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牛飛複返
卻說這日,黃泰乘坐牛車,從家中趕往太學,路上看到鄰居王大,手中牽著一頭黃牛,在街上行走,黃牛依其身側,伸頸長鳴,聲音哀厲,似是戀戀不舍,便隨口吟道:“牛飛複返,載婦馱金。”
王大聞聲回視,見是黃泰,忙跪拜路旁。黃泰事急,無暇多語,道聲:“恭喜!”便驅車而去。
王大如墜五裏霧中,不知黃泰所言何意,搖頭苦笑一聲,繼續向牛市方向趕路。這王大是黃泰西鄰,隻有草房三間,與老娘相依為命,雖長的英俊魁梧,一表人才,隻因身世孤苦,年過三十尚未討上老婆,往日裏隻在市肆中為人打些零工,賺錢糊口,黃泰搬家來此,家中缺乏人手,便常雇其幹些雜活,所以王大見到他磕頭施禮。
近日來,王大老娘身患重病,家中銀錢用光,而病情卻不見好轉,王大是個孝順之人,憂母之病,眠食俱廢,為籌集銀錢,醫治老娘,便決意將家中母牛賣掉,隻留一頭小牛。這母牛頗有靈性,似是知道將被賣掉,留戀牛犢,厲厲哀鳴。
單說這王大,將牛牽到市肆,賣了個好價錢,心中歡喜,便割了半斤牛肉,連同牛錢都放在褡褳裏,搭在肩上,快步回家。
正行間,忽聽腦後一陣淒厲的鳥叫聲,伴隨著金翅扇風,呼嘯而下,似是直奔自己而來。
王大吃驚不小,跌坐於地。抬頭看時,一隻大雕近在咫尺,雙翅翕張,激起滿地塵沙,兩隻利爪正向自己麵門抓來。王大本能的伸手遮住了麵部。那金雕並不傷害王大,卻將他肩上褡褳抓住,騰空而去。
王大穩住心神,四下看時,那金雕早飛得沒了蹤影。沒了牛肉不打緊,丟了銀錢如何救治老母,王大坐地痛哭,悔不該將牛錢放在褡褳裏,忽想起早間黃泰那句話:“牛飛複返,載婦馱金。”心中暗想:“我這賣牛得來的銀子被金雕叼走,豈不是應驗了黃老爺所說之話,難道這牛還會自己回來,婦人和金銀是不敢奢望的,隻要還了我的牛,便謝天謝地。”
王大收住悲聲,匆匆回家,他是個老實之人,不敢撒謊,便將賣牛的銀子被金雕叼走的事如實告訴母親。
王老太太一生信佛,心清欲寡,聽王大說沒了牛錢,不僅沒有發火,反而開導起兒子來:“兒啊,禍福自有定數,金雕叼走了賣牛的銀子,叼走了就叼走了,你也不要太過自責,不能沒了銀子再憋屈壞了身子。為娘的病你也不要太過憂慮,我壽數若盡,便是吃那龍肝鳳髓恐也無濟於事,若是壽數未盡,過幾天定會康複。”
王大道:“娘,早上遇到東院的黃老爺,他對兒子說了幾句奇怪的話,好像是‘牛飛複返,載婦馱金’,而今牛錢被鷹叼走,似是應驗了前半句。那黃老爺真是個料事如神的神仙,真若如其所說,我們的牛必能返回家中,說不定還會給你帶回一個漂亮的兒媳婦。”
王大越說越高興,說到後麵,滿臉笑容,眉飛色舞。不料老太太聞言大怒,大聲斥道:“混賬東西,平日裏為娘是如何教你的,怎麽能貪戀這不義之財。買牛之人已經付了牛錢,我們怎麽能再把牛收回。若是黃牛逃逸,自己返回,我們也不能留,應該想辦法還給人家!更不論還有什麽婦人金銀!”
老人家有病在身,說完這幾句話,氣力不濟,劇烈地咳嗽起來。王大不敢忤逆母親,跪伏於地,認錯求罰。
母親喘息一陣,語重心長地說道:“兒啊,為人以修德為本,做事需問心無愧。常言道‘命中注定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切莫貪那不義之財,貪財之人,輕則敗德,重則喪身。你且想想,家裏無端多了女人金銀,那街坊鄰居能不猜疑,若被那不良之徒到官府首告,汙我們偷盜打劫,你將如何應對,再有,買牛之人丟了牛,能不找尋,誰家丟了婦人、金銀能不告官?‘貨悖而入者,必悖而出’為娘讓你讀的書你都白讀了!”
王大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害怕母親病情加重,聲淚俱下:“娘,孩兒知錯了,以後定當牢記母親教誨,謹言慎行,誠實做人。”王大母親見兒子已經認識到錯誤,語氣便和緩下來,又講些行善積德、為人處事的道理來教導他,王大隻是點頭稱是。
卻說晚間,王大照料母親睡下,自己躺在下榻輾轉難眠,他倒不是貪戀那意外之財,隻是想:黃老爺精通易理,言出必中,但如此荒誕之事,真能發生?窗外雨滴梧桐,淅淅瀝瀝。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之際,“咣”的一聲大響,王大驚得坐了起來,而王母也已醒來,說道:“兒啊,什麽聲音?好似什麽東西撞開了咱家院門,你快去看看!”
王大一骨碌身子,下得地來,推開屋門,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院門大開,自己賣掉的母牛靜靜地站在院南牆根的牛圈下,小牛犢正依戀而歡快地吸食母牛的奶汁,而母牛的身上更是駝了數個麻包,身側兩個,背上一個。
“載婦駝金”幾乎瞬時鑽進王大的腦海:背上麻包內定是女子,兩側麻包必是金銀。王大趕緊將院門插死,又快步來到牛圈前。遲疑片刻,他解開了牛背上束縛麻包的繩索,觸摸牛背麻包的瞬時,他的心顫栗了,溫軟的觸覺告訴他:麻包內果然是個人,雖不能肯定是女人。王大穩穩慌亂的心神,將那個裝著人的麻包抱進屋內,因受雨淋,麻包已經濕透,王大便將其放於地上。
此時,王母已經掙紮著點燃了床頭的油燈。褪去麻包,一個紅衣女人便出現在王大麵前,年紀在二十左右,烏雲般濃密的頭發散亂地堆疊在左耳側,雙目緊閉,微弱的燈光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閃著光澤。
王大以手探其鼻息,盡管微弱但尚均勻,知無性命之憂。“可憐的孩子,肯定是打家劫舍的盜匪所做的勾當,別的先不管,趕緊給她將濕衣服換下來……”
王大遲遲不動,口中囁嚅道:“母親,這是個女孩!”王母罵道:“不長進的東西,這個時候還顧忌那些俗禮,救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