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子
太原距離滎陽並不遙遠，騎馬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但從陸地走，勢必要經過東郡。此時的東郡，已經徹底淪為瓦崗賊的勢力範圍，李玄霸再大膽，也不敢如此冒險，所以他乘著戰船，從滎陽出發，繞道東都，然後沿著汾水北上，直達太原。
雖然經歷過戰亂，太原依然繁華，而且，郡中的人口比之前還多了不少。甄翟兒騷擾太原，讓城外的百姓不得不躲進城中。楊廣修建晉陽宮時，已經考慮好出巡事宜，所以晉陽宮就在汾水邊上，李玄霸和隨行侍衛交代幾句，便帶著梁嘯上了岸。
李玄霸很年輕，梁嘯則更小，他們二人從船上下來，自然引起許多人的側目，普通的百姓只是好奇的張望幾眼，朝廷的官員則上前詢問他們的身份。當得知李玄霸乃是李淵的三公子，周圍百姓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原來是三公子。」原先一臉嚴肅的官員，在確認李玄霸的身份后，也擺出了笑臉，恭敬的說道：「這個時辰，通守大人一般都會在晉陽宮，小人帶您過去。」
無論是百姓，還是朝廷的官員，他們的笑容完全是發自內心，從他們的眼神中，看不出絲毫諂媚。
李玄霸拱手說道：「晉陽宮就在前方，玄霸自己去就行，不敢勞煩大人。」那官員客套一番，不再堅持，目送李玄霸離開。
到了晉陽宮，守衛將二人攔了下來，儘管李玄霸身份顯赫，但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的。李玄霸倒也沒有在意，他在等待的時候，和梁嘯說道：「你覺得這裡的百姓怎麼樣？」
梁嘯想了想，答道：「他們似乎很尊敬公子。」
李玄霸輕笑一聲，說道：「他們哪裡是尊敬我呢？」說完，目光投向晉陽宮。梁嘯隨著李玄霸的目光看過去，心裡明白過來。
李淵沒想到李玄霸會來到太原，他猶豫片刻，命人將李玄霸帶進去。
「父親。」李玄霸見到李淵，躬身拜了一拜。父子二人皆為一郡通守，李玄霸行的自然是晚輩禮。
李淵走到李玄霸身前，將他扶起，然後認真的看了看他。自從東郡一別，父子二人已經數月未見，李玄霸長高了一些，也不像以前那般瘦弱了。
「看到你一切安好，為父放心不少。」李淵開口說道：「聽說瓦崗賊聲勢浩大，隨時可能攻打滎陽，你身為滎陽通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李玄霸看宮中的侍衛，李淵心領神會，暗中嘆了口氣，讓那些人先退了出去。
「陛下命令玄霸來送一份詔書。」李玄霸從懷中掏出楊廣的密詔，雙手奉上，說道：「陛下聽說太原不太安寧，所以讓玄霸親自跑一趟。」
李淵接過詔書，隨手揣入懷中，平靜的說道：「你母親很想念你，既然你來了，就去看看她吧。」
透過李淵那簡單的舉動，李玄霸已經猜測到，楊廣之前的詔書，李淵並非沒有收到。
「正事說完，玄霸自然會去拜見母親。」李玄霸正色道：「但在此之前，玄霸想問問父親，您為何要這麼做？玄霸醒來之後，雖然只與父親見過一兩次面，但心中極為敬佩父親的為人，父親願意捨棄小家，為朝廷四處剿賊，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選擇另一條路？」
「為父替朝廷做了這麼多事，可是陛下如何對待為父的？」李淵被李玄霸追問的有些惱怒，吼道：「因為下屬官員造反，陛下就要治為父的罪，你覺得為父應該坐以待斃？」
「父親身邊謀臣無數，玄霸不相信無人能夠猜透陛下的心思。」面對李淵的怒意，李玄霸不為所動，說道：「玄霸此番前來，並不是為了勸說什麼，我只想知道，父親為何要這麼做，也想知道父親以後要做什麼？」
宮內只有李淵父子二人，所以李玄霸並沒有什麼顧慮，開門見山的道出自己的來意。李淵頗為意外的看了李玄霸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絲陌生。
良久之後，李淵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柔和起來，說道：「百姓生活凄苦，於內，有剿之不盡的逆賊，在外，突厥、高句麗等國虎視眈眈，而這一切，皆是由陛下失德所造成的。陛下英明半世，為父不希望大隋毀在他的手中，否則，他必將留下千古罵名。」
李淵所言，令李玄霸無法反駁，他沉默片刻，說道：「不瞞父親，孩兒也希望陛下能夠醒悟，早日退位。」說完，不顧李淵詫異的目光，繼續說道：「陛下派來的幾位密使呢？」
「被世民殺了。」李淵隨口答道。
「果然如此。」李玄霸喃喃一句，說道：「陛下已經懷疑您了，所以才會派玄霸前來，您既然決定起兵，自然不能讓消息泄露出去，不知您打算如何處置玄霸？」
李淵說了許多大道理，但這些並非他決定造反的真正理由，若不是李世民設下美人計，若不是李世民斬殺密使，李淵或許會遵從楊廣的詔書，攜帶家眷返回洛陽。但李淵捨不得將李世民交出去，所以他選擇了舉兵造反。
李玄霸同樣是李淵的孩子，李淵又哪裡捨得傷害他？
「你留在太原吧。」李淵發出第三聲嘆息，說道：「你還年幼，亂世紛爭不該將你牽扯進來。只要為父一息尚存，定然護你們周全。」
李玄霸心中感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來，否則東都的二十萬大軍，不日就會出現在太原城下。所以他搖了搖頭，說道：「孩兒不能留下，如果父親不阻攔，孩子拜見過母親，就會趕回滎陽，至於陛下那邊，孩兒會想辦法幫父親拖延一段時間。」
李玄霸不願留下，還有一個原因，他在滎陽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勢力，根本不捨得放棄。
李淵心裡很明白，李玄霸不該留在太原，他想了想，問道：「滎陽那邊的將士，能否信得過？」
「只要不是張將軍親自征討，玄霸有信心等到父親的援軍。」李玄霸微笑著說道。
李淵也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回滎陽去吧，若是讓瓦崗賊攻佔了洛陽，為父的所作所為，又有何意義？」
「孩兒希望父親能夠記住今天的話。」李玄霸點點頭，說道：「您的目的是匡扶社稷，而不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