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三章 陳家父子
劉備言語篤定。
話音落地之後,陳珪善意提醒:「使君切莫大意,呂布此人驍勇善戰,麾下又多虎狼之士,我等還是應小心應對為妙。」
「陳老言之有理,不知可有良策?」
劉備微微點頭,表現得十分謙遜。
堂內眾人目光,亦是投向了這位在徐州極具威望的陳家家主。
「呂布大軍會師彭城,下一個目標,定是徐州無誤。然則……」
陳珪話音一轉,接著說道:「徐州四面受敵,倘若死守,呂布勢必力攻,就如當初東武陽之事,弘農王縱使有鐵壁高牆,最終亦為呂布所破。恕小老兒說句不好聽的,使君如今縱使有四萬五之兵馬,卻也難當呂布之鋒。」
陳珪的這一番話,使得不少想要死守與呂布血戰到底的將領,變得舉棋不定。
劉備亦是陷入沉思之中。
刨除幽州的兩萬騎兵,他麾下能夠調遣的其實也就兩三萬人,即使死守,可能也擋不住呂布的滾滾大軍。
想通了這點,劉備面向陳珪躬身行了一記大禮,言辭懇切:「還請徐老教我。」
陳珪趕忙上前扶起劉備,正色道:「事關徐州命脈,於公於私,老朽都應該全力為使君出謀。」
隨後,他輕捻了兩下鬍鬚,緩緩道來:「老朽倒是有一計,可供使君參考。」
「陳老請說。」
「呂布大軍未至,使君當先思退步:可將徐州之錢糧分出大半移於下邳,倘徐州被圍,下邳有糧可救,若攻下邳,徐州可襲其後方。另,下邳有泗水之險,只管安心坐守,可保無虞,使君以為如何?」
陳珪獻上計策,劉備思慮片刻,便點頭應下:「此計甚善!」
「除此之外,使君還可遣人去往廣陵遊說。」
陳珪接著道來:「廣陵郡守笮融,這些年依附於徐州,卻又是獨立於徐州之外的勢力。他麾下有兵馬三萬,不在少數,使君若能使人述說其中利害,唇亡齒寒,相信笮融定不會坐視不管,願意出兵共抗呂布。」
聽了陳珪這一番話后,堂內不少人皆是點頭同意:「若是笮融肯出手相助,咱們勝算又會大上幾分。」
笮融,揚州丹陽人。
早年間,投奔徐州刺史陶謙被任命為下邳郡守,負責督管運輸廣陵、下邳和彭城三郡的糧食。
然則在得到此三郡糧食和進貢的物品后,笮融並沒有送到郯縣去,反而中飽私囊佔為己用。
擁有這些之後,笮融便在下邳郡廣興佛寺廟宇,要下邳郡百姓日夜誦讀佛經,這使得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遷入下邳郡,前後高達五千多戶之多。每到農曆四月八日,笮融還會舉辦「浴佛會」,光是在路旁設酒宴的費用要用億為單位來算。
後來曹操報父仇進攻徐州,徐州境內如同驚弓之鳥。
笮融則帶領手下士兵和部屬男女共一萬多人去到秣陵,鎮守秣陵的薛禮設宴款待笮融,結果卻遭笮融所殺,吞併薛禮的部屬。
陶謙死後,笮融南下廣陵。
廣陵郡守趙昱將笮融奉為貴賓,擺下盛大的酒席招待笮融和其士兵部屬。看到廣陵郡物豐民富,笮融不禁心動,遂又起了歹意。於是,在一次酒宴里,藉以敬酒的時候,拔劍斬殺趙昱,將廣陵據為己有。
笮融這廝信奉佛教,卻不是善男信女。
所以劉備不太願意與笮融合作,像他這樣的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反噬一口,將自己吞進肚中。
可眼下局勢緊張,若能得笮融相助,的確能夠增添不少勝算。
「下官不才,願為主公走這一遭。」擔任從事一職的孫乾出列請命。
一番權衡利弊之後,劉備終究是點下頭來,「公祐此去,須多加小心。」
聽得劉備關心,孫乾心中自是一陣感動,拱手篤然道:「下官此去,定不負主公所託!」
隨後,眾人又商議良久,才各自散去。
走出州牧府的大門,陳家父子登上回府的車駕。
馬車裡,年過五旬的陳珪似是有些疲乏,闔上雙眼,開始閉目養神。
長子陳登看向自己的父親,欲言又止。
糾結好一會兒后,他才猶豫說來:「父親,您向劉使君所獻之策,是否有些欠妥。」
聽得兒子問起,閉目養神的陳珪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神里有精光閃爍。
「元龍,為父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也不必再說。劉玄德遠沒有你看似的那般和善,此人城府極深不說,心志更是遠超常人,實乃野心勃勃之輩。」
知子莫若父,陳珪知道他這個兒子中意劉備,想要助他匡扶漢室江山。
可匡扶漢室,不是喊上一兩句口號就行。
如今天下大勢已定,劉備根本無力與呂布相爭。
「父親此言,兒子不敢苟同。」
陳登壯起膽子,這要換作以往,他絕對不敢頂撞父親。
「父親博學,故而應該知道,當年高祖不也一樣只據有漢中之地,經過不懈努力,最終卻能擊敗項羽,開創大漢王朝。
如今徐州之豐饒遠超漢中,劉使君亦是懷有大志之人,父親為何僅憑眼下局勢,便否了劉使君這些年的付出與努力?」
陳登反問一聲,情緒有些激動。
陳珪目光落在這個自己最為看好的兒子身上,神態不復年邁之狀,言辭犀利:「昔年高祖麾下,文有蕭何、張良輔佐,武有樊噲、周勃、夏侯嬰之徒,外加一位百年難出的兵仙相助,而項羽自負,故有所敗。
你且看看劉備,天時地利人和,他佔了哪樣?」
陳登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就想說出『人和』二字,但轉眼一想,呂布在民間威望也是極高,甚至遠超那位困居長安的天子。
一時間,他竟有些啞口無言。
「其實,這天下誰當皇帝,皆與為父無關。只是,徐家千百年的傳承,斷不能毀在我的手裡。」看著兒子臉上流露出的落寞,陳珪嘆息一聲,心中有些不忍。
他知道兒子從小的志向,就是想要傾盡此生,去輔佐一位明主,匡扶大漢社稷。
可頭頂的這片天,早已不是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