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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風雨交加之夜,其四

  愷,你要走自己的路,絕不能成為第二個我……

  那個男人,沒有心.……

  父親留下的日記本浮現在眼前,彷彿被人用力的撕扯過,化為無數細小的紙片飛舞在空中,像是群迷離消逝的蝴蝶,每一隻都是一段過去記憶的片段,記錄著那位偉大的父親自己的故事,而此刻,原本呈現著溫馨感覺的畫面頓時變得暗淡,猶如被人遮上了紗布和陰影,背景中那個疲倦又堅強的男人的背影,透過一張冷酷的人臉,映照的那麼單薄。


  是那個老人的臉。


  如果他按照我所布下的道路前進,就會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是他違背我了,所以一生都努力在無意義的地方,死了也沒有任何人知道,活的那麼卑賤.……

  我太失望了,你和你父親一樣的愚蠢……

  那就由我來告訴你,現實的殘酷……

  你母親,是因為我,而死的.……

  愷覺得大腦里像是被塞入了一個活著的蜂窩,極度糟亂吵鬧的蜂鳴聲充斥在腦內,像是要把頭都給脹破,眼前是快速閃動的畫面,畫面有著玻璃碎片的邊緣,毫無規律的浮動重疊著,彷彿要組合成一個畫面,可這個畫面又被愷的潛意識阻止著不願意其成型,因為成型了,他也就崩潰了。


  他想要伸手敲打自己的腦袋,拉扯自己的頭髮,甚至是抓爛自己的臉頰,只為了疼痛感能夠幫自己壓制混亂掉的大腦,可是僅僅是這樣都是奢求,他做不到,因為他的雙手被喬納鎖的死死的。


  喬納真的是個很恐怖的人啊,就如他所說的,這一刻,他將不甘惱怒和無助的感情,最深刻的烙印在了愷的內心中,讓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卻又無力去發泄這番惱怒。


  「生氣嗎?想要破壞掉我嗎?站起來啊,還像剛才那樣揮你的拳,」喬納用最冷漠的眼神俯視著身下的愷,看著那個被風雨澆灌身體的男孩,雨水在他臉上流著,也讓人看不出,他是否有哭,「做不到嗎?這就是不甘啊,自以為靠自己那份幼稚的固執就可以對抗一切嗎,只是你還沒有遇見真正殘忍的事態罷了。」


  「我感受得到你的手臂在激烈的晃動,你在抗拒我的對你是束縛,」喬納的腳面傳遞著晃動感,他知道那是愷在掙扎,於是他再次加大了力氣,像是釘子般要把愷的手臂釘死在地面上,「很痛苦吧,這樣子。」


  「夠了,快放開他,你不是要殺我們嗎?那就直接沖著我們來啊!」霖已經無法忍受眼前的場面,他握緊著弓箭對準了喬納,扯著嗓子喊叫,「我感受的到愷的覺悟,如果只是死的話,我們也同樣早有了相應的覺悟。」


  被白光吸引了注意的喬納,面色不變的抬起頭,看著霖,看著霖手中光芒組成的武器,眼裡甚至沒有因此流露出絲毫驚訝,平淡的,像是老虎在看一隻貓咪對自己揮爪子。


  「相同的人會像磁石那樣互相吸引,幼稚的弱者也同樣,」喬納不屑的對霖說,「那就發箭啊,用你手裡那奇妙的武器,是比普通的弓箭要強嗎,不過也無所謂了,首先還是先控制好自己的手不亂晃吧。」


  霖咽了口唾沫,是緊張的緣故,緊張到握著弓箭的手臂都在忍不住顫抖,這一點被那個老人完全看穿了,他看穿了此刻自己內心暴露出的畏懼,於是自信的站在那裡,甚至不做出一點防範的反應,是真的覺得霖,根本沒有勇氣射箭。


  想不明白,霖果然還是無法理解,為何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一類人,明明自己都去過了異世界,在生死不可卜的戰場上穿梭而過,在不死軍團下生存,在妖精般的騎士刀下抓住活路,與巨獸戰鬥,與怪物戰鬥。可是,此時只是和那個人面對面站著,那只是個普通人,不會魔法也沒有其他怪異的能力,但就是,覺得緊張。


  霖在心裡無數次的念叨著,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害怕,那個男人輕看了自己是他的失誤,自己只要最快最精準的,射在那個老人的手腕上,讓他鬆開手就夠了,不讓愷那麼痛苦。


  可在他和自己的內心戰鬥的時候,身旁就已經閃起了血光。


  「我是想不通他說的那麼多晦澀難懂的大道理,也無所謂他是不是愷的爺爺,」萊爾握著血刀大步上前,「我只是看到了自己重要的朋友正在痛苦著。」


  下一秒四周就接連響起了槍聲,血色的射線四面八方飛射而來,那群男人的任務,就是監視著他們四人禁止出手,剛才的開槍只是警告,現在則是真的動了殺心。


  「趴下!」萊爾大喊,血氣的浪潮同時高漲,蔓延身體四周。


  在他喊出聲的同時,霖就立刻拉著小凡和鈴趴下,接下來只覺得頭頂有激烈的風流從各個方位掃過。


  血氣擴散,宛如護罩包裹了四個人所在的位置,擁有同樣的性質,在血氣的阻礙下,所有射來的血色光線都被弱化,最後擊打至萊爾身上時,已如同蚊蟲瘙癢。


  他直接引動了真紅之力,也正是為了能在那群人的圍攻下保護好身邊的三個人。


  接下來,只需要快到在那些人開第二槍之前,從喬納手裡救下愷。


  他握刀前沖,這麼短的距離,僅需要一個前沖,就足以在一秒之內達到喬納的身邊,然後,揮出刀。


  喬納扭頭,看著猶如瞬間轉移至自己眼前的萊爾,即使這樣程度的非科學現象,也不足讓他的臉上顯露出動搖或吃驚的神色,萊爾甚至在近距離看到喬納神情時,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破了,讓他背後激生惡寒。


  「異界的孩子,」喬納一手仍桎梏著愷的脖頸,另一隻手則直接擋在了萊爾的眼前,或是說,主動放置在了萊爾刀揮出的軌跡上,「你速度果然很快……」


  刀刃觸及至喬納手背的剎那,萊爾覺得自己看到了喬納的血管,伸到了肌膚的外面。


  喬納的動態實力似乎不可思議的更高一籌,最後的一秒,他伸開兩根手指,讓血刀正好切在了兩指的指縫中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過是轉眼之間,萊爾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刀切斷了喬納的肢體,卻覺得有一股更猛烈的力量打在了自己刀上,純粹的力量,震蕩的手腕都作疼。


  喬納的雙指夾住了血刀,揮臂,將其立即扳開,雖然他的指縫處,也留下了不小的傷口,鮮血汩汩噴出,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雨水會快速的感染傷口。


  「可並不代表你就比很多人都強。」可喬納卻對此毫不在意,儼然一副在對決中獲勝的模樣。


  在之後的兩秒內,萊爾都是怔住的,他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想不通這個只是生活在人間界的普通人,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擋下了自己的這一擊,隱約有種與斷月一刀流無手之型類似的技巧。


  他本有自信能夠將對方的整根手臂砍掉,可喬納彷彿從一開始,就緊緊握住了這一短暫交手中的全部節奏。


  「這個世界,也是有多到數不清的各種武術的,」喬納說,「雖然不得不承認,也的確藉助了一些其他的手段。」


  趴在地上目睹了這一切的鈴清晰的看到,喬納裸露出來的軀幹上,出現了血管分佈般的大量血色線條,而體內注入了萊爾血液的她,如今也可以感受的到,藏在那其中的,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是血氣之力。


  「萊爾,他也可以使用那種血液激發的能力!」鈴對著萊爾大喊。


  「你這傢伙,到底拿姐姐的遺體,都做了些什麼,那群野獸,還有你的身體.……」萊爾瞪著眼前的老人,此刻只覺得他已經做出了褻瀆那個逝去女孩的行為。


  喬納的手用力,愷又發出了大聲的哀叫,萊爾愣住了,不敢輕舉妄動。


  「要嘗試嗎,到底是你先把我整支臂膀卸下來,還是我能先掐斷你朋友的脖子。」喬納直視萊爾的目光,對他挑釁般的伸出流血的手。


  「瘋子,那可是你的孫子啊,對自己的家人做這種事情……」萊爾覺得心裡染著一種苦楚。


  家人的定義,難道不就是相互間最深愛的人嗎?

  「混,混蛋.……」一直被約束著的愷,此刻嘶啞著聲音開口,他每說出一個字,喉部都是疼痛的,喬納似乎會使用著特殊的技巧,捏著愷脖頸特殊的穴位,便讓他難以言語。


  「你到底都做了什麼,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啊……」愷皺著眉頭,仰視著此刻宛如魔鬼般的喬納,那個已經讓自己無法相信還是否是自己爺爺的老人了。


  風也冷,雨也冷。


  一陣清脆的聲音忽然傳出,與此刻的氛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書記打扮的男人忽然從后發的黑色轎車裡跳出,打著傘迎著風雨跑到喬納的身邊,他身體發抖,像是看不慣眼前這種場面,於是背對著萊爾等人盡量只看向自己的老闆。


  「行程上接下來預定的時間已經到了。」那人舉起腕部的手錶湊到喬納身邊,他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老闆,與喬納眼神對上,不,是看到喬納冰塊那樣冷的眼神時,禁不住打了哆嗦,喬納根本就不去看他。


  「知道了,那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喬納說,「給我準備新的外套,還有車箱里的東西。」


  萊爾沒看懂眼前發生的事情,也不等他開口說話,喬納抬腿留下殘影,一腳揣在了萊爾的臉上將他踢出幾米遠。


  「萊爾!」鈴從地上站起來,擔心的看著被打飛到后發的萊爾,她剛站起來,身體歪歪扭扭就又倒下了。


  「頭……好暈……」鈴只覺得眼前發黑。


  霖一直趴在地上,並不是他不想起來,而是做不到,不知不覺中,自己的四肢詭異的喪失了所有的力氣,軟癱著,像是被拔了脊柱成了軟體生物,之後他開始覺得頭暈腦脹,血管里像是被灌入了奇怪的液體,一時冰冷一時灼燙。


  小凡的身體是幾人中最脆弱的,更早一些的時候,就已經渾渾噩噩幾近昏厥。


  「我們被,下毒了?」霖發出細微的聲音,心裡覺得發寒。


  「你對我們做了什麼?」萊爾還有餘力撐起半個身體,但下身已經宛如癱瘓。


  「一種能融在液體里的細微毒素,」喬納說,「從你們的肌膚開始接觸這雨水的時候,毒素就已經侵入你們的身體里了,是種需要大量積累才會不斷生效的慢性毒,所以你們察覺不到,放心吧,為了你這個例外特地調配的,雖然會遇到血液引起更可怕的反應,但並不融於血,所以你的血液再特殊,也還是睡過去吧。」


  萊爾已經失去了張嘴的力氣,眼前模糊,雙眼閉合前,隱約看到那名書記拿著新的衣服和一個盒子回到喬納身邊,喬納打開盒子,將什麼東西握在手裡。


  而被喬納提在手裡的愷,也似乎一起被奪去了意識,被他鬆手仍在了水坑裡。


  喬納將裝著解毒藥的針筒插進體內,針筒里的液體流入身體,分解著正在起效的毒素。


  「這幾個人怎麼辦,果然還是直接殺掉嗎?」一旁持槍的部下發問。


  喬納在書記撐開的傘下,穿上新的西服外套,打理著領口,在部下提問后,他沉默了幾秒,但也,就只是幾秒。


  「是要殺掉,但不在這裡處理,先把他們都帶走,帶到那個地方先囚禁著,」他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上了來時的黑色轎車,像是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過一場商業性的應酬,他西裝華履的出場,離開時也不失風範,儘管身體也濕透了,「我先走,剩下的,你們解決好跟過來。」


  男人們目送著黑色轎車轉頭離開,駛進了漆黑的雨幕中。


  「老闆,果然是個可怕的人啊,」持槍的人中,一名低個子的男人走到另外一名身邊,開口說道,「你說呢大哥,連孩子和自己的孫子都這麼冷酷的對待,那真的是人嗎,感覺像是鬼。」


  「不,他的確是人,」被稱為大哥的男人回答,「我不懂那些神魔鬼怪的,我只知道凡人的確會有極限,不是什麼都做得到,的確,我一開始也和你有一樣的感覺,可現在變了。」


  「怎麼?」低個子不解。


  「那樣的人,要一直坐在最高處,就連親情也要狠心的捨去,大家也都一直覺得他做到了,可實際上,他還是沒能做到。」


  「兒子死了也不聞不問,孫子都能夠自己親手殺掉,還說舍不去親情?」低個子疑惑的問,「那,非要不需要任何理由就主動殺光家門才算嗎?」


  「你什麼時候,當場看到他開槍或是拿刀捅死了自己孫子,確認了死亡,再說是親手,」男人說,「至少,我並不覺得,他有完全捨棄自己骨肉的狠心。」


  「大哥你太較真了,」低個子笑了笑,「老闆都說了,在這裡不方便,不是要帶回去再解決嗎。」


  「在這個地方就地處理,又有何不可,」男人也笑,看著身邊的人,「那你說,他剛才,為何要猶豫那幾秒。」
——

  喬納坐在車內,看著窗外雨水模糊了車窗,沙發上開了加濕器,烘乾著他來不及更換的西裝褲子。


  司機和書記男子坐在前排,這場雨真大,夜裡前方黑漆漆的,車燈也照不亮太廣的範圍,但司機也是老手,閉著眼抹黑都像是能找到路似的。


  車剛剛駛出遊樂場門口,忽然停下。


  司機微微打開車窗,對著窗外大罵,「別擋道,大半夜的像被撞死啊!」


  「老闆,我去看看什麼事。」不等喬納開口,書記就立刻諂媚的對他說。


  但他看到老闆的眼神從自己身上,慢慢移動到身旁的車窗,隨後又閉合。


  窗外,有人敲響了車窗。


  「這沒眼力的.……」書記一副無奈煩躁的表情,想要打開自己手邊的窗戶,讓外邊的人走開。


  「車窗打開。」喬納只是靜靜的說。


  「唉?」書記有些愣,沒想通老闆剛才那句話是像表達什麼,這大風大雨的,再加上事務纏身,老闆怎麼會和一個半夜找茬的路人身上耽誤事情,想必只是個喝醉回不去家的醉漢吧。


  喬納不說第二遍,車內的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冷。


  「開窗,開窗。」書記終於反應過來,老闆的命令大於天,趕緊招呼一盤的司機。


  車窗下滑,距離車門極近處,站著一個打傘的,年輕女人。


  書記本想先打發那人走,剛湊過去身子,覺得一股子寒氣衝進了車內,讓他忍不住坐回去所在發熱的座椅里。他沒能很清楚的看到那個女人的長相,只覺得對方說話,語氣也冷的像是這天氣一樣。


  他有種錯覺,那個女人,在一些方面,似乎和老闆屬於同一類,只是老闆太特殊,像個怪物。


  「這位女士,不知道找我,有什麼事呢。」喬納坐在車內,輕微的動身算是打了招呼,彬彬有禮的發問。


  「我的妹妹這麼晚了卻還沒回家,我是出來找她的,」女人問,「你有見過嗎,我只知道,她下午有和朋友,一起來過遊樂場。」


  「十分抱歉,並沒有見到過令妹一樣的人物,畢竟這麼晚,而且還是壞天氣,即使是年輕女生一樣的人,都沒能見到過一個,幫不你的忙,不好意思。」


  「不,你不需要道歉,倒是我打擾了,」女人說,「也是,這麼晚了,誰都不會傻到出來,可能也就只有我這樣找不到妹妹的人,或是,您這樣的?看您的一副,還是濕著的,明明坐在這樣的豪車裡,」女人頓了頓,彷彿話中有話,「對不起,是我話多了。」


  「沒關係,」喬納說,「一些私人原因,在這個時候必須出來一趟,還不小心淋了點雨,讓女士見笑了。」


  「最後一件事,我又沒說過自己的妹妹是年輕女生,或許她和我一般大呢,我的年紀,已經不太合適被叫做女生了,被這樣叫也有些不尊重。」


  「猜測而已,是我說話輕率,讓女士不高興了,還請見諒。」喬納點頭示歉。


  書記和司機,兩人獃獃的坐在前排,偷偷注視著后發的一動一靜,老闆最後一句話說完,兩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誰都想不出,他們各自心裡都在思考些什麼,似乎是在對峙。書記想不到老闆還會這樣客氣的對一個路人,他只會對一些身份特殊的客戶談合作時會這樣。


  「打擾你了,再見,」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深夜雨大,路上小心。」


  「你也是,希望能夠儘快找到令妹,」喬納回應,「畢竟這樣的天氣,遇到麻煩就不好了。」


  「開車。」他又說。


  司機立刻按下關閉車窗的按鈕,踩下油門。


  若茗撐著傘,冷冷的注視著那輛黑色轎車,離開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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