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叢林（2）
放眼望去，便對上有過兩面之緣，棕發少女一行人。好巧不巧，走到哪都能遇上。
他們看到兩人闖來，也同時向兩人看了一眼，神色暗藏緊張。那棕發女子牽起笑正欲起身，領頭戴著木面具的男子低聲說了句什麼，眾人便按納下來，僅微微額首打招呼。蘇紫離的遠，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而在這五六個小隊，明顯分為兩派，各據一方。靠火堆邊一個小隊里，坐在中間的是三個少女。最中間地那個少女一頭水藍色長發，面目清秀，五官小小的極為精緻，眼睛是紫色。這世界美女帥哥如雲，相貌好的不在寥寥，可這個少女算得上是少見的大美人了。
雖然距離過遠，感覺不到眾人的信息素，但蘇紫一眼便能看出少女沒有絲毫內力，是位君貴。因此眾人一邊說話，一邊時不時的朝她偷瞅幾眼。有一些人還在悄悄的議論著，不知鳳君的樣貌與這藍發少女相比如何。
在少女們的身邊，是四個青年男子，這些青年男子一身戎裝，鐵甲覆身，腰配寬劍，五官俊朗，身材高大威猛。
對於眾人的注目和議論，他們理也不理，那種沉穩的氣質，彷彿在警告所有人：他們來自正規編製的軍隊，生人勿近！
這四個人確實實力不弱，至少在軍中是個小將領，蘇紫打量了幾眼，暗暗忖道。不過轉眼，望著少女的紫眸，她又有些恍神：千旋的眼睛比她更清澈、更純粹，五官也更加精美，一見難忘。
尤星這時已經走到空地邊緣處，在離眾人足有百米開外的一棵大樹下將馬匹栓上。撿了一把柴，弄了一點溪水，他掏出火石點著柴堆，開始用包袱里找出的銅杯煮起開水來。
眾人安靜的望著他們，猜測著兩人的來歷。尤星順手從火堆中抽出一根燒了一半的木柴，在人們好奇的目光下，在地面上劃了一道長長的黑線。
對著一雙雙打量的、不解的眼睛，他將柴禾往地上一拋，當一聲之後，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有言在先，以此線為界，擅入者死！」
見此情景，兩邊人馬交頭接耳起來，竊語聲聲：「這小子是誰？」「看上去來頭不小。」「敢這麼猖狂，肯定有點本事。」
蘇紫依然嚴嚴實實的罩在長袍里，在火堆邊沉默的站著。過了會，她喝了水后，拿著乾糧，足尖一點，身子便輕飄飄的飛上身後那棵大樹。
「你上去做什麼？」
尤星的密語聲傳來。
蘇紫在樹上轉了轉，找了根粗大的枝丫穩穩坐下，滿意掃了眼身邊茂密的枝葉，這才對仰躺在草地上的尤星密語回道：「這邊風景好，你要不要上來啊？這兒還有根粗枝可以躺。」
密語術不難，蘇紫前些日子就學會了，只是很少用。
尤星淺笑，膽小的像只小兔子似的，也不去拆穿，只慵懶回了句：「那你放哨，我先睡了，有事叫醒我。」
他打了哈欠，翻身側躺，困頓的閉上眼。
兩人的舉動顯然沒有什麼值得特別關注的地方。幾個隊伍原本便井水不犯河水，包括那兩隊怒族人，此時也談笑風生起來。
歡聲笑語中，時不時的夾雜著幾聲無名野獸的怒吼，給夜色增添了幾分可怖。
蘇紫斜躺在樹上靜靜的啃著乾糧，茫然發怔。
這時，她聽得那藍發少女身邊的一個栗發少女輕聲說道：「這地方真是可厭，公主，你看這些人的眼光真無理！」
藍發少女輕聲答道：「那又怎麼樣？一路來無理的人比比皆是，還能一個個計較不成？我只希望她見到我后，能感動一二。」
栗發少女怏怏的嘟起嘴，不高興的說道：「公主，你又是何必呢？以公主的美貌，曦大人一定會喜歡的。又何苦長途跋涉，冒這麼大的風險，跟著軍隊跑呢？」
栗發少女的聲音很小，可蘇紫卻得分明。她的心一跳，不由認真的關注起來。
藍發少女懊恨的說道：「再美，也比不過千年一現的鳳君的。倘若她眼裡只有鳳君也就罷了，你沒聽人說，戰俘中有個血緣高貴又極為美麗的君貴嗎？」說到這裡，她咬著下唇，紫眸中怒火燃燒：「父王多次與曦大人提到聯姻之意，我到月朝也近一載，可曦大人根本理也不理。那些長老話說的漂亮，才轉過身便又往她身旁送君貴，將我置於何地！」
栗發少女見她氣不過，連忙說道：「公主，你千萬別生氣，何必自降身份與那些野蠻部落出來的玩物比較。你可是代表我們巫茲國以公主之尊的身份前來的，將來即使不是國母也會位極正妃。而且這次公主殿下不辭辛苦，也許曦大人會感念你的心意，就此將公主留在身邊呢？」
栗發少女的勸導顯然起了作用，公主恨恨的低呤一聲，不再說話。
蘇紫怔怔的聽著，她直到此時才發現，原來這世界也有國與國之間聯姻一說。巫茲國，那她是辰逸之的妹妹？當初辰逸之聽從青幻的指使，助自己脫逃，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在月朝被冷落了一年？也不知曦她，會怎麼安排她呢？
想到曦，蘇紫眸光一黯。曦忙於她的事，都不來尋她。難道，她就不會擔心她，不會想她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樹林中傳來一陣整齊的獸吼！像是足有上百隻虎狼之類的猛獸，整齊的扯著嗓子嚎叫的聲音，震蕩著樹林，遠遠的傳來時，眾人的喧囂聲同時一止。
蘇紫和眾人一起，警惕的看向那吼聲傳來處。
可獸吼卻只有短短兩三聲。待得眾人認真傾聽時，卻只有風聲蟲鳴不時的傳來，四周安靜得彷彿大夥剛才所聽到的只是幻覺。
就在小聲議論聲又起的時候，前方的官道處，傳來了一陣十分整齊的腳步聲。可是，聽上去卻不似人的腳步聲！
在眾人齊刷刷的看去時，黑暗的官道上，帶著某種冰冷和死氣的腳步聲，在一陣陣古怪的呼吸聲和低吼聲中，越來越近。
也不知是誰厲聲喝道：「滅火！」
那聲音一傳出，眾人同時撲滅了面前的火堆，掀起泥土蓋住了紅通通的灰燼。
尤星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身邊，一手撐著她頭頂上的樹榦，一手撩開枝葉，沉目往外望去。
「怎麼了？」蘇紫將他往邊上擠了擠，也探頭張望。
「噓~別說話。」
聽得尤星小聲警告，蘇紫連忙閉緊嘴巴，視力漸漸適應黑暗。眾人倚樹而立，紛紛抽出兵劍，如臨大敵般警惕的看向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首先進入視野的，是三個骨瘦如材，恍如乾屍般的老人。佝僂的矮小身形，大大的眼窩中，似乎只有眼白而沒有瞳孔，看人的時候，直讓人感到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而他們身後的黑影，待眾人得以看清時，一陣倒抽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
那是一隊成百上千隻，足足綿延了五六里路遠的隊伍。最前面動物，如虎似狼，每隻少說也有幾百斤重，排著整齊的隊伍，睜著一雙雙發著紅光的銅鈴眼，正在向四下掃來。
剛才的那低吼聲，便是它們所發。
而這群動物身後，大約相隔百米，便是一隊龐大的，如象一般高大，卻同樣腥紅著雙眼，敞著大大的鼻孔的怪物！
再後面，同樣是更加龐大，卻因相距甚遠，天色又漆黑如墨，便看不清切了。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有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黑暗中前進。偏生詭異的是，它們那腥紅的眼睛，讓人一見便膽戰心驚，渾身直冒冷汗。那是一種難言的恐懼感。
蘇紫不知不覺緊張的屏住了呼吸，一個念頭突兀地冒出腦海，這難道是怒族的軍隊？可是這種死氣和怪異，總覺得不對勁。
那走在最前面的三個老人，他們走路的方式，感覺輕飄飄的，彷彿貼地飄行。可是又甚為僵硬，雙眼發直。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忽然從後方人堆里，一個女子「啊——」地一聲尖叫傳來！那尖叫聲才一出，便戛然而止。
可是。那叫聲還是驚醒了什麼！
轉眼間，那三人同時腳步一頓。所有地怪物也都同時停止了前進。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轉過頭向這邊看來！
發出尖叫的，是公主身邊的栗發少女，她是個平民女子。一點功夫也沒有的她，怪物走近了方才看清，剛一看清，便不可抑制地尖叫出聲。雖然立即便被一個青年緊緊地捂住了嘴，但那聲尖叫，還是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傳了開去。
數百雙腥紅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片樹林處，隨後一陣陣壓抑地咆哮聲響起，帶著一種風雨欲來地殺氣！
栗發少女已驚恐得癱軟成一團，眾人看向她的目光厭惡又充滿殺氣。不知是誰低喊了聲「都別動」，可嗖一下已有人拔足的往後方竄去。
在蘇紫大睜的眸瞳中，第一道如弘血光潑灑在了林間。
第一排怪物縱身一躍，從半空中閃電掠過，在一個青年的頭被整個咬下后，迅猛地撲倒那些瘋狂奔逃中的人。只一個呼吸的瞬間，人群被怪物們衝撞散開，慘叫四起！
被這突然變故驚的一呆，蘇紫下意識地便想跳出去救人。身形微動間，眼角掃到黑暗中的怪物長隊，便又不敢貿然行事。衡量了翻自己的實力后，她猛然想起了身邊的人。
「尤星，你還不去救他們？」
瞥了她一眼，尤星思忖片刻，腳下紋絲未動。
「你——你要見死不救？那裡有你的族人！」小手一把揪住他，蘇紫氣地直瞪眼。尤星明明有那力量，為什麼不去搭救？
低頭看看被抓住的衣領，尤星嘆了口氣，不情不願的伸出手，掌心平攤，道：「拿來吧。」
「啊，拿什麼？」蘇紫微怔。
尤星斜眼往她胸前瞟：「不是要救人嗎？把你懷裡的東西給我。」
懷裡？
她一窮二白，懷裡哪有什麼東西？除了青幻寫的手稿，就只有……
「你說這個？」蘇紫摸出一個小布袋，是之前夜微曦叮囑她妥善保管，何恣送的東西。
卻見尤星沉默接過，從裡面掏出一把什麼物事，揮手便朝著樹林外重重一灑。
頃時間，白色的粉塵紛紛揚揚散灑於空中……
隨著那一把白絮被風吹散，凶神惡煞的眾怪物們同時動作一滯，齊刷刷地轉身往後退，露出滿地腥紅殘碎的屍塊。不過，那三個乾巴巴的老頭，卻雙眼同時一亮，瞬也不瞬地看著這裡。這時候地他們，終於有了一分生氣。
林間安靜了片刻。
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吁了一口氣，再不敢輕舉枉動。那三個少女更是如此，栗發少女眼淚巴巴地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從人群後方走出一個瘦小漢子。他徑直走到栗發少女面前，陰著雙目道：「得把她交出去！」
他地聲音不小，眾人都聽得分明。
「什，什麼？」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另一個平民侍女。
栗發少女嚇得顫抖不已，先前捂她小嘴的青年臉刷地一沉，殺氣騰騰的喝道：「你說什麼！」
瘦小漢子冷笑起來。
他冷笑著，往蘇紫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后，朝著樹林外刷地一指，說道：「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夜行裊！夜行裊專在黑暗中行走，他們身後所帶的，都是只能在黑暗中出現的怪物！這三人足足帶了四五百隻怪物，可見他們強大無比。」
瘦小漢子所說的，顯然很多人都沒聽過。眾人認真的傾聽著，這時戴木面具的男子也越眾而出，沉聲接過話道：「在場不止有我們的人，也有不少怒族的兄弟們，你們長年生活在這片叢林中，當知曉夜行裊的厲害。陽光下是我們爵貴的天地，而它們是黑暗中的怪物。大家各行各道，互不相干。可這女人不知輕重的尖叫出聲，吸引了夜行裊的注意，就得把她祭獻出去隨夜行裊處置！」
他的話，並沒有得到那兩隊怒族人的響應。然隨著他的話落，兩方人馬卻都慢慢向這伙貴族們圍了上來。
「他，他說的是真的？」蘇紫悄聲問道。
「嗯。」尤星頜首，密語她道：「不是我要見死不救，前段時間大潮汐所引發的獸潮才平息不久，這支夜行裊隊伍規模不小。若強行出手殺了那三人，極有可能引起這一帶的裊獸暴走。屆時發生連鎖反應，死傷便遠遠不止這些人了。」
誇張了吧？
蘇紫有些不信。幾百隻怪獸罷了，尤星可是爵皇耶！這點能耐都沒有？
當初言芷楓殺海妖時，她雖然昏過去了，沒能親眼目睹。可事後聽人說，那可是瞬間秒殺一大片呀！
就在蘇紫置疑的盯著尤星打量時，林間又傳來叫嚷聲。這次是那個棕發爵貴女子。只聽她急聲嚷道：「要死你們自己去死，別拖累了我們所有人！及從來不打誑語的。那邊出手相助的小哥先前與我們有點薄交，他是位爵尊。你們若是不信，可向他求得一證。」
實力代表的是名譽。對這些整日在死亡邊緣打轉的亡命之徒而言，更加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一時間，聽說有爵尊在場，眾人齊齊轉頭，望著他們的藏身處，大有唯他之命是從的意思。
藏不住了，尤星只得現身。他拍拍蘇紫示意她等著，輕輕一躍跳下了樹。
「他說的沒錯。」小男孩背手挺胸，慢騰騰的走上前，聲音清脆的說道：「我所灑出的白絮，只能讓夜行裊給你們十分鐘的考慮時間。命是自己的，扔不扔出去，由你們自行決定。我不參言，也不會橫加干預。」
尤星的意思說的很明白，他們兩人自保沒問題。丟出白絮已是仁至義盡，之後的事便與他無關了。
換言之，他其實是投了贊成票。
至此，眾人彷彿是得到了鼓勵。那瘦小漢子抬起下巴，陰森森的說道：「時間不多，給你們一分鐘想想，如果你們不同意，那我們大夥就一起動手。到那時，我們扔出的就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她們三個了！」
他的聲音，陰冷狠毒。而隨他的話落，眾人更是將公主一夥圍的跟鐵桶似的。
栗發少女臉色慘白，她如抖糠一樣的軟在地上，淚流滿面的求道：「不，不！求求你們，不不要！」她凄厲的聲音，在黑暗中遠遠傳開。
可那些眼睛腥膩紅的怪物們，似乎一點也沒有聽到她現在所發的聲音，一個個安靜的望著前方。
而這些人，便與那些怪物沒有分別，冷血無情。瘦小漢子盯著身著鎧甲的青年，見他一臉的不忍，繼續說道：「禍是因她而起，這個後果便應該由她承擔。怎麼樣？考慮好了沒有？」
隨著他一揮手，只聽得錚地一聲，眾人刀劍出鞘。同時指向了這一群貴族男女。
「阿俊，把她交出去。」這時，被軍士青年保護在中間的藍發公主開口了。
阿俊便是那一臉不忍的青年，也是一直對她很維護的人。他顯然要心地善良、正直許多，聞言臉色一變，轉頭詫異的喝道：「公主？她會死的！」
藍發公主輕輕說道：「只是個婢子，交出去吧，不然大夥都會死。」
阿俊還有些猶豫，這時，他的另一個同伴大步走到他身後，伸手把那栗發少女地領口一提，制住她的掙扎。親自拖著她便向樹林外走去。
黑暗中，阿俊僵直的站著，緊緊握住了劍柄。
蘇紫也抓緊了樹榦，視線在尤星和那走遠的兩人間來回打轉。不經意間，左手傳來毛絨絨的觸感，她一驚，低頭望去，卻是那隻小灰兔湊在她手掌邊，安慰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