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南方有愁人
一 秦瓊離去，周國公府的院落安靜下來，府里的下人清楚李玄霸不喜吵鬧，所以他們在忙碌時，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
李玄霸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之前輕鬆的神情也變成了緊鎖眉頭，他目光獃滯的看著前方，不時的發出嘆息聲。
楊靈和靜香輕輕走到李玄霸身邊，順著李玄霸的目光看去，卻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
「有的樹木開始枯萎凋零，有的樹木卻依舊綠意盎然。」儘管楊靈和靜香的動作很輕，但李玄霸還是感受到了她們的到來：「靈兒、靜香，你們覺得明年開春的時候，那些乾枯的樹木長出新的枝丫，它們周圍的樹木花草，能不能意識到它們已經變了？」
李玄霸的語氣很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楊靈和靜香相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擔憂。
「草木無情，又怎麼懂得世間萬物的變化呢？」楊靈坐到李玄霸的左手邊，柔聲說道：「夫君，你有何煩心之事，不妨講給臣妾與靜香妹妹聽聽。」連秦瓊都能看出李玄霸藏有心事，更何況心細如塵的楊靈呢？
靜香乖巧的坐到李玄霸的另一側，雙眸如水。
李玄霸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說道：「我很委屈，自始至終，我從未想過覬覦陛下的皇位，但很多人並不相信我。」
楊靈想到李玄霸為了減輕某些人的戒備之心，不惜讓楊侗撤去他的封號，心中一痛，安慰道：「夫君，你應該清楚，至少陛下信任你，滿朝文武中，也有不少人相信你。」
「但大長公主始終不願意相信我，不是嗎？」李玄霸苦笑一聲，偏過頭，看著楊靈說道：「我雖與她從未謀面，不過卻敢斷定，她是一個極為聰慧的女子。聰慧如她，應該知道與朝廷聯手，可以輕而易舉的消滅大唐。」
知道卻沒有做，說明義成公主並不願意。
楊侗是皇室後裔，義成公主沒有理由對他有偏見，所以義成公主不打算與南隋聯手的唯一原因，只能是因為李玄霸的存在。
「夫君，如果你站在姑姑的立場，你又會如何選擇呢？」楊靈反問道。
「或許我的選擇和她一樣吧。」李玄霸毫不猶豫的答道，顯然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陛下太過仁厚，有我這樣的權臣在他身邊，任誰都難以安心，更何況我還是他的兒子。」
「既然如此，夫君又何必因為此事愁眉苦臉呢？」靜香懂的不多，但她知道，李玄霸最近這段時間心情極差。她沒有辦法替他分憂，一直為此事自責不已，如今聽到李玄霸和楊靈間的對話，多少明白了些。
「我並非因為大長公主的事情悶悶不樂。」李玄霸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無忌兄曾經問過我，對父親有多了解，那時候大唐剛剛攻取長安，我回答說，父親起兵，只是不願看到百姓生靈塗炭。」
提到李淵，楊靈的臉色明顯變了變，不過很快掩飾過去，靜香雖在唐國公府做過婢女，但是李淵常年在外，她並不清楚李淵為人如何。
「現在想想，父親起兵之時，真的沒有任何私心嗎？」不等楊靈和靜香接話，李玄霸繼續說道：「草木無情，人卻不同，或許大長公主正是看到了父親的所作所為，才會那麼不信任我吧。」
李淵起兵時，打著匡扶社稷與剷除奸佞的旗號，結果揮師西進，直奔長安，路上收攏各方盜寇，這哪裡像是匡扶社稷的樣子？
人就是這樣，一旦對某個人起了疑心，就會出現無數個疑問，儘管李淵是李玄霸的生父，李玄霸還是忍不住回憶起過往的種種。
在李玄霸的記憶中，李淵並不像後世野史中那般懦弱無能，相反，他審時度勢的本領極強。而且，瓦崗強大時，李淵放下身段，與李密的書信中以弟自稱，這說明李淵十分擅於隱忍。
突厥攻打太原時，李世民暗中與突厥達成了交易，李淵真的會毫不知情？
李建成、李元吉等人差點死在東郡，背後之人並不難猜，李淵為何對此事不聞不問？
李玄霸從太原借兵，李淵大方的調了上萬大軍，真的是李淵顧念父子之情？抑或是他想通過此舉，打消朝廷的顧慮？
徐世績已經歸降南隋，李世民卻仍然率軍攻打他，還奪去南隋的兩郡之地，至今沒有給出任何交代。誰會相信，徐世績歸降南隋朝廷這麼大的事，李淵會毫無所知？
「不管他做了什麼，你終究不是他，不是嗎？」對於楊靈來說，讓他稱呼李淵為父親很難，她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露出令滿園花草失色的笑容，輕聲說道：「你曾說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姑姑現在不相信你，但是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正如你所言，陛下信任我，這對我而言，已經夠了。」李玄霸長長的舒了口氣，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我現在擔心的是，大長公主是否真的可以擊敗大唐，再者，即便大長公主贏了，大長公主能否約束突厥大軍在中原的所作所為。」
大唐接連消滅秦、北隋，又得益於李玄霸滅樓羅，憑空多出數十郡之地，實力早已今非昔比，朝中更是人才濟濟。義成公主想要假借劉武周的手消滅大唐，簡直是痴人說夢。
也正是因為這些疑點，李玄霸才懷疑義成公主是想要誘使南隋出兵！
李玄霸希望自己猜錯了，卻又擔心自己猜錯。
如果義成公主真的對大唐恨之入骨，那麼進入太原的大軍，極有肯能是突厥的前軍，或許等突厥內部再穩定些，突厥真正的雄師將會踏足中原。
根據以往的經歷，突厥每次進入中原，都會讓無數中原百姓魂歸西天，妻離子散，所以李玄霸很擔心義成公主因為報仇心切而發了瘋，畢竟根據隱衛傳回的消息，義成公主已經發過瘋了。
靜香聽說突厥大軍可能南下，一想到那些人間煉獄的場景，她的臉色瞬間慘白了許多。
「夫君，難道你忘記了，太皇太后正在大長公主身邊呢！」三人同時沉默起來，靜香突然想起蕭皇后被義成公主接到了突厥，連忙開口說道：「太皇太后愛惜百姓，定會勸說大長公主的。」
李玄霸和楊靈聞言，相視一眼，同時露出了苦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