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將計就計
看著毒蜘蛛因為陷入迷茫而越發惱怒的神情,阿卡奇打心眼裡嘆了口氣。
這女人分明是個戰士,卻硬是要扛謀士的活。她來拉自己當盟友雖然可能出乎直覺,但確實是個正確的選擇,只可惜談判的結果一旦不符合預期,她就立刻訴諸暴力。這樣的人很難斗過克魯利。而且她連那個法師為何離開坎貝斯,又匆忙撤出德斯坦也沒細想一番,恐怕她對這個迪埃德在德斯坦留了一屁股的懸案也毫不知情吧,又怎麼可能意識到她所效力的上層法師很可能是個高級的叛逃者呢?而叛逃者帶走的人馬,自然也是叛逃者。
阿卡奇偏頭避開彎刀的鋒刃,接著朝一旁躍開一步道:「留意下周圍,女人!」
幾乎在他話音剛落的同時,幾支箭就往他們所在的方向射來。最先覺察到異狀的阿卡奇朝馬車方向衝刺了過去,反應稍慢的毒蜘蛛則鉤住一個剛好跑到身邊勸架的傭兵擋在了身前。
這個不幸的男人一下子就淪為了箭靶。
與此同時,整塊臨時營地也陷入了混亂,馬匹最先遭到了射殺,傭兵和刺客們只好把散在營地四周的幾輛馬車當作掩體來使用。他們中的一些人大著膽子探出頭去,試圖弄明白是哪些不開眼的傢伙膽敢襲擊刺客假扮的商隊,而當他們看見對手一律穿著處決叛逃者的黑色行會套裝時,滿臉的憤怒之色便於剎那間為震驚所取代。
比毒蜘蛛更加不如,直到現在仍未確定立場的刺客大有人在。只見幾個「夥計」不顧傭兵的嘶聲叫喊跑了出去,試圖向藏在林子里的人解釋點什麼。緊貼著馬車的阿卡奇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合了一下眼睛,那些跑出掩體的刺客隨即中箭倒地。
這幾條人命的付出,讓其餘對淬魔匕首尚存幻想的刺客意識到這是場不留活口的清洗,為了活命,刺客和傭兵們不得不靠人力拖動馬車來築起車陣。
阿卡奇並沒有參與這項猶如騾馬般的「勞作」,他在原地稍稍緩了口氣,便穿過正在倉促應戰的人群,朝另一輛馬車沖了過去。他知道自己是這些叛逃者中,唯一懂得克魯利的心思,知道他是在敷衍的人。
當然,就算是敷衍,克魯利也會做得很絕,而這一點,阿卡奇在好幾年前就明白了,哭泣可打動不了他,哀求更是沒用,生路得靠自己去找。阿卡奇再度貼上了馬車,他環顧了一下周圍。這輛馬車的周遭情形顯然比他之前呆著的地方糟糕很多,有人被倒斃的馬匹死死壓住,只有一隻手一動不動地伸到了外面。
阿卡奇留意到馬車的一個後輪正巧卡在了一個陷坑中,有個傭兵好似標本一樣被箭矢串在了車子的尾部。這個人原本是想去馬車的後面撬動車輪,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必須繞到車后呢?阿卡奇抽出短劍用力在帶篷馬車的接縫處刺了個洞,他朝裡面瞧了一眼,看到不少扎透車壁的箭尖,但所幸裡面沒有他要找的法師。
就在他剛鬆了口氣,決定調頭去別處看看的時候,一把彎刀又抵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去哪兒?」
毒蜘蛛菲尓那陰沉中微微帶喘的聲音在阿卡奇的耳畔響起。這個女人還在勉強維持著高調,但是她的髮絲比先前凌亂了不少,指著自己的那柄彎刀也沾上了一些血漬,想必毒蜘蛛在退回臨時營地的途中,還砍了一個或多個前來處決眾人的刺客。
阿卡奇看到毒蜘蛛緊蹙的眉頭,不時咬緊的牙關,還有衣袖處洇出的血漬,忽然笑嘆了一聲。
「啊,雖然我很喜歡有一位美人作陪,不過要是你一直貼著我的話,恐怕我哪兒也去不了,當然也沒辦法在天色全黑前趕到法師的身邊當花瓶了。」
「你要保護那個法師,而不是去殺他?可他戲弄了我們所有人!」
聽到毒蜘蛛的質問,阿卡奇再度發出了誇張的笑聲。
「看來你比大多數人聰明一點,不過還不夠聰明。」
他輕輕推開毒蜘蛛的刀刃繼續說道:「是保護他還是殺他得視情況而定,別忘了,我們當下的使命可是護送這個人去木法城,如果現在就舍他而去,那便做實了叛逃一罪。」
「意思是,我們只管繼續送那法師上路,把那些處決者權當冒牌貨處理?」阿卡奇一臉讚賞地拍起手來。
「在我對付克魯利的時候你得兩不相幫,這句話還作數吧?」
「我們精靈一諾千金。」阿卡奇嘆著氣答覆到。
林間的樹影在昏黃的光線下越拉越長,等到天色全黑,弓矢失準的時候,處決者和叛逃者的一場貼身戰將難以避免。
看了看越發黯淡的天色,又注視了阿卡奇一會兒,毒蜘蛛才在冷哼了一聲后,緩緩地放下了彎刀。她將頭轉向別處,接著突然拉開嗓門對周圍人喊道:「那些處決者全是冒牌貨!他們的目標是法師,不想陪葬的就打起精神守好他,天就要黑了!」
聽到毒蜘蛛的喊話,被莫名冠以「叛逃者」頭銜的刺客們復又找到了方向,原本怨聲四起,消極而戰的一群人開始重整旗鼓,倒是幾個倖存的傭兵因為發現自己身陷刺客窩而心生惶恐,所幸人類最擅長做的事情之一便是欺騙自己。
不一會兒,由馬車構築的防線便有意識地朝某個點開始收縮,看到情況逐漸恢復了秩序,毒蜘蛛又高調地斜覷了阿卡奇一眼。
「手上有點權力很好用不是嗎?」她貼著馬車坐在地上,隨後朝阿卡奇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卡奇回答道:「那你就更得好好地護著這隻手了。」
說完,他抓住毒蜘蛛的左臂端詳了一下,只見女人的小臂外側被劃開了一條口子,裡面淌出的血液竟然微微發黑。
看來毒蜘蛛的運氣真的很差,畢竟在行會裡只有小有地位的個別刺客才有權使用淬毒的武器。
阿卡奇用匕首利落地挑開已經被血漬沾污的衣袖,在找到那條原本算不上大,但是因為受到毒質的侵襲而變得猙獰的傷口之後,他毫不猶豫地低頭吮吸起了傷處,接著把臟血吐到一邊,又繼續上一個步驟。
為了避免血液過快迴流,精靈的姿態很低,幾乎就是跪在地上。這讓毒蜘蛛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原本只想讓對方幫著包紮一下傷處,但阿卡奇卻提供了她沒有想到的服務。
彷彿心裡的某一處被打動了,毒蜘蛛莫名其妙地挑落了精靈的帽子,她輕撫精靈線條柔和的側臉有些惋惜地說道:「你其實不太適合這裡,等到了木法城,你乾脆別回去了,就讓我跟克魯利說我把你殺了吧?」
阿卡奇無聲地笑了笑,他用匕首割下自己衣服的一截襯裡,開始替毒蜘蛛包紮傷口。
意識到阿卡奇又一次拒絕了自己的建議,菲尓這回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身為刺客,她懂得那種缺乏選擇權的痛苦,如果阿卡奇執意要回德斯坦拿命取回自己應得的一切,她也沒有樂趣再來剝奪這個精靈僅剩的選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