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酒樓(3)
「這畫上的是誰呀?」
蘇紫也正在想著這個問題,聽到有人提問,便側耳傾聽。
「好生眼熟,似在哪裡見過。」一聲驚訝地輕『咦』,一個脆生生的女孩的聲音傳入耳中:「這畫上的莫非是鳳君?」
蘇紫心裡一緊,再看這幅畫,典型的中國畫風格,那朦朧的五官,細看之下確實有幾分像她。安靜中,台上的胖子頭一仰,得意的一笑,徐徐的說道:「不錯,正是鳳君!想必各位都聽過鳳君的大名,也見過她的畫像。不過,你們可曾見過有這般栩栩如生的么?」
一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轉眼,「嘩——」喧嘩大作!
「此話當真?!果真是鳳君?」
「這便是鳳君的樣貌?比我想像中還要美。」
「我也有一幅畫像,可遠遠沒有這般清楚,呈爺,我願意出重金購買這幅畫!」
「不,呈公子,賣給我——」
吵鬧聲四起,店裡的人沸騰了起來。蘇紫雙眼瞪得老大,小嘴動了動,僵了片刻,迅速的轉頭向青幻看去。
青幻似也有些詫異,看到蘇紫略顯慌亂的表情,縴手在她腹間輕拍了兩下,低聲道:「別怕,他在故弄玄虛,只是有一點相似罷了。」
蘇紫懸著地心落下了一半,眉頭依然微皺。沒想到以這世的繪畫水平,居然可以畫到這種地步,若下筆再細緻點,幾乎可以當肖像畫了!
吵鬧聲中,胖子雙手伸前,朝下一壓,哈哈笑道:「諸位稍安,稍安。今日鄙人可不是為了賣這幅畫的。」說到這,他嘆了一口氣,仰望著畫絹中的美人,目光悠茫的說道:「鳳君,千年一出的鳳君。唉…諸位,我們到底是幸抑或不幸呢?生於這個時代,得以感覺到她所帶來的衝擊,目睹她所製造的傳說,也許,還能想像有朝一日,能夠親眼見見她。」
「可是,各位。」他右手往畫卷一指,聲音突然提高:「便如這張畫像,它與我們所聽到地傳說一樣。縱然我請了天下最厲害的畫師所繪,我們卻依舊看不清。縱然你們當中,有誰某日與她相遇,可依舊什麼也得不到!」
酒樓中一片死寂,悄然無聲。
看著眾爵臉上的憾恨和悵然,蘇紫真想衝上去揍這死胖子,他到底想幹什麼?!
很快,不僅蘇紫忿然,喊聲四面響起。「呈爺。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啰里巴嗦地,恁地不痛快。」「是啊,有話盡可直言。」「呈爺,你想鼓動我們去做什麼不成?」
胖子哈哈大笑,再次舉手往下壓了壓:「非也,非也。諸位知道,今日是三個月一次的月神祭。為了今日,我不僅請人繪了此畫,我還找到了一個無比幸運的,親眼見過鳳君的貴人!當找到那個貴人後,我靈機一動,與那貴人合作,遍尋天下姿色秀美的女子,終於讓我找到了四位極似鳳君的美麗少女!」
一陣倒抽氣的聲音傳出,眾人面面相覷,眼神中有點不信,也有點期待和興奮。
胖子哈哈笑道:「我知道,各位心中還有著懷疑。但是,我可以告訴大家,這四位少女,近乎能夠以假亂真!」
這時,一個五官清秀靈動的少女爵貴站起身來,說道:「呈爺,說來說去,你的意思是要請四位美人出來與我們相見,價高者得?」
「此言差矣。」胖子哈哈一笑,孚著鬍子連連搖頭道:「即是月神祭,四位美人兒又是與鳳君相類,自當該由美人兒來挑選,能否共渡良宵當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
他這話一說,眾人倒覺有趣起來。那少女爵貴輕哧了一聲:「縱所周知,鳳君之美,豈是流於皮相么?隨便找幾個平民或君貴女子,便能替代她嗎?」
「是啊,」又一個皮膚暗紅,胸前紋有虎紋的俊朗青年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傳言中,鳳君之美好,惑心亂魂,見過後便再也無法忘記,無法抹滅。那樣的女子,我還真怕有一日遇上她……」
青年的聲音壓的很低,很輕,神情認真,不過,大多數人一笑置之。能遇上那是福份,你怕,別人可排著隊呢。
聽到這裡,蘇紫大概也明白怎麼一回事了。她氣悶的往青幻懷裡縮了縮,墨眸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略一思忖,小聲的開口說道:「明知得不到,何苦自尋煩惱。天下間美麗的君貴那麼多,找一個真心相愛的人豈不更好?」
平素若遇上這種時候,她一向是做為旁觀者,不會參言。今日一是青幻在旁,心中並不懼怕,二是她現在只是個爵士,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旁邊桌的幾人看了她一眼,只覺這小爵士的聲音軟軟的,挺可愛的,其中一個清秀的女爵勛上下看了她幾眼,嫵媚一笑,便轉過了頭去。
台上的胖子也往她的方向掃了一眼,呵呵一笑接過話:「姑娘說的對,何苦自尋煩惱。人生百年轉眼即逝,諸位可要抓緊時間,與我們的美人好好樂呵樂呵。僅此一夜哦。」說到這裡,他慢慢的向後退出幾步,雙手相合,那飄渺古怪的音聲再起:「那麼現在,便請美人上得台來。」
並沒有多麼隆重的出場,只是先前瀰漫的暗香更加濃郁,伴隨著迷香的,還有一陣陣清脆的鈴鐺聲。這鈴鐺聲極有節奏地響起,幾個衣料極少腰上系著一串串鈴鐺的少女搖曳生姿的從後堂走了出來。
與百多人齊刷刷的看向後堂出口處一樣,蘇紫也伸長脖子,翹首打望。剛剛看到幾個姑娘的身形,這時,青幻雙手一托,將她調了一轉正面抱入懷中,站了起來。
「阿紫,時晨已不早,我們該去尋家客棧了。」青幻柔聲說道,放下銀兩,空出一手提起竹簍,提步便向外行去:「爺爺,走了。」
「等等,青幻,」蘇紫趴在她肩頭,搖了搖她,頭偏來偏去還在往那幾個少女瞅,但視線被人群所阻:「哎,我還沒看到呢!讓我瞧一眼,等下再走嘛!」
青幻腳步不停,徑直往外行去,在她耳畔低聲說道:「這裡迷香太過濃烈,我們再留下去,幻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呆會兒與他們一樣,就在此地便向阿紫索求情愛呢。」
就在此地?
蘇紫錯愕地看著她,半響才反應過來,青幻的呼吸略顯凌亂,體溫也偏高,不是在說笑,不由臊得紅了臉。
胖子的聲音還在從台上傳來:「諸位,這四位美人是不是與鳳君一樣惑人心魂啊?哈哈,雖然沒有那個福氣與鳳君共渡良宵。可是,這四位美人,可是能大大的彌補我們的遺撼。」
話落,店中一陣歡呼和嘻笑,一眾爵貴爭先恐後地吹著口哨。「好了,美人們,現在便看一看,有沒有你們的心儀之人吧。要是一不小心多看中幾位,也不是不可……」
在熱鬧的鬨笑和興奮的歡呼聲中,她們踏出店門,走上了街道。一股沁涼的夜風拂過,蘇紫的腦子一下清明許多。
外邊天已昏暗,明月初升,路上行人稀疏,兩旁的屋宇許多已經關門閉戶,一片低矮的石屋在夜色中黑漆漆的。龍爺爺喝了酒興奮著呢,和戾跟在後面,在街巷中竄東竄西的瞎跑。
「唉…」蘇紫輕嘆了口氣,把下巴擱在青幻肩頭,可惜沒看到那四女的容貌,不知是不是長的很像她?
「阿紫,在前方二十里遠處,有一座山頭,那山上滿是果樹,如今是秋天,應該結滿了果子。山下有一大片沼澤地,長滿了各色鮮花,風景很美。接到小妮后,便去那裡看看吧?」
蘇紫抬起頭來,困惑的瞟了一眼青幻,她面帶微笑指著前方,這時候說這幹嘛?
青幻繼續輕輕的說道:「先去摘一背簍果子,我們再往西行,去狩國轉轉。我的藝伎團現在便在狩國境內,阿紫要是有興趣,隨團走走體會下別樣的生活也極有意思。」
隨藝伎團走?蘇紫雙眸驀亮,腦海中立即冒出各種想像,突然憶起一事來:「幻,玉香她還好嗎?」
青幻點點頭:「關押了一陣子,現在團里,她沒事。」
「哦。」蘇紫放下心來,沒被她連累就好,思緒又轉回方才。
見她小臉上滿含期待,青幻淡淡一笑。
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后,前方人影重重,燈火通明,是一條比較繁華的大街。
看著視野中出現的客棧招牌,青幻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對頗為自在賴在她身上的小人兒低聲說道:「阿紫,真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我能一直在你身旁保護你。其實前些日子看著你和曦大人在一起時,我心裡雖然難受,但至少是安心的。」
蘇紫正有點感動,聽到後文便是一愣。一時尚有些不明白她話中之意。
青幻偏過頭來,苦澀的笑了笑。她緩緩的說道:「這世上,每一個爵貴都想要得到你,無論你身處何方,都有可能會被別人所傷害。幻一直在害怕,怕會有那麼一天,不管我走多遠,不管我怎麼找,卻再也找不到你。那種恐慌,時時刻刻在我心中盤踞著,只有在你身邊時,我才能徹底安下心來,才能無驚無恐的一覺睡到天明。」
青幻的語氣甚為平緩,表情也是淡淡的,眸光如水。正因如此,更加令人感覺到,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每一個字,都是內心所出。
蘇紫咬著唇,垂下眼帘,鼻腔一陣酸澀。她伸手揉了揉鼻子,努力把眼淚逼回去,不想在這時候哭。
青幻的話,令她無來由的一陣委屈,好似這大半年來的擔驚受怕,終於有人懂了。此外,還有內疚,酸苦,和心疼她……同樣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對心愛之人超乎常人的在意,她通曉,只是她心中,在意的終非她一人。
「阿紫…」看著她淚濕於睫,努力忍又忍不住的小模樣,青幻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紅唇微張,正欲再說點什麼,突然間,她臉色一變,猛的抬起頭眺往前方。
遠方,一股強烈的法術波動,彷彿浪潮般突然爆發,一浪緊接一浪的襲來。雖然距離過遠感覺不甚明顯,但其蘊涵的那縷毀天滅地般的強大能量,駭得蘇紫下意識的往青幻懷裡一縮,回頭瞅去。
明亮的月空下,天際那一邊,只見一片隂沉沉黑霧竄閃幽幽藍光直衝星空,在天幕下交織出一股沉澱的死寂氣息。
「那是什麼?」蘇紫惶惑的問道。
「結界破了。」青幻眉頭深鎖,凝視著那方。但是這濃郁的暗靈元素,陰森森的死氣,不太對勁。
匆匆放下她,青幻急聲交待道:「阿紫,去客棧等我,記得設個結界,爺爺…」龍爺爺一竄而至,又叮囑了幾句,青幻這才騰空而去。
看著青幻的身影轉眼消失於黑暗中,蘇紫呆了片刻,遠方那片深藍呈紫的黑霧漸漸轉淡,心裡隱隱的不安:「爺爺,她會不會有危險?」
龍爺爺神情凝重,酒早醒了大半。撲扇著翅膀飛至半空,觀察了一陣后,低下頭來:[丫頭,那是黑瘴迷光,饜食生靈的,屬暗靈法術範疇,幻兒應該有辦法對付,不過……]
「不過什麼?」蘇紫急,怎麼連龍爺爺都說話說半截。
老龍再次往那片迷霧看去,想了想,蒼老的聲音傳來:[要不爺爺過去打探下情況?]
「好,爺爺你小心點。」蘇紫忙不迭的點頭。
[那爺爺探探就回,丫頭別亂跑。]
龍爺爺飛走後,蘇紫又呆站了一會,直至法力波動已經差不多消散了,這才發覺好些個經過的路人都在回首覷她,一個人夜裡站在街道中間仰首望天,是怪引人注意的。前方燈火中的客棧門前有少許人進出,蘇紫俯身抱起戾提步走去。
摸摸兜里,有些碎銀兩,開間普通的上房夠了,是青幻給她備的,想起青幻方才的話,蘇紫低低一嘆。她何嘗不貪戀著她的好,便如她貪戀著夜微曦的懷抱和千旋的溫柔一般,從很久以前,心中便已被她佔據了一個位置。
只是,終究是有著愧歉……
哎……
說她水性楊花也罷,蘇紫已經不再去想什麼取捨,愛就愛了,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低頭想著心事,突然耳中聽到一陣腳步聲,先還有些躡手躡腳,待看清只她一人時,從客棧中便放膽衝出一群人來。
是一群爵貴,手執明晃晃的刀箭,將她圍在中間來意不善。
「果真是你,這回倒要看看有誰能給你撐腰。」一個青年粗聲粗氣的說道,樣貌有點眼熟,待瞟到他旁邊的女子,蘇紫頓時心中洞明。
身材高挑,腰纏腹蛇的女子踏前一步,昂起頭,兇狠的喝道:「怎麼只你一人?那個君貴在哪兒?」
墨眸顧盼間,將身邊這群彎弓搭箭的人掃了遍,連爵尊都沒一個,也敢來報仇。只奇怪他們為何不在酒樓外設伏,跑到這客棧里來蹲守?
原是這幾人被攆走後,心有不甘,呈爺有心包庇,告知大王子也只挨了頓訓。對爵貴而言,斷了腕骨不過小傷,一兩日即痊癒,可這氣是受不下的。幾人一合計,帶了私兵,來酒樓附近的客棧逐一搜查。明的不行,來暗的。
正巧,遇上了。
現在見那隻小龍不在,就一個小爵士,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模樣,完全不似個會法術的高人。女子見蘇紫不答,只拿那雙靈透的墨眸冷冷睨著她,神色自若,不由警惕了幾分。回頭與青年用當地土語商量了幾句,便眼露寒光,陰森森的盯著蘇紫。
「你是自斷一臂跟我們走,還是命絕於此,挑一個吧。」這句話一喝出,她的手一抬,黑漆漆地箭尖直指著蘇紫!
看來不敢上前?蘇紫淡淡一笑,心中思忖著用法術還是武功,因動靜太大,路上行人早嚇跑了,客棧里也空蕩蕩的,即使有人也是躲著看熱鬧,想必用點小法術不至於驚世駭俗。
念頭剛轉過,意外突生!
一股雄渾的法力從後方凜揚,頃刻間金芒閃爍,在蘇紫反應過來之前,那股足以致命的法術攻擊已透身而過。
僅僅眨眼一瞬,圍著她的一群人便如那風裡的紙鳶,被那狂猛的力量掃出了幾丈,橫七豎八的癱倒一地,甚至深陷入石牆和掛在屋檐上,沒了半點生息!
塵土飛揚中,四下里寂靜得可怕,一個輕輕的腳步聲落足,來人踏上台階,頓了下,側過頭,碧藍長發順肩滑落,聽到一聲輕輕的「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