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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治國策

  翌日大清早,夜微曦就將她從被窩裡挖出來。實在是又乏又困,徒然接觸到冷空氣,蘇紫顫抖著往她溫暖的懷裡鑽。


  安靜中,她慢慢將蘇紫打理整潔,抱著她餵了早餐,整個過程蘇紫眼也不捨得睜一下。


  「紫兒,真這般疲乏?」


  褥褲又褪到了膝蓋處,縴手輕輕分開了大腿。


  饒是最輕的觸摸仍讓那嬌嫩的地方傳來了微微刺痛,她閉著眼皺眉,嘴裡不滿的嘟囔:「曦,別摸,疼~~」


  夜微曦惑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為何如此紅腫?孤昨夜很輕很小心了…」


  蘇紫嘴撅的老高,側臉埋入她懷裡,瓮聲瓮氣說道:「很困,讓我睡,想睡…」


  「睡吧。」身邊人沒了動靜,過了好一會兒,見她睡熟,夜微曦取過一張大絨毯將她裹住,這才小聲喚人進來。


  「殿下,諸事已妥,隨時可以出發。」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成子沂低聲說道,生恐驚醒了夢中人。


  「曦大人,聽小柔說你們昨夜直到子時仍未息燈?」低沉的中年女聲傳來,是傲芙的君母,洛姨。她和書柔一同踏進屋來。長年的優渥生活,洛姨看上去比實際上年青,舉止雍容優雅。


  面對年長的君貴,夜微曦也表示出了尊敬,壓著噪子輕輕嗯了一聲。使眼色讓成子沂退下后,輕聲問道:「孤已為她治療,為何紅腫不褪?」


  「君貴不比平民姑娘,深標只可一回,至多兩回。」洛姨長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大人貴為爵皇,需索頗多也是常事,只要知『適可而止』四字,怎的不知心疼君貴…傍晚至子時,君貴怎生受得住。」這種事,怕是法術治療也不頂用…


  洛姨又嘮嘮叨叨的說道:「腺體柔嫩,豈能隨性而為…小紫稱我一聲洛姨,大人即是她的心上人,洛姨便多說兩句,你們年紀尚輕,以後的好日子多。曦大人若真心疼愛她,此事上萬萬節制,若任意糊為,傷了身子,不是得不償失嗎?」


  安靜了一會兒,夜微曦略帶慚愧的沉聲道:「母妃去的早,孤所知有限…是孤的不是,今後定當注意。」


  人家小夫妻兩的事,洛姨不好再多說什麼。書柔把她拉過來,她也確實擔心蘇紫。現見應該沒大礙,心想著雖則息燈晚,許就是時間耗長了些,也就兩三回吧?幸而蘇紫並非普通君貴那般嬌弱…


  還好洛姨不知實情…


  蘇紫在睡夢中被夜微曦抱上坐獸,大隊伍進入了陰嶺山脈。


  這片山脈一如從前,陰森寒冷,霧謁沉沉,一眼望不到邊。


  初上路時,數萬遊俠爵貴們跟隨著她們的坐獸群,在連綿不絕的山野叢林間飛奔。


  如此前行多日後,徒步而行的人群便漸漸落下,基本看不到了。坐獸的腳程極快,幾乎可比爵尊全速奔跑的速度,那震天的腳步聲,在山林間掀起一片塵煙。


  蘇紫一直坐在鳰背上,在夜微曦懷中吃吃睡睡。這大鳥雖然外觀類雞,卻實實在在是翱翔於天空,飛行甚為平穩。在她們身邊左右,另有十餘只飛在附近,上邊所坐除了夜微曦的部下,幾乎全是君貴家眷。鳰背寬敞,鞍也特別寬大,頭頂搭著簡單的輕輿,勉強可坐四五人。


  一行隊伍,除了她們一百來人,另有許多投靠的大家族,其中不乏高手如雲。


  長途無聊,蘇紫拉著夜微曦換乘地龍。


  地龍身上裝著後邊翹起的鞍,人坐上去是趴在它背上。蘇紫正面朝向夜微曦,坐在她的雙腿上,環著她的腰,蜷縮在地龍和她的懷抱之間,在地龍那於林間之字型絞花奔跑中左搖右擺,幸而有個人肉坐墊,倒也不覺顛簸。


  搖晃中,蘇紫眼皮上下打架,快睡著了。


  「紫兒,上回你經過這片山脈時,心中作何思?」望著那如岳的山脈連綿起伏,夜微曦突然出聲詢問。


  不是早已審問清楚?蘇紫半睜一隻眼,瞅了瞅她,又睏倦的閉上。


  見她不理會,快睡著的小模樣,夜微曦輕嘆一聲。


  許久,再次低問道:「東躲西藏,忐忑不安,渾渾噩噩……在這陌生的世間,紫兒可曾寂寞?」


  她的聲音徐徐而來,很溫和。


  她這話,是在關心她的內心感受。


  蘇紫緩緩睜開雙眼,靜靜的看著她。


  好些天了,她們雖然同宿同吃,形影不離,然而內心的交流卻是極少的。


  夜微曦整個人籠在玄色的斗篷中,帽沿下露出的半張俏臉,柔和的曲線彷彿一張完美的畫作。


  寂寞這詞很奇妙,出口這詞的人,多半是自己寂寞了。蘇紫感覺心裡有些酸澀。


  仔細的看著她,睫毛撲閃了幾下,墨眸半斂,蘇紫低低地說道:「寂寞、害怕、無依,但我也想四處走走,看看這個世界,長長見識。」


  聞言,默然半響,夜微曦再次一聲長嘆,「果然不屑守於後苑,心向自由。」


  她的回答,早在她意料之中。有些矛盾,是無法化解的,只有一方屈從於另一方。


  沉默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夜微曦突然低低一笑,神清氣爽的問道:「那麼,紫兒遊歷半載,可有所得?」


  奇怪她突然一掃沉悶,蘇紫揚起小臉,看著她唇角的笑容,不由自主的也隨著她微笑。她點點頭,輕快的說道:「曦,我之前常常想著,這世界是爵貴的天下,不管是平民還是君貴,似乎都是附屬品,被壓迫被奴役。特別是平民,完全生活在最低層,連件好點的衣裳都制不起。」


  「君貴體弱,平民蠢鈍,天下皆如是,這是開天闢地以來便有的道理。」夜微曦不以為然。


  蘇紫有些忿然,聲音一提,清脆的辯道:「我從前的世界,全是平民,大家日子過的比這裡好很多!人各有所長,不是只看武力分貴賤的。」


  她的聲音有些大,同樣騎著土龍,她們附近隨行守護的一眾爵尊都瞄了過來。不過,他們的眼神,對蘇紫的話都有著不認同。


  這是個爵貴統治一切,至強便是霸主的世界!即使爵貴之間,不也服從於強者?平民迫於生活,只求溫飽腹不飢,蠻荒而無知,何來長處?如千旋的平民幕僚何知等人,那是少之又少。見多了如豬狗一般乞討生存的平民,爵貴們打心底瞧不起平民,蘇紫這番說辭,除了不信,便是哧笑。


  蘇紫聽到了四周傳來的哧笑聲。混在地龍震天響的腳步聲中,仍清晰刺耳。


  「紫兒心善是好,然平民天生愚魯,目光短淺,不堪重用。大賢盧生曾雲,於民,苛法鎮壓,使其腹飢,方自順服。」銀眸含笑,誠然向她分析其中原委。


  什麼狗屁大賢!

  拿出參加市級辯論大賽的勁頭,蘇紫滔滔不絕亢奮地說道:「平民不笨,他們只是沒有讀過書,沒有受到好的教育!在我們那兒,有九年制義務教育,人人都會寫字算數,作詩唱歌,所有的發明創造都是平民!就算在這個世界,爵貴們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依賴於平民?有所謂飲水思源,點滴也是恩惠,並非大德大能才是有用之人。苛捐雜稅,酷史嚴法,只會逼民反!民不開化,是民生所迫。如果人人溫飽,知書達理,且有一技之長,哪來的亂黨刁民?」


  眾爵尊們,彼此一顧,都在沉思。蘇紫的話,不是沒有人提及,但從未被世人普遍接受過。在爵貴眼中,平民若有了知識,有了想法,甚至有了多餘的錢財和時間,不就更加難以管制?就如一群有了文化,變聰明的猴子,自己開了鐵籠,豈非天下大亂?


  蘇紫不管他們怎麼想,徑直盯著夜微曦。初見她時,她便說過差不多的話,那時她聽不進去,今日呢?


  夜微曦也正看著她。


  她靜靜的盯著蘇紫,白嫩的小臉上熠熠生輝,迫切的尋求她的肯定。把小身板往懷裡緊了緊,夜微曦半響移不開目光。


  許久,蘇紫輕揪眉頭,她方微微一笑,語氣淡然地說道:「嗯,紫兒說的是。」頓了頓,復添一句,「有一定道理。」


  神色一黯,這話,卻是不怎麼認可了?從蠻橫變為敷衍,算是進步嗎?

  換作從前,蘇紫定然不爭。而今,曦在她心中份量不同以往。為皇者,所思所想一言一行,那是直接影響整個天下的。蘇紫覺得身為她的君貴,自己肩上也擔子沉沉,定要改變她這錯的離譜的想法。


  爵貴們鄙視平民,卻又馭使平民,她早看不下去了。


  於是乎,蘇紫緊巴著她,一頓胡海亂吹,把現代社會法制民生吹到天上去了。


  在月朝,也有富商良民,一如宋朝時期,這些良民,日子過的還是滋潤的。他們同樣可以出入學堂,可以考功名任小史,大的商戶還可妻妾成群。然而無論他們再怎麼努力,永遠達不到皇權世家,高門府邸的盛容顯貴,那千萬年來,從骨子裡沉澱的驕奢,那掌控天下權柄的從容。正如他們永遠只是平民,成不了爵貴。


  蘇紫的話,是把平民和爵貴放在同一高度來談,不分彼此,生而平等。


  這世界,農業不興旺,她談到了水利灌溉系統,坡地高地也可種田,草原應以放牧為主,沙漠多種樹,民間也應興辦學校,知識解救貧困。她甚至站在一國治理的角度,端出各種古人總結的治國之策。提及皇權要集中,而非各城各大家族各自為政,鬆散而凌亂,大家族的權勢也得慢慢削弱。因人適用,平民中有能耐的人,照樣入朝為相,讓爵貴們為他效力,當然,最終是為皇權效力。


  未了總結道:「輕賦稅,重民生,鼓勵耕種開荒,廣設書院,民富足而知廉恥,法制和禮制並重,民富則國強。」


  要從根本上改變平民的地位太難,至少,要讓他們的生活變好。集皇權,改革才能順當的施行下去,國家也不會動蕩不安。


  在她清脆嬌軟的噪音侃侃而談時,沒有人打斷她。先不論她所言為何,單是傾聽鳳君說話,便是種莫大的享受,真真讓人舒暢。今後足可以拿出去吹噓炫耀。


  然而,隨著她的話放開,先前還如痴如醉的眾爵,臉色漸漸不對勁起來。


  嬌小可愛的小鳳君,心裡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這些爵尊,雖為夜微曦的屬下,同樣也是一方雄主。人人皺眉苦思,暗自忖道:談民生,無謂好壞;眾生平等,這是佛家的說法,千年前,佛家便在月朝廣為流傳,普信者眾,小鳳君心善,倒無可厚非;可削權一說,直接影響他們家族的切身利益,殿下該不會因鳳君一席話,便任意胡為吧?

  在這蠻荒而落後,民間多為以物易物,連銀錢都極少使用的世間。道路曲折難行,商行不便,信息閉塞,所謂的國,分城分邦自治乃是常態,教化於民更非一朝一夕。殊不知的她想法十足天真,終歸是個理想罷了。


  不知夜微曦聽進了多少?


  隊伍前方陷入了奇異的安靜中,夜微曦把下巴盍在她的頭頂,兀自思索。


  蘇紫窩在她懷中,看著她如玉般纖細的脖頸,有些不安的等著。


  在這種沉悶的安靜中,悠然自在坐於傲芙身前的書柔,幫腔說道:「我認為阿紫說的對,不止平民,君貴若有大才,也可官至一品!」書柔往後擠擠眼:「是吧?大姐。」


  「君貴有無官職,爵貴都會順從於她,為其效力的。」傲芙一板一眼的回道。


  「……也對。」書柔輕怔,點點頭。


  眾人哄然而笑。


  在書柔插科打混后,氣氛輕鬆起來。夜微曦抬起她的臉,在斗篷的遮掩下,輕輕吻了吻她的小嘴,淺笑嫣然:「紫兒的治國良策,孤受益非淺。」


  夜微曦贊同她了?!


  蘇紫驀然雙眸晶亮,很有些激動,唇角禁不住的上揚。樂著樂著,耳洞被一暖氣撲至:「不過,今後涉及國策,人前不可輕言,回屋再與我細說。」


  蘇紫一怔。


  回屋說?回屋她就被抱上榻,還有時間說嗎?就算有吧,這有什麼不能與人言的?

  「為什麼?」


  「鳳君之言,或將改變天下。」這是自古的預言,「你的言行舉止,諸多人留意,我不願有任何對你不利的流言傳出。」


  她沒有想到那麼多,身邊這些人,會將她話傳出去嗎?


  見蘇紫垮臉焉搭著,夜微曦撫著懷中香香軟軟的人兒,輕緩地說道:「紫兒勸策,極善,我會慎思。」


  千年一出的鳳君,將把這世間帶往另一輪盛世。她的設想,此時艱難,也許將是未來歷史前進的方向。


  到了傍晚了,金燦燦的夕陽鋪照在天地間,兩輪紅日一前一後,渾圓鮮艷,耀眼之極。


  人們紛紛紮營,埋鍋造飯。


  悶了一天,待夜微曦抱著她下了地龍,蘇紫便拖著書柔,急急找地方小解去了。


  眾人紮營的位置,是一處荒原的土坡上,土坡后兩百步處,有一條小溪流過。


  再往北五百步,便是森森樹林。


  蘇紫身後,成子沂等人從容的跟上,在靠近樹林處,挑選了一片細柔的草坪,用白緞圍了圈臨時廁所,再退遠等待著。


  舒解之後,與書柔說笑著走出來,蘇紫看到北面的草地上,在靠近樹林處,鋪了厚厚的一層緞。緞上布有塌幾酒食。夜微曦正跪坐在那裡,與各大家族長老們飲著酒。朱瑞等部下守在外圍巡視。


  日光下,她長發及地,拖散在身側,白凈絕麗的臉龐,彷彿傳說中天使的容顏,華麗而孤絕。


  她望了眼,墨眸一轉,牽著書柔轉身往樹林邊走去。


  樹林中,到處都是大呼小叫的聲音,一些爵貴正在其中捕獵著小動物。


  她們在林邊青青的草叢中坐了下來。


  咬著耳朵,蘇紫打聽千旋的消息。書柔盈盈的看了她一眼,抿唇輕搖著頭。


  嘆息一聲,漫不經心地扯過一根草根,一圈一圈繞在指間,蘇紫隨意地問道:「書柔,你對昊焱了解多少?」


  「焱大人?她是海之民。」書柔說這句話時,語氣是有些譏諷不屑的,清麗的臉上也帶著絲傲然。


  從沒見過她露出如此神色,蘇紫頓感驚奇,「什麼是海之民?」


  「就是海妖與爵貴的混血,低賤的種族,南蠻及南海之地尤其多,玩物也。」書柔執過她的小手,幫她把草根打結,「昊焱是有始以來唯一的海之民爵皇,生於卑賤,殘暴任性。」


  饒是她憎恨昊焱,聽得書柔這麼說,蘇紫還是隱有些不舒服。


  「阿紫,不用懼怕,昊焱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


  蘇紫扭頭,惑然輕怔的看向書柔,她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一雙明眸倒印著青青的草地和她,自在地說道:「大人會保護你的。」


  蘇紫垂下眼帘,看向一旁,總覺得書柔今日有些怪怪的。


  縮回手,指中的草根被她紮成了朵別緻的花樣。


  再次瞟她一眼,秋水蕩漾的明眸凝視著她,深情款款的模樣,蘇紫驚恐的想道,的確很古怪啊!


  這時,樹林中突然傳來一陣喧囂和吵鬧聲,呼啦啦一陣奔騰,一群爵貴往她們的方向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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