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要塞突圍(六)
羅科索夫斯基還在路上時,就向諾維科夫下達了作戰命令,將部隊分成兩個梯隊:第一梯隊負責襲擊霍爾姆門外的德軍營地,為福明政委解圍,如果有的可能的話,順便端掉設在該處的德軍第135步兵團的團部;第二梯隊,繞過西面的堡壘,直接前出到華沙——莫斯科鐵路和布列斯特火車站附近,監視那裡的敵人。
等羅科索夫斯基所乘坐的裝甲車趕到了霍爾姆門時,這裡的戰鬥已結束。不光成功地解救出福明及所部的295名戰士,還摧毀了德軍第135團的團部,並俘虜了包括團長在內十幾名軍官。
羅科索夫斯基想了解德軍的兵力部署情況,便在要塞的一個房間里,親自對這名德軍中校進行了審問。沒想到對方格外頑固,口口聲聲地說:「我不知道什麼兵力部署,我只知道我的手下有三個營,他們都在布列斯特要塞里,正在和你們進行戰鬥。」
對於這種滾刀肉,羅科索夫斯基沒有再問下去的興趣,便命人把他押了下去,並讓格里薩把福明政委請過來。
福明見到羅科索夫斯基的那一刻,這位堅強的政工人員竟然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邊流淚邊說:「將軍同志,如果不是你們及時趕到的話,光在這座橋上,我們至少就要犧牲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就算退回要塞,也會因為斷水斷糧而被渴死餓死。」
看著福明,再看看窗外那些幾乎人人帶傷、正在吃東西喝水的要塞守軍們,羅科索夫斯基的鼻子也一陣陣地發酸。他吩咐格里薩去通知舍爾斯秋克,請他騰出一批卡車,專門用來運送要塞的傷員。然後對福明說:「政委同志,別難過了,我們一定會找德國人討還這筆血債的。現在您先帶部隊撤吧,留幾位熟悉地形的戰士,帶我們去營救其餘被圍困的守軍。」
福明抬起頭,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淚,斬釘截鐵地說:「將軍同志,還是讓我來給你們當嚮導吧,這裡沒有誰比我更熟悉要塞的地形。請您一定要答應我的這個請求!」說完,把右手舉到額邊,向羅科索夫斯基敬了個軍禮,然後把身子站得筆直,等待他答覆自己的請求。
羅科索夫斯基看著站在面前的福明,思索了片刻,便爽快地答應了:「好吧,政委同志,我同意您的請求,就由您來指揮進入要塞的坦克分隊。記住,我最多只能給您一個小時,能救多少就救多少。等時間一到,必須立即撤出來,明白嗎?」
「明白!」福明響亮地答應一聲后,轉身走出了房間。
坦克分隊的六輛坦克,小心翼翼地從磚石瓦礫堆中穿過,順利地通過了霍爾姆門的門洞,成一路縱隊朝著要塞的腹地駛去,緊跟在後面的,是宋吉克和柯切托夫指揮的一個步兵連,福明和幾名來自要塞的戰士,就跟在兩人的後面。
佔據著營房的德軍官兵,看著自己的坦克從門洞里鑽出來,以為霍爾姆門已被攻佔,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但他們很快發現了異樣,跟在坦克後面的步兵里,居然還夾雜有幾名蘇軍士兵,而且他們和旁邊穿德軍制服的士兵相安無事,一起跟著坦克朝前走。
有性急的機槍射手喊了一聲「不好」,抓起機槍就想射擊。旁邊的軍官立即衝過去朝他的後腦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惡聲惡氣地問:「你要做什麼?」
機槍手指著步兵隊形中的蘇軍士兵,委屈地說:「我看到坦克後面的步兵里,有不少的俄國士兵,沒準他們都是俄國人冒充的。」
軍官罵道:「胡說八道,外面到處都是我們的部隊,俄國人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別瞎想了,那些都是自己人,他們是專門偽裝成俄國人,到處搞破壞的。」
福明發現了這邊營房裡的德軍,連忙碰了碰旁邊的柯切托夫,低聲地說:「少尉,您朝右邊的營房看,那裡已被德國人佔領了。」
柯切托夫扭頭望去,透過營房走廊的窗口,看到到處都是晃動的德軍身影。他點了點頭,然後加快腳步,跑到第一輛坦克的旁邊,按照事先的暗號,用手槍柄在上面重重地敲了幾下。駕駛坦克的坦克兵聽到了暗號,立即將坦克停了下來,按照指示的方向,緩緩地轉動著炮塔。看到打頭的坦克停下來,後面的坦克也陸續停下,學著它的樣子,將炮口調過來,對準了待在營房裡的德國兵。
看到坦克炮塔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自己,德軍官不僅沒有驚慌,反而站在沒有窗框的窗口,朝著那幾輛坦克揮手。在他的心裡,德軍的坦克是無堅不摧的利器,早就被打得滿地找牙的蘇軍,估計一看到坦克的影子,就被嚇得狼狽逃竄了,怎麼可能冒充德軍,還是駕駛著坦克這樣的高檔貨招搖過市呢。
就在德軍喪失警惕的時候,六輛坦克同時開火。幾個窗口同時騰起火光和硝煙,十幾名倒霉的德軍士兵在爆炸的氣浪從屋裡掀了出來,翻滾著落到了營房外。一些反應較快的德軍士兵好不容易拉開槍栓,剛要舉槍射擊,就會被趴在彈坑裡或者藏身在坦克後面的戰士亂槍打倒。有些沒站在走廊里的士兵,見蘇軍的火力兇猛,連忙縮進宿舍里,企圖從另外的一側的窗口跳窗逃跑。
兩輪炮擊后,營房的不少窗戶冒出了滾滾濃煙,福明帶頭從地上爬起來,把手槍用力向前一揮,喊道:「同志們,跟我沖啊!」隨著他的口令,不管是趴在彈坑裡還是躲在坦克後面的戰士,都吶喊著,朝被德軍佔領的營房沖了過去。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營房內外到處都是德軍的屍體和被拋棄的武器彈藥。戰士們忙著打掃戰場,收集武器彈藥,救治傷員。至於俘虜嘛,當然是一個都沒有,在這種時候留下俘虜,必然會影響到部隊的下一步行動,自然就沒人會想到留下活口。
福明和柯切托夫帶著一個排的戰士,跟在坦克的後面,繼續朝布列斯特門走去,因為他聽基熱瓦托夫中尉說,那裡還有部隊在戰鬥,但因為距離太遠,無法確認對方的番號。
堅守在布列斯特門的部隊,由一些炮兵和內務部第132營的戰士組成,指揮員是尼古拉·切特恰巴科夫中尉、安納托利·維諾哥拉多夫中尉和布列斯特要塞政治部主任費奧提爾·庫奇卡洛夫。
在經過三天的戰鬥以後,堅守在教堂里的這支部隊所剩無幾,只剩下了安納托利中尉和四名戰士。由於缺糧斷水,幾人的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們留下一個人站在窗口監視外面的動靜外,剩下的人都找個地方躺下,以減少體力的消耗。
安納托利剛剛模模糊糊地睡著,就感覺有人在使勁地搖晃自己,艱難地睜開眼睛后,看到一名戰士蹲在自己的面前,焦急地說:「中尉同志,坦克,德國人的坦克正朝我們這裡開過來。」
原本還困得睜不開眼的安納托利,聽到敵人又上來了,整個人立即就清醒了過來。他連滾帶爬地來到了窗口的那挺重機槍前,拉開槍栓就對準了徐徐開來的坦克。另外的戰士也在窗口找好了射擊位置,把槍架在了窗口上。
德軍的坦克在離教堂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既沒有開炮也沒有用車載機槍掃射,跟在坦克後面的那些步兵也停止了腳步,縮到了坦克的後面去。
看到這種情況,一名戰士奇怪地問:「中尉同志,德國人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停著不動?難道準備朝我們開炮了嗎?」
安納托利盯著遠處的坦克,和躲在坦克後面的德國兵,緩緩地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我也不知道這些德國人在搞什麼鬼。不過大家都注意了,等德軍的步兵發起衝鋒時,我們再開槍,剩下的彈藥不多了,我們要節省著使用。」
等了一陣,坦克後面出來一個人,慢慢地朝教堂走過來。安納托利立即將槍口對準了走過來的人,等他看清楚來人的面目后,連忙鬆開搭在扳機上的手指,同時高高地舉起右手,低聲地喊道:「不要開槍,是自己人。」
從坦克後面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福明政委,他走到了離教堂還有三十多米的地方停下,大聲地喊道:「我是團級政委福明,裡面有哪位指揮員在啊?」
安納托利扶著機槍站了起來,探出半邊身子,對福明說:「是我,政委同志。」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福明站在原地沒動,大聲地問:「中尉,您那裡還剩下多少人,讓他們都出來吧!」
安納托利望了一眼遠處一字排開的坦克,以及坦克後面隱約可見的德式鋼盔,苦笑著問福明:「政委同志,您是讓我們放下武器出去投降嗎?」
「投降,向誰投降?」安納托利的話把福明搞糊塗了,他納悶地問道:「中尉同志,您到底在說什麼,都把我搞糊塗了?!」
「您身後的那些人,不都是德國人嗎?」安納托利指著福明背後的坦克,理直氣壯地說:「政委同志,雖然我們只剩下了幾個人,但內務部的戰士是哪怕犧牲了字的性命,也不會向敵人投降的。他們先佔領教堂,除非我們全部犧牲了。」
福明聽后先是一愣,隨後呵呵地笑了起來,他用手指著後面說道:「中尉同志,您以為他們都是德國人嗎?」說完,也不向安納托利做進一步的解釋,而是轉身沖著後面喊道:「喂,柯切托夫少尉,把你們的旗幟打出來吧!」
他喊聲剛落,後面一輛坦克炮塔的頂蓋便被掀開,一名坦克手從艙口探出半邊身體,雙手展開了一面鮮紅的軍旗,高高地舉過了自己的頭頂。