話就吞雲吐霧,運籌帷幄,這個男人真的很特別,讓任何人都覺得,他生來就是為了不斷走在高峰上的,像是機器,像是時刻保持戰鬥姿態的將軍。
可即使如此,他也是人,不是真正的器械,總該,有一點點的,工作和忙碌之餘的,不屬於那個機器將軍模式的他的時間,哪怕只是一點點。雖然不想承認,但也只有身為家人,會這麼去看喬納這個人。
儘管愷現在,相當的噁心,自己體內留著那個男人一樣的血。
他一個接著一個的打開抽屜,裡面也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文件書本,可是這些對於喬納在某個時間段很有價值的東西,在愷眼裡分文不值,他不顧整潔,將所有抽屜都翻箱倒櫃,把裡面的東西都掏出來,尋找著什麼讓他覺得可以利用的東西,地面也因此弄得一團糟。
「你找到什麼了嗎?」劉在外面大聲問。
「我正在找。」愷也大聲回應。
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右手邊第二個抽屜,將壓在上面的厚重紙頁都拿開,這個抽屜也空空如也了,乍一看之下並無特別,但愷總覺得這個抽屜讓人覺得彆扭,他疑惑著,手在裡面又貼著四壁到處摸索。
「這是……夾層?」愷忽然明白了那彆扭所在,他從那不易察覺的夾層里,取出了一張輕薄的紙片。
「這個是……」愷看著手裡的東西,忽然顫抖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搞什麼啊,那個混賬老頭,這到底,到底算什麼啊!」他帶著複雜的情感,嘆了口氣。
「就這麼,不想讓自己擁有破綻嗎.……」愷攥緊了那片薄紙,「真是個絕情的人啊。」
「找到了嗎?」劉覺得屋裡沒動靜了,又問道。
「算是找到了什麼關鍵的東西,但還是出不了房間。」愷將紙片收入口袋中。
「到底是找到還是沒找不到,不是適合離開房間的道具么?你的話讓我覺得很矛盾。」門外的劉在犯迷糊。
愷轉過身,對著牆上關閉的百葉窗,沉默了幾秒。
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安的打開窗戶。
外面,天空已經黑了。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愷對著門外喊道,「喂,劉先生,現在幾點了?」
「已經快一天了,」劉說,「現在的時間,還差十分鐘就八點。」
愷沒有等劉回復,就更先一步想到了自己的手機,他搜了搜褲兜,還好手機沒有給拿走,然後在看時間前,他的視線先被另外的東西吸引了。
是一封簡訊,早在幾個小時前就已經發到他的手機上,但那個時候自己昏迷,沒能來得及看,發信人是鈴,他立刻打開簡訊,看到是鈴發出的邀請。
遊樂園的閉園時間是七點半,最後十五分鐘前,樂園裡是不能再留有任何一個顧客的,但現在時間早超過了,按照鈴的性格,肯定會把看到的玩到的,以及自己的心情再次化為一封郵件發給大家,像是怕大家不知道自己玩的開心似的。
他們在一起接觸這麼久了,鈴的習慣,愷自然明白。可是今天一天,手機並沒有收到第二條簡訊。
遊樂園延長閉園時間這種事不可能,而鈴每次出門前都會做足準備,手機沒電這種事也不會發生,更不可能是手機被強盜搶跑,以她現在的能力,普通的強盜是拿她沒辦法的吧。
那就只有非普通人,能夠危機到她了。
「爺爺.……」愷嘴裡念到。
「喂,到底什麼情況?」劉開始覺得奇怪,自從愷問了那個問題后,屋裡就安靜的詭異。
「劉先生,說到底,你為什麼要幫我呢,就像你所說,你已經不用再為我爺爺辦事了,那就更沒理由要管我這個只見面幾個小時的人了,」愷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還是這種破事。」
劉沉默了片刻,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想了想,其實自己也沒想通自己,「這種事,你問我,我也說不清楚啊,我也想問問自己啊,這是你們的事情,我為什麼非要跟著蹚一次渾水呢,非要說是因為這短暫的幾個小時,因為投機算是有了緣分,也似乎有些牽強,」他苦笑了下,「又不是男人的友誼情比金堅之類的電視劇。」
「就當我是爛好人一會兒吧,」劉說,「活著的時候多做好事,死後就不用擔心去地獄啦。」
「謝謝,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是謝謝你願意幫我這個根本不熟悉的人。」愷說,他心想這算是諷刺嗎,反倒是有著血緣的親人,卻正在做著傷及自己的事情。
愷抱著嘗試的心態,手伸向窗戶,窗戶並沒有鎖死,他打開了,外面的風流了進來,讓愷終於覺得自己不再是困死於這屋中。
「什麼聲音?你打開了什麼?」
「窗戶,事到如今只有這一個方法能讓我離開,」愷說,「劉先生,最後一個不情之請,你有合適的駕駛工具嗎,我想去一個地方,但說實話離這裡有點遠。」
「那輛車是老闆的,我也考慮到離開后肯定要自己想辦法回去,就提前把摩托車停在樓下的,你想騎是可以啦,我可以坐出租的,本來那輛車也上了年齡快報廢了,」劉說,「不過你是認真的嗎?想要跳窗離開?我勸你別這樣,肯定還會更好的辦法,你別看這裡只有三層樓,每一層都搭建的很高,而且中間還有夾層,從這裡跳下去,結實的水牛都要斷條腿。」
「是啊,但不知道把一塊鐵扔下去,它會不會裂掉,」愷扶著牆壁,一個腳已經踏上了窗檯,夜風打著他臉,他想今晚的風過於喧囂了,又想起電視預報說,連續幾天都會下雨,今晚也不例外吧,「真是謝了,劉先生,如果可以,希望我們今後還能做朋友,還請你別嫌棄我只是個高中學生,我們樓下停車場見。」
說罷,他身上浮現鋼鐵的顏色,跳了出去,一躍而下。
劉聽不到屋裡有聲音了,叫喊再多遍,也聽不到回應。
「真的跳下去了啊。」劉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很怪,是啊,他為什麼要幫那個男孩呢,有什麼必要的理由嗎?或者說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利益?怎麼可能呢,但就是幫了,或許是從他的言行舉止里感覺到了一股決意之類的東西吧,雖然聽上去很誇張很幻想,還有些害臊。
但說來,即使是他,也有過年輕時總傻傻的覺得,這世界的某一處一定需要我,我會像是命中注定的英雄,或者隱藏的武術世家的末裔,總有一天會結識一幫交心的兄弟,闖出什麼名堂,留下什麼傳說。
年輕時一邊留著口水一邊想象這些的時候,腦海里的自己,也該是帶著這樣覺悟的人吧,說出一些如今聽著羞恥但當時卻熱血激動的措辭。
直到現在成熟了,擦掉嘴邊的哈喇子生活在真正的現實里,那份過去幻想時的熱血也漸漸找不到了,可即使如此,有時獨自一人,也會恍神,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年輕的小孩,想象著世界哪裡有著未知和冒險等著他去闖,他會帶著什麼樣的覺悟去面對什麼危險,或者救自己心愛的人。
其實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時候吧,那該是在很小的時候,想象自己是英雄或者超能力者之類,或是想象自己會去往一個奇幻的世界里。劉第一次渴望自己有一天也會去往另一個神秘的世界,是在小學,每天放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回家打開電視,看每天晚上播放的,一個叫做《Digital.Monster》的外國動畫,中文譯《數碼暴龍》或《數碼寶貝》。
「無限大な夢のあとの?やるせない世の中じゃ」,那是他兒時最喜歡的一句歌詞。
「說是學生,壯實的像拳擊冠軍似的。」劉笑了笑,吐槽了一句,迅速的下了樓,他還要擔心那個像是發瘋了的男孩,摔斷了幾根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