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一去不複返
夜，春夜，紫川的春雨密如離愁。
春仍早，夜色卻已很深了，遠在異鄉的離人也許還在殘更中懷念著這千條萬縷永遠剪不斷的雨絲，圩鎮裏的人都早已夢入了異鄉，隻有一條泥濘滿途的窄巷裏，居然還有一盞昏燈未滅。
這一盞已經被煙火熏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竹棚下，搖搖欲墜，似乎一吹就會掉下來，但偏偏不掉。就這近乎風燭殘年的風燈，照亮了一個小小的麵攤，幾張歪斜的桌椅和兩個愁苦的人。
這麽樣一個淒涼的雨夜，這麽樣一條幽僻的小巷，還有誰會來照顧他們的生意？
賣麵的夫婦兩個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想不到就在這時候，窄巷裏居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居然有個青衣人撐著傘，冒著斜風細雨踽踽而來，坐在其中的一張桌子上，然後告訴這個小麵攤的老板：“我要吃麵，牛肉拉麵，三大碗。”
瞧這青衣人的身板，應該吃不下三大碗牛肉拉麵。
老板疑惑地問：“你確定要三大碗？”
“沒錯，而且我不打算給錢。”
這就是找茬的了。本來吃了不給錢偷偷跑掉，那還算個正常事，老板夫婦幹了那麽多年也不是沒見過這種人，每個月起碼也能碰上五六個。可一開始就擺明車馬這樣說，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任何一個正常人遇上這種情況都難以忍受。
不料老板並未生氣，反而笑了，笑得很真誠，那種真誠，似乎隻在小孩子的臉上出現過，按道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一個中年人的臉上。
寒光一閃，一把青鋒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青衣人的前麵，毒蛇般向這個神情木訥的青衣人眉心刺去，隻不過他的出手，比毒蛇更快、更毒。
原來這老板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不怕青衣人有什麽底牌和後台的，更相信自己的實力，能在他劍下逃生的人，少之又少。
青衣人不慌不忙，好像早就預料到老板會那樣做一樣，將手中的筷子輕輕一撥，正中劍身，劍從他的臉旁劃過。
青鋒橫轉，朝青衣人的脖子削去，帶起一陣清風。
青衣人仍使用手中的筷子，迅速地往劍身一點，老板隻覺得手臂一震，整把長劍連同自己的手臂都被往上抬起，從他的腦袋上飛過，還掠起了幾根青絲。
老板心有不甘，青鋒回轉，再次直刺，這次刺向的是青衣人的胸膛。
青衣人依舊端坐不動，用的仍是之前的招數，輕輕一撥就將快如閃電的長劍撥開。
青鋒的速度快，青衣人手中的筷子更快！
老板不再出手，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剛才那三劍他已出盡全力，都被對手輕鬆擋住，而且人家還是坐著的！因此無論再出手多少次，結局都是一樣，還不如保存實力，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麽。
青衣人也端坐不動，仿佛是屁股粘在了椅子上一樣。
老板夫婦臉色有點難看，眼前這青衣人的實力之強，實乃他們夫婦所罕見，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誰？找他們有何意圖？若是有意找他們的麻煩，估計他們夫婦今晚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了。不過看他剛才所為，應該沒有什麽惡意。
“笑裏藏劍祝鋒，果然名不虛傳！”青衣人咧開了嘴，輕聲笑道，“行！這些年，身手一點兒也沒落下。”
“你到底是誰？”
祝鋒厲聲問道，話語中，多少有點底氣不足，且帶有一絲畏懼。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眼前敵人對自己了如指掌，自己卻對人家一無所知，這種一無所知的恐懼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
青衣人沒回答，隻是抬起自己的左手往臉上一抹，露出了他真正的麵容。
祝鋒笑了，這次的笑容遠沒有剛才好看，但貴在真實，當即扔掉手中的長劍坐下，一拍青衣人的肩膀笑罵道：“自家兄弟居然跟我玩這套。”
還轉頭向老板娘叫到：“上酒菜！”
原來兩人相識，而且關係還不錯！
青衣人笑了笑，沒說話。
“主家有什麽任務？”祝鋒拿起一壺酒，先給青衣人倒了一杯，再給自己也倒一杯。
“縣衙捕快，寧無曲，死！”
祝鋒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連同他老婆的笑容都消失不見，連拿碗筷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尷尬地搓著手問：“兄弟，咱能不能商量一下，換一個任務如何？就憑我夫婦倆那點能耐，豈是寧無曲的對手？”
看來寧無曲的實力，比很多人想象中要強，也有很多人敗在他的手上。祝鋒夫婦，想必就是其中之二。
青衣人搖了搖頭，用筷子敲了敲桌麵說：“這是我的任務，不是你的任務。”
有一些話他沒說，你們夫婦有多大能耐，自家人還能不知道嗎？讓你們去執行這個任務，純屬送死。
祝鋒夫婦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不是讓他們去對付寧無曲就好，臉上恢複了剛才的笑容。
“不過我沒去。”
青衣人的下一句話讓祝鋒夫婦頓時一驚，連主家的任務都敢不接？難不成打算轉交給我們？
“我讓我的三個徒弟去，鍛煉一下。”青衣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著說，“對付區區一個凡人，讓我一個修真者去，也太掉價了不是？他們三個人去，能確保萬無一失了。”
“是！是！是！”
祝鋒夫婦連忙應和。青衣人的三個徒弟，必是祝家子侄，這點兩人是可以肯定的，畢竟祝家很少招收外姓子弟。哪怕是後天初期的人，收拾寧無曲都是三個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穩的事情，更不用說三個人一起去了。
“他們任務完後，讓他們來這吃碗麵，一是認識一下咱家的人；二是在這跟其他人集中，去珞珈山鍛煉鍛煉，賺點功勳值。”青衣人看著有點受寵若驚的夫婦兩人，笑了笑說“第三，聽說你們家老三修煉家族心法有成，順便讓人帶他回主家訓練。”
祝鋒夫婦聽後大喜，幾乎是噙著淚水般說道：“使得使得！麻煩兄弟多多指點一下，不聽話的給我使勁揍他！”
由於沒有修真資質，祝鋒離開主家後就再也沒能回去，一是心高氣傲不願意被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二是也有自己惹不起但又看不起自己的人在那裏。這些年雖然從未表露過半句回家的說法，但做夢都想著自己的孩子有一天能被接回主家。如今夙願達成，豈會不激動？
踏踏聲響，一夥人走進了這條窄巷。
祝鋒一見，便知是自家人，在密如織的雨水中都不需要打傘，雨水連他們的身體都沒能接近，不是修真者是什麽，更不要說他們穿著從小就見過的服飾。連忙讓婆娘拿出珍藏的好酒好菜，招呼眾人。
眾人自然不會跟他客氣，胡吃海吃，不過倒是有一點，不大聲喧嘩，影響不大。
其中一人喝了一杯酒後，疑惑地對青衣人說道：“怎麽三個小家夥還不回來？”
青衣人一愣，光顧著吃了，一時沒想到這點，一提起也覺得奇怪了：“對啊。按道理來說早就該回來了。”
另一人接過話題，不滿地說：“三人中任何一人對付寧無曲都沒有任何問題，三個人去已經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了，怎麽拖到了現在？”
“別不是看上了那家夥的婆娘吧，在那裏雙修吧，聽說那婆娘還挺漂亮的哦。”其中一人扔掉手中的雞翅骨，一邊擦嘴一邊淫笑道。
眾人哈哈大笑，不少人都說有可能。
青衣人一想不對，打算親自去一趟，可被一人摁住，那人是他的堂兄祝庭，有先天中期的修為，論實力比自己強不少。
“這點小事，讓老七跟老八去一趟就行了。”祝庭指著桌上的兩人說道，其中一人，就是剛才發出淫笑聲的那個，“咱們就在這吃肉喝酒。”
祝庭一說，青衣人也隻能同意。更何況，他也知道祝庭為什麽會讓老七和老八去一趟，再加上兩人實力不弱，都有先天初期的修為，因此倒也放心。
眾人繼續吃喝，吃得肚皮發脹、杯盤狼藉才不得不停下。
一人摸著肚皮笑道：“好久沒吃得那麽痛快了。”
“是啊。”
“怎麽他們還不回來？”
祝庭和青衣人此時已喝得有點頭暈目眩，對時間沒有了概念，倒也不怎麽在意。等兩人酒氣散發得差不多了（修真者散發酒氣的速度遠遠超過凡人），一看不但之前去的人不見，而且又不見了另外的兩個人，連忙問兩人的去向。
“他們酒量不行，不喝，聽說那幫家夥還沒回來，跟著去看一下。”
“去了多久了？”
眼前眾人麵麵相覷，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剛才光顧著吃喝了，有誰注意時間。
眼看祝庭和青衣人就要發飆，老板娘這時候接話說：“不知道，約莫有半個時辰吧？”
壞了！祝庭和青衣人頓時知道事情不妙，所有酒氣一下子散發得幹幹淨淨，連忙讓眾人操起家夥，安排一人回祝家報信，其餘人等全部趕赴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