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船上（2）
此時艙中的李家子弟都跟著李忠出去平息混亂，船艙四周都有打鬥落水聲，依然有鳳君大人的吶喊聲陸續傳來，不過，氣勢沒方才那麼足了，漸漸弱了下去，倒是哎呀哎喲的慘叫聲更響亮些。
那群藝妓被這場混亂嚇的聚到一堆，摟抱著瑟瑟發抖，樂聲一早就停了，倒是旁邊跪著的丫環鎮定自若，時不時的瞅一眼千旋，臉上紅紅的。
蘇紫叉了幾下，沒胃口，握著筷子瞎撥弄，猶豫了一會，低著頭問道：「千旋，今個兒白天…是夜微曦來了嗎？」
等了下，只聽冷冷聲音說道：「嗯，是曦大人，她帶著極多的人手，穹海殿已然全毀，」說到這，千旋停頓了下，側首認真的盯著蘇紫的側臉，一字一字地說道：「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們逃了出來。」
蘇紫握筷的手猛然一僵，小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消退，直至慘白。
慢慢的，小手輕微哆嗦著，愣愣的、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千旋。
饒是她早有猜測，畢竟她們離開時，穹海殿正在下墜，可現在被千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心裡似被狠狠敲了一錘，就像一層朦朧的薄紗被掀開，將原本美好的想像打破，把世界最殘酷、最現實的一面擺在了她眼前。
她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她知道千旋說的都是真的，她一直刻意遺忘，刻意不去回想，初見夜微曦時，發生的那場毫不留情的殺戮。扎克大叔，厄冉大娘，小北歆…她差點就成功了，差點就真的忘記了。
事實上，若她不是鳳君，若她不是當時正好開蒙，她就早死了，死在亂刀之下，死在大漠之中，屍體被人堆在一起，一把大火燒的一乾二淨。
她想忘記，說服自己，這世界本就殘忍，無論有沒有她的存在，那些人都會死。她以一個局外者的身份，冷眼旁觀。或許，還嘗試以自己的力量，盡量幫助更多的普通人，卻只是下意識的，想為夜微曦贖罪。
她沒動心嗎？她早就動心了…
然而，穹海殿的人，她不敢細想，都有誰？他們，卻是因她而死。夜微曦是來找她的，如果不是她，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們都還好好的活著。
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因為她…
她背不起這麼沉重的罪孽……
見自己一句話后，蘇紫臉色蒼白，失魂落魄的望著她，雙唇顫抖，似乎下一秒便會哭出來，卻又一直努力強忍著的模樣，千旋心中陡然一痛。
伸手，用力將她揉進懷中，緊緊的抱住，附耳低聲說道：「我騙你的，殿里的人早已離去。曦大人要來的事，我一早便已知曉，不然怎能及時帶你逃走呢？」
「不，你不知道…」蘇紫搖著頭，帶著泣音回道。千旋當時急匆匆的出去，臉都嚇白了，她並不知道夜微曦要來。
「他們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嗚…」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宛如決堤的洪水，一開閘，便關不住。為了那些無辜的生命，也為了她的感情。
見到夜微曦，方發覺自己一直在想念她…
喜歡夜微曦，可她總有個心結在那，她不能任由自己什麼都不在意的與她在一起，如今，就更加不能了…
抽泣著，越哭越大聲，小臉漲的通紅，抓著千旋的衣衫，用力往她懷裡鑽。
來到這世界后，蘇紫從未正視過自己的感情，一直迴避著，而如今逼她正視的，卻是那麼多條生命，血淋淋的絞痛…
當然，蘇紫這些心裡蛻變，千旋是不知道的，見她哭的這麼傷心，頓時心慌意亂，兀自想方設法的補救。
「小紫，別哭了，他們的死與你無關…這本是爵皇之間的戰鬥，無論有沒有你的存在，都會發生的。」
「殿里的護衛，從誓忠我那日起，生也罷，死也罷，早已置之度外。」
千旋握住她的肩，低下頭看著那張淚流滿面的小臉，沉聲說道：「小紫，曦大人野心勃勃，她的目標絕非區區中州。終有一日，我們會對上，拼個你死我活的。」
蘇紫的哭聲嘎然而止，瞪大眼，獃獃的、驚愕的望著千旋，淚水仍在順頰流淌。就這麼怔愣了許久后，怯弱的，抽抽噎噎的問道：「你就不能躲著她？」
「哧…」千旋氣笑了。
直是哭笑不得，不知該為蘇紫這句話，是歡喜好，還是難過罷。沉默須臾，輕輕一嘆，至少她心中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醋意和某種不太光明的目的，千旋試探蘇紫一番，得到這麼個結果，還把她逗的大哭一場，千旋後悔不迭。吩咐婢女端來了熱水，擰乾毛巾，低下頭細細給蘇紫擦拭起來。
她面對著她，小臉哭花了，鼻尖紅紅的，長長的睫毛扇動著，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仍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千旋抿了抿唇，紫眸在她臉上細細打量，誘哄般柔聲問道：「小紫，若我躲著曦大人，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蘇紫愣了下，似乎完全沒料到千旋會這麼問。垂下眼，眼珠轉來轉去，小嘴一撇，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本以為這答案會讓千旋不快，不曾想她聽了之後，縈身皓光愈加清亮，淡色薄唇微微上揚，手中動作輕快起來。
幾下擦乾淨后，將蘇紫橫抱而起，往艙外走去。
船艙外是一片詭異的寧靜，除了水流的嘩嘩聲，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饒是千旋也沒料到，在蘇紫情緒激動時，鳳君信息素的逸散範圍，直覆百米之外，這幾條大船都朧罩了。且，信息素中淡淡的悲傷情緒，感染了每個人，這些世家公子小姐們，沉醉於從未感受過的誘惑之中，同時，卻也疼惜愛憐的不知該如何抒解。唯有安靜的，默默的守護在船艙外，痴等鳳君不再傷心。
千旋抱著軟軟的小身子，緩緩走出了艙門，感覺蘇紫轉過小臉，埋入了她懷中，一隻小手還摟上了她肩頭。收緊手臂，任她安靜的偎依在懷。
「令主大人…」李莞站在艙門邊，見千旋出來，便上前一步。
千旋豎起一手，阻止了他的話，斜了李莞一眼。這老傢伙頰上也有些泛紅，顯是受到鳳君信息素的影響，可他仍惦著契約的事。千旋斂眸，唇角帶著絲嘲意，冷聲說道：「容后再議。」
轉身，順著船舷往艙房走去。
「旋大人，你不要欺負鳳君。」一個李家子弟漲紅著臉，對著千旋的背影喊道。
千旋停下腳步，轉身冷冷的、威嚴的往那男子看去。
「住嘴！沒大沒小，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給我滾回去。」李莞趕緊呵斥，卻不想更多的青年貴介們開口了。
「是啊，旋大人，鳳君還小，你有話好好說。」「旋大人，你有氣往我們撒吧！」「鳳君不懂事，您多體諒…」「她要是任性，您就懲罰我們吧！」
亂七八糟的叫喊聲中，蘇紫悄悄的抬起頭來，尷尬的瞅了眼千旋。
千旋低頭看著她，滿臉無奈的苦笑了下，附耳輕笑了兩聲，小聲的說道：「小紫啊，瞧瞧，為了你，我都成大惡人了。你可得賠償我的名義損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