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閻王小鬼各懷心思
步度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急衝到契齊面前,雙手提著契齊的領口,粗暴的將其拽起,鼻息粗重,眼中更是戾氣暴漲,「你告訴本王,雲中郡丟了,丟了是個什麼意思!」
契齊被嚇得幾乎快要再次哭出聲來,煞白的臉上涕淚四流,雙腿發軟,完全不聽使喚,哆嗦個不停。眼前獅發熊背的的步度根就像是一座不定期的活火山,隨時都可能爆發,而契齊此時就處於這座火山的正中心,一個不小心觸怒了步度根,就被會他的怒火給徹底焚燒殆盡。
原本還指望靠著堂哥哈蚩怙的關係,在軍中升官發財,誰又能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陞官肯定是升不了了,看步度根這吃人的架勢,能夠保住一條小命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契齊現在的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老老實實的當他的牧民,現在細細想來,每天牧馬放羊日落而息的生活其實也挺好。
步度根最不喜怯弱膽小之人,契齊這副模樣讓他倍覺厭惡,手一松,任由契齊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重新回到主帥的位置,步度根盡量剋制著心頭怒火,低壓眉頭問向契齊,「說吧,雲中郡是如何丟的。」
如何丟的?
契齊只記得那天晚上星光黯淡,他摟著兩個擄來的漢女酣然入睡,熟睡正香之際,并州軍就攻進了城中,契齊慌忙帶人逃出郡城。
然後,雲中郡就丟了。
只是,契齊敢如實以告嗎?
很明顯,他不敢。步度根要是知道是他玩忽職守,棄城而逃,估計當場就能將他大卸八塊,碎屍萬段。
不算濃厚的額發處已經聚起了一層汗珠,時間也隨之一點一點的推移流逝,契齊不斷的咽著發乾的喉嚨,生平第一次嘗試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不,度秒如年。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答案,來穩住步度根的憤怒,亦或是保全自己的小命。
然而,縱使契齊絞盡腦汁,也沒能想到那個合理的答案,額頭上小顆的汗珠湊集到一起,凝聚起來,順著臉頰滑至下顎,『啪嗒』輕輕的滴落在地。
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契齊快要心理崩潰的時候,一個人的名字驀然出現在了腦海之中,使得他這條即將被吞噬的小舟,在怒海驚濤之中,再一次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心中有了方案,契齊趕忙向步度根回稟起來:「大王,是吳充半夜打開城門,放漢軍入城,打了我軍一個措手不及,末將領兵鏖戰數個時辰,奈何漢軍人多勢眾,末將拚命廝殺,才得以逃出生天,重新得見大王尊顏。」
「吳充?」
步度根眉目一挑,顯然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
「此人是漢軍的一名軍司馬,堂哥……不,哈蚩怙將軍曾用雲中郡守跟他達成協議,我當初就有過勸阻,說漢人奸詐不能信,當立即處死,然而哈蚩將軍一意孤行,根本不聽,才致使雲中郡落於漢人之手。」
契齊在心頭說了聲對不住,這個時候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別說是堂哥,就是親大爺,也一樣得拿出來當盾牌頂著。
而此時哈蚩怙和吳充正在千里之外的雲中郡蹲著大獄,兩人的獄房相鄰,絕對算得上是難兄難弟,若是得知隔了這麼遠還替契齊背了這麼大口黑鍋,真不知是哭還是笑。
哈蚩怙是步度根的心腹愛將,聽到契齊背後說他壞話,步度根心中自然有幾分不喜,又問道:「你說漢軍勢眾,那他們有多少人馬?」
「兩萬有餘!」
契齊心中盤算了一番,給出個自以為合理的答案,自己幾千人輸給兩萬兵馬,即使丟了城池,也是情有可原。
「砰!!!」
桌上的令箭筒直接砸在了契齊的額頭上,令箭灑了契齊一臉。
額頭處開始有血水滲出,契齊懵了,也不敢伸手去擦,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你放屁!雁門這一帶兵力總共不過三萬,哪來的兩萬人去攻襲雲中郡,你竟敢欺騙本王!」
步度根怒不可遏,他最恨的就是別人自作聰明拿他當傻子,當即下令道:「來人啊,給我把契齊拖下去,剜心剔骨!」
從地獄到天堂,再由天堂摔落地獄。
這就是契齊如今的心情,他匍伏在地上,五體投地的大喊著「大王饒命」,祈求能夠得到步度根的寬恕。
然而就算喊啞了嗓子,步度根也沒有絲毫的回心轉意,任由親衛將契齊拖出了帳外。
雲中郡是連接鮮卑與并州的紐帶,地形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步度根才派了心腹將領哈蚩怙從右路出發。如今雲中郡讓并州軍奪了去,就意味著回鮮卑最近的後路被人給切斷了,要再想回去,就只能繞道五原郡了。
就憑丟了雲中郡這一點,契齊就死不足惜。
現在擺在步度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領軍回攻雲中郡,攻下之後再重新布防;二是放任雲中郡不管,專心進攻雁門關。
兩條方案各有利弊,步度根一時間難以抉擇,陷入了沉思之中。
雁門關外劍拔弩張,關內的形勢也不容樂觀,得知鮮卑十多萬人馬南下,整個并州都是人心惶惶,不少的士族、官員早已暗中做好了南渡濁河(黃河)走洛陽的準備。
至於并州百姓的未來,他們才懶得去管,不過是一群賤民而已,頭顱也值不了幾顆銅板。
太原郡晉陽城一處佔地極廣的宅院內,原先富麗堂皇的大廳掛滿了縞素,大堂正中央擺放有一塊黑漆木製成的靈位,即使是在白天,也照樣鬼氣森森。
靈牌前方木桌上,擺放著多達三排的肉食祭品,在這個餓殍遍地,普通百姓吃不飽飯的年代里,已然是極為奢侈。
偌大的大廳僅有一名老人,身披素衣,黑白參半的髮絲上系有一根白布帶,跪在靈位前的蒲團上,為之守靈。
少頃,府中的管家邁過門檻,走到老人面前,像是怕打擾到陰靈一般,躬著身子將聲音壓得極低極低,「老爺,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
老人擺了擺手,管家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張仲老匹夫,我派人三番五次的去找你要人,你都不給。呂布,不過區區一介寒衣,跟你張家沒有任何關係,你卻如此袒護,既然你不給,那你就跟他一起,下地獄吧……」
「你現在應該在納悶兒各地援軍為何還沒有動靜吧,為了這事,我不惜動用了鄭家的根基……」
「那天我高高興興的回來,準備派人去告訴我兒,為父已經給他謀到了個折臬將軍的職位,結果……結果……」
這個縱橫并州官場近二十年的老人語氣哽咽,向來以行事狠辣著稱的他竟也流下兩行滾燙的濁淚。
老人輕拭眼角,極為緩慢的起身,給靈牌上了三炷香,像是在對靈牌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攸兒,你遭人毒手,為父就讓整個并州為你陪葬。」
靈牌上面的一排字赫然是:鄭家長子暨折臬將軍鄭攸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