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我不會死
人間界,現在。
鈴終於再睜開眼的時候,坐在床邊的萊爾立刻抱住了她,緊緊的,兩人的面頰貼在一起,鈴能聽到這個和自己緊靠著的男孩正在抽泣。
「不是剛剛才在你的家人面前展示過你會堅強嗎,」鈴勉強的擠出笑,她不清楚自己體內到底進行了怎麼樣的變化,但此刻身體仍然沒有完全調整過來,一種雖有體力卻無法使用的窒堵感,就像最初魔力沒有激活時,很接近的感覺,「就又這樣哭哭啼啼。」
她伸手溫柔的撫弄萊爾腦後的發梢,想哄孩子一樣的,嘴裡發出寵溺孩子的呼聲。
「大叔說啟示錄融進你的體內,幾乎取代了你體內原本的魔源,作為你魔力的產生,而啟示錄被抽離,你的生命力也受到極大影響,」萊爾說,「霖還說,他看到了那個男人將血魔屍骸內的啟示錄抽離,整個山內的全部肉塊都迅速的萎縮枯亡。啟示錄會成為生物的心臟,被抽離了啟示錄等同於被挖走了心臟。」
鈴默默的聽著,一時間說不上話,她明白了為何萊爾會表現的如此難過,還有害怕。
「你會死的。」萊爾說。
她清楚的感受到這個男孩抱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裳,儘管這樣讓她覺得有些難受,但是她不會說出來,因為她明白萊爾的行為,是因為這個男孩害怕失去自己,好像用力抱住自己就不會消失了一樣。
他剛剛告別了自己幾乎全部的家人,陰陽兩別永恆不見,不能再失去一個重要的人。
在聽到「死」這個字眼時,鈴的身體也禁不住顫了一下,她從未想象過死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無論之前每一次危險的遭遇,甚至最初被襲擊家裡的凶獸攻擊,她也努力的保持了少許鎮靜,努力的逃跑。或許是冥冥之中已經認為自己不會輕易的死去吧,自己身邊有那麼多可靠的朋友,還有一個會守護自己不惜一切的男孩,她便覺得不管遇到什麼都會渡過。
所以,也僅僅只是那麼一下。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死亡是人類最恐懼的東西,最大的天敵,所以也免不了古今中外這個故事裡需求不老不死的角色,可此時此刻,真的被告知了自己要死的事實,一霎的愣神后,反倒不那麼驚慌或害怕了。
或許是正被摯愛之人緊抱的緣故吧,她還能無比清晰的感受到所愛之人的溫暖,只覺得自己仍然活的好好的,死什麼的,也就變得很虛幻不真實。
「我現在不是正好好的活著嘛,還在這裡和你說著話,」鈴安慰的說,分明要死的是她,本來或許她才該是被安慰的一方,「瞎想什麼呢?」
「好了好了好了,我有沒有告訴你小時候爺爺帶我去玩,路上一看著仙風道骨的算命,說我命大福大,活到百八十歲沒問題,」鈴說,「如果說這是一個故事,去世的人已經夠多了,現在再讓我死,那編劇豈不是腦子進水了。」她覺得說白爛話的自己或許安慰效果更好點。
「你現在醒來只能說是奇迹吧,」賽特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屋子裡,大概是兩人都沉浸在二人世界里沒能注意到,「啟示錄是被抽離了,但那東西一次性能製造太多魔力,所以你體內還殘存著最後一部分,當魔力枯竭,你的身體就會逐漸衰竭,也要感謝普拉斯的血液吧,那使你的生命力更旺盛。」
「鈴,我覺得我應該向你說明清楚,」賽特的表情和語氣都前所未有的嚴肅,「這只是迴光返照。」
「我說你們一個個別都哭喪著臉啊,你們看我現在真的活蹦亂跳的,」鈴指著自己發白病態的臉說,喪失原有生機和精神的面貌毫無說服力,可是,她的確不想看見所有人都因為自己心情變得這麼難過低下,「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已經努力在想辦法了,」賽特用力抓撓自己本來就蓬亂的鳥窩頭,於是那頂鳥窩就更糟糕了,可也顯示出他內心的焦慮,「你是魔靈體,這算是最後一個慰藉了,你姐姐有著和你一樣的血統,你的朋友們的力量也是因為你和你的啟示錄而來,所以講他們的魔力用特殊方法混合,應該可以製成緩衝性質的液體魔力,現在他們也在拚命的幫我一起弄,」賽特說,「這能讓你多堅持一段時間,但我們誰都說不準,你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倒下再也不醒,可能是一分鐘后,一小時后,或是下一秒,但應該不會超過一天。」
「唯一的辦法,」萊爾離開鈴的身體,握著她有些發涼的手,「鈴?」他看著鈴發獃的樣子覺得奇怪,連續喊叫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聲音大。
「什麼什麼?」鈴觸電一樣的顫動身子,這才扭過頭來,故作輕鬆的樣子看向萊爾。
她迅速瞥了眼下方,發現自己甚至沒有感覺到雙手被人握住,好像失去了感官一樣,實際上剛剛那短暫的兩秒內,她覺得意識突然斷了線,整個身體控制起來都變得困難,彷彿自己是個生鏽的人偶,還有多晃兩下才能扭動僵住的肢體。
「你怎麼樣?」萊爾皺著眉問,語氣里透露無比的緊張。一旁的賽特也覺得事情有異,下意識的靠前走來。
「我很好啊,我不是說了我現在一副活蹦亂跳生機盎然生機勃勃的樣子。」鈴也不顧亂用詞語,總之要證明自己平安無事。
她暗地裡向自己的雙手使勁,額頭悄悄泌出汗,她無法不忐忑和緊張,直到雙手突然又能使喚了,立刻反手握緊萊爾的手,手心裡也全是汗。
還好,還好,我的確生命力挺旺盛的,鈴在心裡說,她沒敢也不願意將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萊爾。
「果然還是有辦法嗎?」
「唯一的辦法,」萊爾接著說,「就是把啟示錄奪回來,再次放進你身體里,」他握緊著鈴的手,「其實最開始我就要去找那傢伙了,你姐姐也是,我們幾乎都急不可耐的想要馬上再見到那個男人,搶回來啟示錄再狠狠揍他一頓,你姐姐甚至揚言要殺了他。」
「這兩人當時像瘋狗一樣,攔都攔不住,好吧,其實也根本沒人攔,他們兩個說要去,幾乎全員一致認同要跟隨,」賽特在一旁補充性的說明,然後擺擺手走出屋門,「我去看一下那邊進展的怎麼樣,順便告訴大家你醒了。」
房間里只剩下兩人,和照進屋內的月光,黑漆漆的屋裡甚至沒人想到起身去開一下燈,還好月光足夠兩人互相看見對方的臉。
「我昏了多久?」鈴問,她四顧著,看到牆上掛著的錶盤,上面顯示著兩點多,下午。
可她狐疑的看向外面,懷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月夜界,還是說表壞了,外面分明是黑夜。
「兩天之久,」萊爾說,「可以確定二夜應該回到了後山,就在他帶走啟示錄后不久,大概是剛剛出現晨曦,有光柱從山頂,直射向天空,然後整個城市再次陷入黑夜,直到現在,外界應該正在混亂中吧。」
「大叔說的不錯,我當時的確是要瘋了,不過很快也冷靜下來,」萊爾將話題轉移回去,繼續說,「那個男人,我自然是要去找的,但我只是想到,如果你醒來的時候,我們都不在了,你會是什麼感覺,」他看了一眼這屋子,又黑又窄小,唯獨窗外的光是唯一光源,安靜的像是世界都睡著一樣,多麼像啊,像過去束縛著自己的漆黑牆角,「我知道孤獨那種滋味多不好受,所以我很糾結,我一定要救你,但也必須陪著你。」
「然後你選擇了陪我,我很滿意,這道選擇題我給你滿分,我也曾想過,假如某一天我真的要死了,比起大家都滿世界的找靈丹妙藥,我只希望閉眼前,能夠看到所有人都圍在我的病床邊,」鈴笑著撫摸所愛男孩的臉頰,聲音帶著些許的虛弱,「還有,萊爾,我不會死的,我們一路走來什麼沒闖過去,我不會就這樣半途停下的,我們的路才剛開始走,摩天輪上那番話,回憶起還在不久前。」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絕對不會,我不能失去你,唯獨你,如果沒有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再也不會有人如你這般拯救我,讓我這麼的愛著,」萊爾抓著鈴放在自己臉上的手,語氣顯得激動,「我相信你會醒來的,也終於等到了,現在可以親自告訴你,等我一會兒時間就好,我去找二夜,從他手裡把啟示錄搶回來。」
「那我能提一個任性的要求嗎?雖然我覺得會讓你生氣。」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帶我一起去。」
萊爾明白了為什麼鈴說自己的要求會讓他生氣,可是他其實生不起來氣,擔心她都來不及,愛都愛不夠,怎麼會生氣呢,但這個要求的確無法接受,他怎麼會允許自己所愛的女孩,生命力已經不斷衰弱的女孩,和自己一起冒風險,二夜·煌手裡絕對握有不少的啟示錄,能夠影響人間界的晝夜現象就足以證明,他怎麼能允許呢。
可是他也拒絕不了面前的女孩,這個比誰都要堅強的,宛如太陽的充滿活力強勢的女孩。
「你們都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們全都去為了我冒險,留我一人什麼都不做就遠遠坐在這個地方,等著被你們救,你們都知道我是絕對接受不了這種事的,既然這是拯救我自己的生命,那自然該有我親自當場,」鈴雙手捧住萊爾的臉,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起,「別忘記了,我們的約定,無論發生什麼,都會陪在對方的身邊,一起面對。」
鈴的拇指順著萊爾的眼瞼下滑過,那是一層厚實的黑眼圈,一定是坐在床邊看著自己兩天兩夜不合眼了吧,分明剛剛經歷過戰鬥,連睡覺都不睡,怎麼能體力恢復完全,她不可能放著這樣的萊爾獨自去面對敵人。
萊爾流著淚,他心痛鈴的身體,可也明白兩人間那份約定的重要,也該尊重這個女孩的決心,這才是他愛的女孩啊,比誰的內心都要強大的女孩。他流著淚點了點頭。
「就和之前每一次都是一樣的,這次也是,我們一起面對,然後一起跨越。」鈴說。
我是不會死的,因為我還要陪著你繼續走下去,直到生命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