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最後的試煉(二)
「你想幹什麼?」霖扭頭看向愷,雖然這麼問,可開口的同時他就已經想到了,相處這麼久,他自然是了解自己這位朋友的,「你瘋了?」他又說,只因為腦海里的猜想讓他覺得有些荒謬。
「你肯定知道我準備怎麼做的對不對,」愷回應著霖,對鈴使眼色,「你們用來確定法陣位置的東西,也給我來一份。」
「我們為什麼要一直躲在裡面讓這層領域保護我們?若銘姐又為什麼忍耐著虛弱的身體持續榨取自己的魔力?我們又為什麼要這麼努力的打破窘局?」霖嚴肅著臉走過去,愷站起身活動筋骨,他按著愷的雙肩意圖阻止他,可是根本抗不過愷的力氣,「你要知道外面的狀況,我們只要站出去一秒,就會被射成篩子!」
他當然知道了,知道這個大個子,已經準備好將自己送進漫天箭雨當個可謂必死的靶子了。
「那麼我或許能堅持三秒到四秒?別太緊張夥計,」愷拍拍霖的肩膀意思是放輕鬆不用擔心,他儘可能的讓自己表情看起來充滿自信,讓其他人感受到自己的堅決,「如果人骨真的能遠超鋼鐵的堅硬,那這世上人人都刀槍不入了不是?」
小凡想起靜庭的那座山上,愷不顧一切的死守他們幾人,即使自己早已傷痕纍纍遍體鱗傷,也依然堅持著,再為他們多承擔一份傷害。
這一次依然,在最關鍵的時候,他又一次選擇犧牲自己的身體,來完成難以完成的任務,脆弱的監事抵達不了的地方,就由他去抵達。
「這個鋼鐵的身體,」小凡走上前去,撫摸愷的肌膚,「對你來言,並不是承擔全部傷痛的資本,而是一個理由啊。」
霖身體抖了下,他想到那個叫本的外國男人對他的侄子說,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這句經典的台詞。獲得力量的意義從來不是享受其中的美好或是展露威風,而是去擔負這份力量中的責任,其實有時候強者往往也是苦工啊,大家都將希望寄託於你,而你也必須要肩負這一切並回應這一切,但你不會為此煩惱或難過,在你選擇緊握力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覺悟,只能毫無畏懼的向前走。
你有了持槍的特權,那就必須用這把武器制裁惡徒,你胸前佩戴著被賦予的官徽,那就必須帶領部下奮勇當先。那愷獲得了鋼鐵身軀這份力量的責任呢?就必須縱身刀山火海的最前端,為後方的眾人開闢安全的道路嗎?
「看來你比我們誰都先理解自己的能力,」霖感嘆的呼出一口氣,放棄了勸阻愷,反倒是再固執下去,卻是自己玷污了愷的覺悟,「聽清楚,用你最快的速度衝過去,這可不用是挨一刀兩刀就行的程度,你是把自己推向核彈的中央。」兩人並排站在風牆內側,盯著外界,霖將箭矢交於愷的手中。
「做好準備了嗎,和萊爾那時一樣,我會在一瞬打開風牆一部分,而從那個瞬間開始,就要由你親自承受外界的骨刺。」若銘說。
小凡在身後雙手合十,愷最後活動了下筋骨,對著身後豎起拇指,一個無聲的信號,表示準備就緒時刻可以出擊。
「嘿,夥計,」愷突然點了點霖的肩膀,霖楞了一下,聽見對方說,「不管是誰,別一直憋著,學學人小兩口,把心裡話說出來。」
霖很快就明白了愷在說什麼,他故作賭氣的輕踹了一腳,「又不是真的上戰場,別搞得像是臨別贈言還混水摸魚!」
愷笑了笑,他當然不會想死在這裡,只是覺得有些話總是要說出來的。風牆打開,彷彿要置人於死地的殺戮氣息頃刻若洪水鋪面,他衝出了牆外。
金剛之軀已經開啟,呈現鋼鐵色澤肌膚的身影,奔跑向疾風驟雨的盡頭。
再一次回到最初暴雨強攻降臨的剎那,但這次他無法逃向安全的領域內,而是要迎著這風雨向前買進,愷感受到了身處狂風中央的感覺,站在炮火交加中的感覺,那些竄過你身邊的每一道氣流都銳利的能劃開你的肌膚,狂躁的氣流又密集齊射,像是有一萬把火槍同時連扣扳機,你身體的每一角都被一粒死亡的彈藥鎖定,無處可逃,要麼你扛下那無數的衝擊,要麼你放棄一切等待被射成蜂窩。
那些骨刺就是無數的槍彈,它們極快的飛過又掀起道道鋒銳的氣浪,所有的氣浪集合在一起便是切割一切的致死之力。
的確是奔赴死地啊,可放棄和後退等選項,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拋棄。
愷向前邁出第一步,第二步,視野產生白光的渲染,像是有人在自己眼前拋灑純白的熒光粉,這時他聽到了微弱的風的呼聲,與耳邊一直充斥的刺耳的氣浪不同,那是種溫柔的風聲,像是憐愛的女人用雙手護住你的身體。愷看到手臂上浮現白色的法陣,不止一個的法陣,相隔一段距離分佈,但從中釋放的風波足以組合在一起包裹愷的全身。
后發的小凡合攏的手心裡閃爍著魔力的光效,她不是在祈禱,這個時候祈禱是沒有用的,若是能有一點點她可以做到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在觸碰愷身體的時候,她就將白門放置在了愷的身上,內部儲存著少量的風元素,雖然無法像若銘這樣創造可以持續的領域或牆壁,但一層護罩仍能協助愷在前進的過程種擋下一定數量的骨刺。
背後有朋友們的幫助,愷心中原本還懸浮不定的自信頓時變得穩重,他相信著這份守護自己身體的風之護罩,繼續向前邁步,可越是向前,越是接近法陣,骨刺的勢頭就更密集,愷覺得視野里已經只剩下骨刺的尖端,骨刺遮掩了一切,那的確是種讓人內心崩潰的畫面,想象你身處無數尖刀所指的位置,你甚至找不到尖刀間的空隙,那是真正的絕望,躲避這種事情已經不可能存在。他的視野由此被嚴重阻礙,可腦內有鈴感知的畫面,他只需要筆直前進。
愷開始覺得起步艱難,大量骨刺的襲擊,儘管被護罩擋下,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讓數量龐多的骨刺組合在一起變得猶如城牆壓來。
再次響起的聲音,是宛若玻璃碎裂令人失望的聲音,骨刺的進攻太兇猛,風之護罩在其面前顯得無比脆弱,猶如紙張想要擋住烈火。
「儲存的風元素,已經空了。」小凡失落的說,掌心的光芒泯滅不見。
「那麼我來,」霖舉弓對準上方,蓄力完成的箭矢在空中炸裂,光矢的雨點紛紛降落,這是一場微小的雨幕試圖碰撞崩塌的天河,光矢天降由上打擊,霖調控的很好,墜落的箭矢全部圍繞愷的身體,不僅沒有傷及到他,還不斷的截下將要射中愷的骨刺。
愷看到眼前閃爍的白光,心裡再次默默的感謝摯友。
可即使如此,光矢也只是曇花一現,再次蓄力的時間已經足夠愷抵達目標或是身體千瘡百孔。光開始淡去,風也已渙散,小凡和霖能做的也止步於此,剩下的,就真的只剩下祈禱了。
還剩,最後一步.……愷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然後,骨刺開始相繼射入愷的體內。
巨大的疼痛衝擊著愷的身體,折磨他的精神,如此難忍的傷痛,除了在靜庭山頂那一次以外,都無法比擬的,是真真正正的千刀萬剮像是要將自己撕裂的片甲不留,既不是比喻也不是誇張,似乎一面訂滿釘子的牆壁直接砸在身上。肩膀和關節被命中,手臂瞬間脫力,相對狹細的手腕像是就快要被挑段,身前像是被開膛破肚,腳步也被刺穿讓他幾乎要摔倒在地。
可不能倒下啊,那樣子不就像是落了個萬箭穿心的死法嗎,我可不想死的時候是這麼窩囊,愷在心裡說。他低下頭連同脖子用一隻手臂護著,握有箭矢的手背後防止箭矢在中途被破壞,儘管感覺手臂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也依然要強撐著護住要位。
「怎麼樣了?」小凡憂心忡忡的問道,不僅是愷被密集的骨刺之雨阻礙了視線,當他深入其中,處在後發的眾人也看不清愷的身影,他深色的鋼鐵肌膚被骨刺給淹沒了。
霖瞥了一眼左側,風牆的邊緣,有一滴紅色的液珠打在了隨著飛來的骨刺打在了牆面上,然後緩緩下落,他的心也跟著向下滑落,越來越涼。
之後,更多的血珠不斷射向風牆,所有人都看得到,這令人驚懼緊張背後發涼的畫面。
「沒事的,愷還活著,事已至此,我們必須相信他!」一直保持著感知的鈴大聲喊叫,這一叫讓眾人都打了一個激靈,是啊,他們在擔心什麼,他們在胡思亂想什麼,愷怎麼會死呢,他們的朋友,他怎麼能就這樣死呢!
他一定要活著!
鈴沒有把愷的魔力反應在加速衰弱的事實說出來,魔力反應的衰弱也象徵著生命力衰弱,兩者畢竟密不可分,可是鈴不說,她不能說,甚至自己就無視了這一點。
她必須讓大家深信著愷能成功,她自己也應該最先做到深信不疑。
愷感覺自己快要喪失意識了,自己到底出了多少血無法計算,分明就差這麼最後一步,一步而已,不需要一秒就能跨過去的距離,可這時顯得那麼艱難,是根本無法邁過去的道路。
他眼前,隱約出現溫潤的暉光.……
分明身邊還是持續飛射的骨刺,肌膚仍然不斷承受新的傷痛,可視線里只餘下那些溫柔的光,是夕陽映照般的光線,有人拉著他的手臂想要他坐下,身後就是校園的長椅,他身上穿著校服,屬於中學時學校獨有的款式,穿在身上給人土裡土氣的感覺,可是在他還上初中時是挺守校規的人,要求的校服必須穿,即使愷自己也不喜歡這身衣服。
但為什麼,偏偏穿在那女孩身上就很順眼,是因為好看的人穿什麼都好看的緣故嗎?大概對愷來說,只是因為那個人本身讓愷覺得很順眼,所有衣服都是擺設。
而在那個時候,讓愷看的進眼裡的人,只有那女孩一個,唯一一個不嘲笑排擠他,唯一一個願意同他成為友人的女孩。
……
你說,我為什麼生來要有這樣一副異樣的身軀呢,大家看我都像是看外來生物。
大概是用來保護的人吧,畢竟你那麼壯。
保護什麼人?
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
……
「我他媽才不信什麼死前會看到走馬燈啊。」愷含著一嘴的甜腥,大概是腔內出血了,他吐出一口血痰用盡全力的叫出聲,負傷的腿不顧筋肉繼續被撕扯的疼痛向前邁出,他整個身體撞到了牆上。
握著箭矢的手狠狠砸在了法陣正對的牆壁,他的手心和骨刺的釋放點零距離接觸,於那一點便會有上百的尖刺擁擠而出,他已經感受不到那隻手傳遞來的感覺了,像是自己已經失去了這隻手,然後箭矢攜帶的法陣炸裂。
氣勢洶洶的骨刺戛然而止了射擊,飛濺升空的骨刺碎片,慢慢消去的白光,若銘撤銷了風牆,小凡和霖立刻趕過去,鈴則虛弱的倒近了若銘懷抱。
「愷他沒事,真好。」鈴在感受到愷仍然持續的魔力反應,才放下心來。
霖和小凡一起用力也沒能愷輕易抬起來,他的前半身傷痕纍纍慘不忍睹,尤其是手部已經變得血肉模糊,詭異的是,即使是身受重傷昏厥過去,愷的金剛之軀依然沒有消除,分明魔力供應早該斷了。
兩人的手觸碰愷肌膚的瞬間,一股異樣感傳遞在指尖。彷彿他們所觸摸的,不是一個有著鋼鐵肌膚的人,而是一塊真正的鋼鐵,但在身處鼓動著的溫暖告訴他們這的確是活生生的人類,是他們的摯友愷。
若銘在不遠處凝視著倒地的愷。
能力受到瀕死時的意志影響,得到進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