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少年郎
瓦崗賊大敗之後,根本不敢再打官船的主意,只能任由東郡的大戶遷移。
張須陀已經回到大營,由他坐鎮,李玄霸更加無事可做,便請求隨著最後一趟官船回一趟洛陽。張須陀承了李玄霸的恩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牡丹盛開的季節已經過去,李玄霸在朱哲的府上,也見識到了百花盛開的美景,沒有機會進入皇城西苑的遺憾,減輕了許多。
算算日子,李玄霸離開洛陽已經有兩個多月。
「先回府上換身衣服,這樣進宮乃是大不敬。」李玄霸下了船,自言自語一句,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說給身邊的那些禁軍聽的。
大隋的武將,一個個或老去,或戰死,留下來的越來越少,所以,唐國公李淵的地位,日益攀升。
但唐國公府門前,依舊冷清。
一名下人有些無聊的守在門前,打著哈欠,看著冷清的街道,想著主人不在,這唐國公府和那些破敗的庭院又有何區別?
他的目光有些散漫,直到李玄霸等人走到幾十米外時,他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跑進府里,喊道:「三公子回來了!」聲音很大,彷彿是想讓整個洛陽的人都聽見。
李玄霸一進門,便看見魏徵攜著全府上下,站在院中迎接。
魏徵上前一步,躬身說道:「公子,您回來了。」
「先生,許久不見。」李玄霸拱手行了個禮,笑著說道:「看先生面色紅潤,想必李苟他們沒有虧待先生,玄霸也就放心了。」
李玄霸在軍中歷練兩個多月,魏徵等人還在想,李玄霸是否會變得成熟穩重一些,沒想到李玄霸說的一句話,就將魏徵與李苟打趣了一番。
府里上下都知道李玄霸的為人,見他除了長高與壯實一些,沒有任何變化,皆會心的笑了起來。
站在李苟身後的幾十名少年,卻大多面露謹慎之色,躬著身子不敢抬頭。這些少年能夠留在唐國公府,即便有些人並不聰慧,但也不至於愚蠢。
魏徵與李苟一文一武,教授他們讀書識字,舞刀弄棒,不過他們並沒有忘記真正的主人是誰。所以對於眼前的年輕公子,他們又敬又懼。
他們敬李玄霸將他們從苦海中解救出來,他們懼李玄霸掌握著他們的生殺大權。
「公子,這麼些日子不見,您怎麼一回來就嘲諷小人?」李苟不高興的說道:「你看我將這些孩子訓練的.……」李苟本想誇讚一番,回頭一看,卻見個個都如鵪鶉一般,怒道:「你們就不能給我長點臉?」
「李苟,別嚇著他們。」李玄霸內心苦笑一聲,板著臉說道:「畢竟第一次相見,他們害怕我也是應該的。」
李苟瞪了那些少年一眼,回過頭來,臉上掛著笑容,假裝恭敬的說道:「是,公子。」他與李玄霸打鬧習慣了,雖然闊別一段時間,但彼此並沒有變得陌生。
李玄霸也不理會李苟,將他趕到一邊,對著那群少年說道:「你們現在已經不是罪奴,除了陛下,見到任何人都不必低頭。現在,將你們的頭抬起來。」
那群少年內心一顫,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著李玄霸。
看著那一張張稚嫩的臉,李玄霸平靜的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身世如何凄慘,但是,如果你們想要以後能夠過上好日子,那麼你們就必須忘記仇恨,一心一意為陛下效忠。」
所謂罪奴,就是他們的父輩或者祖輩犯了大罪,而能夠讓他們的身份變成罪奴的,只能是楊廣。李玄霸不希望這些人心中對楊廣充滿憤懣,所以才會讓他們忘記仇恨。
少年終究只是少年,他們無法隱藏內心的情緒,皆是臉色通紅,卻無人答話。
家破人亡的仇恨,想要通過幾句話就化解,李玄霸並沒有這麼天真,他只是想先給這些少年提個醒,算是讓他們做出自己的選擇:留下還是離開。
「李苟,你帶他們繼續習武,我與先生商量些事情。」李玄霸說完之後,便帶著魏徵先行離開,那些禁軍嬉笑著到了李苟面前,問東問西,更是提出想要與那些少年切磋一番。
李苟想了想,覺得此事並無不妥,反正那些禁軍也不會下殺手,便由著他們去打鬥,他反倒在一旁落個輕鬆自在。
「公子,你應該看的出來,這些孩子對陛下充滿敵意,你貿然將他們留在府上,不知是福是禍。」進了房間,魏徵將門關上,擔心的說道:「假若有人逃離,投奔逆軍,只怕公子也會遭受牽連。」
「你真當陛下會記得這些少年?」李玄霸笑道:「我倒覺得,正是因為他們心中有仇恨,所以才會比別人更加努力,而且仇恨這種事情,隨著時間會慢慢變淡,當然,還要看你這位先生如何教了。」
魏徵聞言,苦澀的笑了笑,說道:「公子這可真是為難小人了。」不過,他見李玄霸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的擔憂也去了不少。
「方才我在心裡數了一下,發現那些孩子不止二十多人,這是為何?」李玄霸隨口說道:「莫非李苟後來又買了一些罪奴?」
「如今一共有三十四人。」魏徵點了點頭,答道:「一開始有二十五人,後來,李苟又看中了八個罪奴,便將他們買回府上。」
「還有一人呢?」李玄霸心細,追問道。
「還望公子恕罪。」魏徵躬身道歉道:「還有一個孩子,是我做主留下來的。」
李玄霸虛扶一下,說道:「先生所看重的人,必然有不俗之處,留下便留下吧,現在我可不差銀子。」說完,得意的笑了笑,又好奇的問道:「先生,那孩子有何特別的地方?」
「那孩子資質平平,倒也算不上特別,但他的執著,實在令人動容。」魏徵答道:「將他送出唐國公府後,他便一直跪在門外,兩天一夜,滴水未進。我見他衣衫單薄,便勸他離去,沒想到他卻一言不發。」
「然後呢?」李玄霸心中好奇更勝,十一二歲的孩子,便有這樣的毅力,實屬罕見。
「李苟問他為何要留在唐國公府,那孩子才回答說,公子是好人,他只想替公子效命,語氣很堅決。」魏徵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玄霸,說道:「李苟心中不以為意,便問該如何相信他的決心。他便借了李苟的刀,當著我與李苟的面,切了左手的小指。」
「這個孩子是陛下賜到唐國公府的?」李玄霸皺著眉頭說道:「難道李苟沒有阻止?」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魏徵搖了搖頭,說道:「這孩子確實是陛下賜過來的罪奴,只是不知為何,竟對效命公子有這般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